在對歌的歲月里

本文格式為Word版，下載可任意編輯——在對歌的歲月里我們那時談戀愛，主要是以歌代言的。在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善的時日，我們?nèi)鍌€后生，站在廊前，或游蕩在村前寨后，一個個瞪著雙興奮奮的眼，瞧著遠(yuǎn)處山坳的轉(zhuǎn)彎處，直盼著冒出幾個妹崽來。假設(shè)瞧不見，一個個那么庸懶懶地躺在寨前的草坪上，伸著懶腰，打著哈欠，聲長聲短地嘆著氣，恨自己沒運(yùn)氣，恨這天氣太晴朗，恨這路上為什么沒有妹崽走，恨父母不給他們?nèi)プ咦哂H戚，總之是在那里發(fā)那無根無據(jù)的悶氣。假設(shè)真有那么三兩個妹崽由那山坳口冒出來了，他們那一雙雙細(xì)瞇著的眼睛就會立刻大放光明，他們會像猿猴般地從草地上蹦了起來，清清嗓子，伸伸腰肢，踢踢酸麻麻的雙腿，然后發(fā)出一聲長長地呼號：

喂――妹崽咧――

在你的想象里，那些妹崽會立刻停下來，非也。她們連半步都不停，眼睛都懶得偷覷一下，依舊自顧自地走她們的路。遇到這種情形，可要動動腦經(jīng)，揣度揣度這些妹崽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才能抉擇自己的行動。

這時候，主要靠查看，假設(shè)那些妹崽步伐絲毫沒有減速，連回頭望一眼的動作也沒有，那斷定是沒戲了。遇到這種處境，你就不要去追了，再去追，是自討沒趣的。假設(shè)那些妹崽無意回頭望上一眼，那么還有一線活力。理由在哪?這是她們又想趕路，又想對唱一種沖突心理的表現(xiàn)。這時作為后生的，就應(yīng)體諒體諒別人，主動追向前，送送妹崽。一邊送，一邊與之對唱。有這等韌性，就是再傲、再無情的妹崽，她也會感化的。作為趕路的妹崽，一路有幾個后生送，也是一件很爽心的事。那種情境，確實如詩如畫!頭頂上有藍(lán)藍(lán)的天，飄著幾片薄薄的白云；身兩邊有青青的山、綠綠的草，腳下是彎曲曲的小路；那小河，那小鳥的歌和青年們的歌融在一起，有時候真分不清哪是你，哪是我，哪是物。送了一程又一程，歌聲唱了一首又一首，大家都感覺不出時間在滾動，感覺不出小路再向前延遲。有時候唱得融洽，會走走停停，雙方都舍不得分開，就這樣一向送那妹崽到要去的寨子前，方停下。一般處境，送的后生是不宜進(jìn)寨子的，為什么?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假設(shè)就這樣貿(mào)然進(jìn)去，這個寨子的后生是不欣喜的，他們會覺得沒面子，妹崽來他們寨子行走，而款她們的卻是外寨的后生，猶如這個寨子沒后生似的。所以，再難舍難分，到了這個時候，也只能相約下一次見面的時日了。相反，這個寨子的后生假設(shè)知道這幫妹崽有那么多的后生送到自己的寨邊，他沒會覺得這幫妹崽很了不起，那天晚上他們會想盡最好的手段來款待這幫妹崽的。他們絕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他們要把這些妹崽的心吸引過來，假設(shè)妹崽不理他們，他們會感到很沒有面子的。用什么手段才能把這些妹崽的情移到他們的身上呢?當(dāng)然是用最入耳的歌羅。人心都是肉長的，那一聲聲牽腸掛肚的歌聲不停地，悠悠地，如絲如縷地，像麻藍(lán)里的麻般地纏著你，你能不感動嗎?一旦對上歌，那就進(jìn)了這幫后生的圈套里了。那一夜，整個寨子都會不得安生的，剛開頭老人家還幫打一點(diǎn)油茶，后來就不愛理他們了。用現(xiàn)在的觀點(diǎn)來說，不是不愛理，而是留足空間給青年們樂。老人睡了，接待妹崽的任務(wù)就全落在這幫后生的身上了。你不要看這幫毛頭小伙子，平日懶懶散散的，可是到了這種關(guān)鍵時刻，他們一個個都爭相表現(xiàn)自己，都想在妹崽面前露一手，以此博得妹崽的歡心。就是那些平日很小氣細(xì)毛的，到了這種時候，也要把自己認(rèn)為最好的東西拿出來孝敬這幫妹崽。

假設(shè)望見那些妹崽走走停停，說明形勢一派大好，這些妹崽斷定就到鄰近寨子行走，她們不是很急。遇上這種處境，后生就應(yīng)主動迎上去打招呼，心誠那么神靈。其實這時妹崽們也在查看著后生，她們何故走走停停?就是看你是否真心，假設(shè)是真心想和她對唱的，她會從歌聲里聽出來的；假設(shè)輕輕狂狂，歌又唱得不好，她們會越走越快，隨你喊破喉嚨，她也不會停下來。假設(shè)她們合意了，她們會很自然地停在寨前的草坪上，或者小河邊的沙洲上，擺開對唱的陣勢。假設(shè)歌聲唱得好，會引來湊喧嚷的小孩和老人。更加是那小孩，他們會很不知羞地跑到這幫妹崽前去東瞧瞧，西望望，說這個長得苗條，說那個也長得美麗，末了，還會淘氣地叫一聲：

嫂嫂，不用唱了，進(jìn)家吃飯吧。

哪個是你嫂嫂?小小年紀(jì)，不害躁!那幫妹崽也不是省油的燈，會毫不客氣地把這些淘氣鬼趕走的。

對唱有個原那么，那就是人數(shù)確定相等，由于，歌詠到確定程度，就要分開互訴衷情。這其中有好多奧秘，那就是在對唱的時候，男女都在靜靜地物色自己的意中人，等到打定要分開的時候，男女都很自然地向自己的意中人靠近。分開后，一對對的青年男女，她們就會在鄰近尋一僻靜的地方，來傾訴自己對對方的愛意。這個環(huán)節(jié)，也分幾種處境，有些妹崽已有情人，那她只會講一些虛情假意的話。如雙方都有情有意，雙方的談話會由遠(yuǎn)而近，先講虛的，就是那些空空光外觀的贊美話，接著談話就會由個人到家庭，到各自的生活志趣。講的都是那些真誠懇切，實實在在的話語。倆人剛開頭坐的距離是遠(yuǎn)遠(yuǎn)的，話是講一句斷三句，而且都是探索式的，但是一旦情投意合，那可不同了，倆人坐的距離是越來越近，講的話語是越來越順暢，越來越柔婉。那神情，那模樣，那語態(tài)，前后一比，簡直判若倆人!結(jié)果，時間到了，要分手了，同伴們都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那里看著，催著。而他們卻還在那里難舍難分，還在那里情意綿綿。為什么?他們還要約好下一次相見的時間地點(diǎn)。有時候，他們也有意做作，拿搪，讓那幫沒搞頭的同伴眼紅，眼饞，這樣他們才欣喜。

上面講的是后生主動撩妹崽的情形。有時也有妹崽主動撩后生的處境。

妹崽撩后生，那后生是瞌睡遇上了枕頭，正中下懷。一般后生去行走，過村過寨，都包不得寨子里走出幾個妹崽來攔一下他們，假設(shè)走一天還遇不上幾個妹崽，他們會感覺腿也酸，身也乏，人也懶。一個個像挨霜打的白菜般的蔫蔫的。

但也有例外。那不是別人，而是我親身體驗的一件難忘的事。

我那時唱歌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好多妹崽都敗在我的歌下。我倒不是什么風(fēng)流不風(fēng)流的，我只是覺得唱歌好玩。遇上好的對手，雙方一進(jìn)入對唱的意境，整個精神狀態(tài)仿如換了個人似的，有點(diǎn)輕飄飄像要進(jìn)入仙山瓊閣般的。有時候，遇上煩心事，只要聽到歌聲，那煩就不知不覺的煙消云散了。那時的我，在方圓十里八寨，也算是個小秀才，我稍稍專攻一下有關(guān)情歌的臨時編碼組合，臨時對唱技巧，再加上我天生一副金嗓子，對起歌來，歌詞活，聲腔圓韻溫和，四處唱到妹崽的心坎上。但我只唱歌，不談情，從來不跟哪個妹崽單獨(dú)坐在一起。由于我怕一對一的對話，對話講什么?講真的，自己不好的家境倒了倆人的興，講假的，又不忍心坑騙別人。久而久之，不管我走到哪，都有妹崽和我對唱，他們和我只對唱，不談話，大家其樂也融融。

記得那是正月里的一天，我們?nèi)齻€后生去行走。那天我們?nèi)サ哪莻€寨子，可是一個很大的寨子，寨上妹崽多，長得美麗，也很會唱歌。那天夜里，她們來了，不是三五個，而是接近三十個。我知道她們來的目的。

我有些膽虛了，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我那兩個同伴又不大會唱歌。這可是十比一呀，我想他們完全違反了對唱的根本法那么，這是沖著我來的。

那夜，我們吃了夜飯，就早早地躲進(jìn)了房間，其目的是想躲過對唱這一關(guān)。

但事與愿違，反而招來那么一大幫的妹崽。她們一來，不是叫嚷嚷地就連忙想和我們對唱。而是先和主家一起打油茶，油茶打好了，她們輕輕地拍門，甜甜地請我們起來吃油茶。這可怎么辦呀?你總不能不吭聲呀，別人這樣有情有意，你總得應(yīng)她兩句呀。只要一開腔，就好辦了，我們就那么兩張嘴，她們?nèi)畞韽堊?，斗不贏，那就得起來吃油茶。懶得出房間也行，這幫妹崽會輪番把油茶送進(jìn)房間來，搞得你像個大姑娘似的尷難堪尬。還未對唱，我們就輸了兩個回合。

你不想做大姑娘啦，那好辦，出房間。出房間就好了，只要你跨出了房門，你就再也別想進(jìn)房間了。由于這幫妹崽，早就打定了一把大鎖，把個房門鎖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

油茶吃了，主家也很聰明，他當(dāng)然不好說什么，在大家說說笑笑的當(dāng)兒，悄無聲息地去睡了。丟下我們不管不問了，當(dāng)然我們也明白，我們只有靠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問得到鑰匙，還可躲過對唱這一劫，問不到，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想要鑰匙，沒那么輕易。好不輕易讓魚兒上鉤，能輕易讓他又游回洞里去嗎?當(dāng)然不行。

到了這一步，只有硬著頭皮對了。我們?nèi)松僭诨馉t，她們?nèi)硕嘣谔梦荨?/p>

大家想想，她們?nèi)畞韨€人，那歌聲還得了，直震得堂屋樓板都發(fā)麻了。拿我們?nèi)齻€人的聲音一比較。那真是羞死人了。那夜我是完全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