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務教育階段擇校收費現象的政策解析

義務教育階段“擇校收費”現象的政策解析

新世紀以來，國家一系列推進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政策的出臺，尤其是全國范圍內義務教育免費政策的實施，深刻地改變了中國義務教育的發(fā)展面貌。但反觀當下在局部地區(qū)依然存在的教育亂收費現象，特別是在城市地區(qū)出現的以“家長對免費教育的舍棄和對高價教育的追逐”為表現形式的、愈演愈烈的“擇校收費”現象，讓我們深切地感受到，推進教育公平、實現當代中國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依然是一項艱巨而未竟的國家事業(yè)。當前，對義務教育階段公辦學?！皳裥Ｊ召M”現象的一般解釋是，由于政府將優(yōu)質教育資源過分集中在少數窗口學校和優(yōu)質學校，造成了教育資源的配置不均衡，并由此引發(fā)了擇校熱。這樣的解釋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只要仔細分析就可以發(fā)現，相對于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時期政府通過傾斜性投入政策扶持的重點學校而言，當下發(fā)生在少數優(yōu)質學校、窗口學校的高價“擇校收費”現象，與其說是政府對少數學校過度投入的結果，毋寧說是少數學校正在發(fā)揮著“為政府創(chuàng)收”的作用。這是因為，當代中國義務教育的治理環(huán)境正在發(fā)生著重大的變化，在市場機制深度介入義務教育發(fā)展過程、家長對優(yōu)質教育的渴求心理日益膨脹，以及某些地方政府和優(yōu)質學校強烈的牟利沖動等多重因素的交互作用下，“擇校收費”已經成為當代中國義務教育治理中政府與市場之間獨特關系的集中表現。這一現象的出現，有著深刻的歷史根源和明晰的變革理路，這就是由九十年代以來政府在利用市場機制過程中支持和鼓勵的轉制學校所引發(fā)的“打著名校招牌、占用公共資源、收取高額學費”①的名校創(chuàng)收模式的路徑依賴，以及從重點學校時代到“后重點學校時代”共同存在的家長擇校需求的慣性延續(xù)，兩者的交互作用，構成了當代中國義務教育治理中啟動市場機制的獨特方式。本文旨在考察“擇校收費”現象的形成和發(fā)展過程，厘清“擇校收費”現象的政策根結，探尋解構這一新世紀義務教育治理難題、推進教育均衡發(fā)展的政策建議。一、從“轉制學校創(chuàng)收”到“優(yōu)質學校尋租”：當代中國義務教育啟動市場機制的內在理路（一）轉制學校的誕生：教育市場機制作用下“假民辦”的創(chuàng)收行為自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國家取消私立學校以來，中國義務教育的私人辦學一直處于沉寂狀態(tài)。改革開放以來，思想領域的解放運動，市場經濟的發(fā)育，推進了義務教育辦學過程中市場機制的出場。這集中表現為國家對發(fā)展民辦中小學的重視與關注。一方面，國家通過出臺《社會力量辦學條例》、《民辦教育促進法》等法規(guī)支持民辦中小學的發(fā)展；另一方面，國家實施了備受爭議的轉制學校的發(fā)展政策。正是轉制學校政策的出臺，為此后的公辦優(yōu)質學校的“擇校收費”奠定了制度基礎。轉制學校的發(fā)展直接受益于政府的鼓勵、支持和推動。九十年代以來，我國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步伐的加快，尤其是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后國內辦學體制改革的推進，成為轉制學校產生的社會背景；家長對優(yōu)質教育資源的需求，為轉制學校的發(fā)展提供了教育基礎；彌補辦學經費的不足，則成為政府支持轉制學校的重要理由。這樣，在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國家鼓勵大膽試驗的背景下，轉制學校的出現似乎還有一些與時俱進的“政治意義”。1994年國務院頒發(fā)的《關于〈中國教育改革和發(fā)展綱要〉的實施意見》指出，“基礎教育主要由政府辦學，有條件的地方，也可實行‘民辦公助’、‘公辦民助’等形式”。②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轉制學校在各地得到了較快的發(fā)展。按照“民辦公助”或“公辦民助”的方式，主要有三種類型的轉制學校。一是選擇較好的公辦學校就地轉制的學校；二是選擇較好的學校兼并一所薄弱學校，將其改造為“民辦公助學?！被颉肮k民助學校”；三是選擇一些較好的公辦學校直接舉辦“校中?！焙汀鞍嘀邪唷薄Ｈ?994年9月，原上海市委主要領導在上海市教育工作會議上指出，“要積極推進部分學校轉制的改革試驗?！雹?996年，北京市教委批準25中、十一中等學校試點“民辦公助”學校。④1998年，沈陽市、哈爾濱市和長春市均有不同程度的發(fā)展?！疤旖蚴懈闹茖W校目前已達120所，成為全國公辦學校改制之最?！雹荻?998年底，已有近1000家公立“轉制”學校在12個省、市開辦。⑥值得注意的是，在1997年1月14日《國家教委關于規(guī)范當前義務教育階段辦學行為的若干原則意見》中，國家首次對一貫反對的義務教育階段公立學校招收“擇校生”行為表示了有限度的認可，即允許少數義務教育階段公立學校招收“擇校生”，正是這里的“允許少數學校招收‘擇校生’”的規(guī)定，為此后的公立學校大肆招收“擇校生”打開了方便之門。只允許少數義務教育階段公辦學校（含完中初中部，下同）在近期內招收“擇校生”。這些學校仍為公辦學校，招收“擇校生”的收入為國家所有。⑦實踐證明，轉制學校，這個應辦學體制創(chuàng)新而生的“新生事物”，一經產生就備受爭議。其最直接的消極后果就是侵蝕了教育的公共性品質，加劇了學校間的辦學差異，加重了家長的經濟負擔，制造了教育領域的亂收費現象?；诖?，有關教育主管部門將這種“打著名校招牌、占用公共資源、收取高額學費”的學校稱為“假民辦”，并被列為取締和禁止的對象。⑧此后，各大媒體紛紛報道這一做法，“假民辦”也因此成為了那些利用公共教育資源創(chuàng)收的公辦學校的“代名詞”。進入2000年以來，教育主管部門開始明令禁止轉制學校的存在。時任教育部基礎教育司司長指出，這種名校改制“民?！钡淖龇?，不但沒有擴大優(yōu)質教育資源，相反在刺激和強化家長們的擇校心態(tài)。⑨2002年《教育部關于加強基礎教育辦學管理若干問題的通知》指出，“辦學水平和教育質量較高、社會聲譽較好的公辦中小學和幼兒園是長期積累形成的公共教育資源，不得改為民辦或以改制為名實行高收費”。⑩2004年《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規(guī)定，義務教育階段的公辦學校不得轉為民辦學校。(11)這樣，轉制學校這個最初得到政府鼓勵、支持和推動的“新生事物”，最終獲得了政策的否定性評價。但轉制學校為公立學?！皠?chuàng)設”的“打著名校招牌、占用公共資源、收取高額學費”的“創(chuàng)收經驗”，卻并沒有消失。近年來國內出現的大范圍、有力量、以選擇名校為目的的“擇校收費”現象，其發(fā)生機制就與轉制學校有著深刻的路徑依賴和高度的“家族相似性”。（二）擇校背后的角力：“后重點學校時代”優(yōu)質學校的牟利沖動眾所周知，重點學校是國家在五十年代初期教育資源短缺、實行趕超戰(zhàn)略的背景下，在普及與提高的權衡中，選擇的一條精英主義的教育發(fā)展道路，“反映的是我國在特定歷史時期進行教育資源配置的一種特殊策略，”(12)這一制度在“文革”期間得到了暫時的停頓，改革開放以來，又得到了重建。重點學校優(yōu)質的教育資源、較高的升學率，歷來成為家長追逐和向往的焦點。九十年代初期，在市場經濟的作用下，這些重點學校利用家長對優(yōu)質教育資源的向往心理，因應國家辦學體制變革的機遇，尤其是利用國家支持轉制學校的發(fā)展政策，紛紛開啟了以“校中?！?、“特長班”、“實驗班”等方式招收高價生的創(chuàng)收行為。這不但制造了教育領域的無序競爭，也加劇了學校之間辦學資源的不均衡。九十年代后期以來，學術界對重點學校制度的批評日益強烈，教育部門開始了對這一制度的反思與整頓工作。1997年，上海市首先改革重點學校制度，全市各區(qū)縣全部實行小學畢業(yè)生就近免試對口入學，初高中脫鉤，重點中學停止舉辦初中。(13)此后，廣東、北京和各地也采取類似改革。國家教委宣布今后在義務教育階段不搞重點學校，以縮小中小學之間實際存在的差距。(14)之后，國家繼續(xù)通過各種方式禁止義務教育階段設置重點學校。如2005年《教育部關于進一步推進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的若干意見》指出，義務教育階段公辦學校不得舉辦或變相舉辦重點學校。(15)2006年新《義務教育法》規(guī)定，義務教育階段不得將學校分為重點學校和非重點學校。學校不得分設重點班和非重點班。(16)這樣，在官方的文件和報道中，就很少出現“重點學?！钡姆Q謂。然而，重點學校的名稱取消了，重點學校的“遺風”卻依然存在，形式的重點學校消失了，實質的重點學校的力量卻更加強大。那些曾經在“重點學校時代”里“無限風光”的中小學校，積淀著良好的辦學聲譽、具有較高的教學質量、又享有著雄厚的師資和優(yōu)越的辦學條件。在取消了官方的“重點學?！泵Q之后，又有了更加響亮的新名字——名?；騼?yōu)質學校。此時，優(yōu)質學校以一種更加積極的方式招收擇校生，積聚辦學資源。優(yōu)質學校與薄弱學校的并存，使得中小學間的辦學差距更為明顯，并在一定程度上強化著家長的擇校需求。這樣，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一方是辦學資金短缺、有著辦學優(yōu)勢的名校，一方是對名校有著強烈的趨向情結、愿意付費的家長，在雙方的“供需”機制下，擇?，F象進一步加劇。如“2008年，北京市中小學生擇校行為主要發(fā)生在義務教育階段，其中又以初中最為突出；而且，擇校費也在不斷飆升，小學階段平均擇校費為19637.83元，初中階段平均擇校費為13694.85元?！?17)據《中國教育報》報道，2008年太原市不少重點中學初中部都已改為民辦，多數優(yōu)質初中都有改制校。由于不少初中為改制校，學生也將面臨1萬元到3萬元的“擇校費”。(18)不難看出，如果說六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的重點學校，是政府通過傾斜性的經費注入刻意打造的結果，那么，新世紀的“名?！焙汀皟?yōu)質學?！备嗍强磕承┑胤秸跈嗟摹安还闭叽蛟斓慕Y果。如果說六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的重點學校，是政府為學校提供了辦學經費，而新世紀的優(yōu)質學校卻實現了學校為政府創(chuàng)收的目標。這不但加劇了學校間的辦學差距，也為教育的亂收費提供了新的環(huán)境，引起了強烈的社會反響。2007年6月，國務委員陳至立在全國治理教育亂收費工作會議上指出，“要下決心調整城市義務教育投入結構，糾正一些地方把公共教育資源集中用于少數窗口學校、示范學校的做法，加大對薄弱學校的投入力度，改善其辦學條件?！?19)時任教育部主要領導在教育部2008年度工作會議上，反復強調取消重點學校制度、制止義務教育階段擇?，F象、推進教育均衡發(fā)展等問題。(20)然而，發(fā)生在這些由重點學?！巴懽儭倍傻膬?yōu)質學校中的“以錢擇?！毙袨?，并沒有因國家的明令禁止而停止，也沒有因為教育均衡發(fā)展理念的推行而放慢速度，相反，卻有一種在全國范圍內愈演愈烈的發(fā)展趨勢。這主要是因為，社會經歷著“向市場經濟體制轉型的社會變遷，使教育的外部環(huán)境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唯一不變的是教育的貧困。它成為一個致命的誘因”(21)，這也使得新世紀推進教育公平、實現“辦好人民滿意教育”的目標變得更加艱巨。二、當代中國義務教育治理中政府與市場關系的三個特殊性以上的考察和分析表明，優(yōu)質教育資源配置不均、市場機制作用、某些地方政府和優(yōu)質學校的牟利沖動，正在成為造成并加劇義務教育階段“擇校收費”現象的三種力量。而使得這三種力量能夠發(fā)生作用的機制是，當代中國義務教育在利用市場機制過程中形成的既有別于歷史又不同于西方的政府與市場之間的特殊作用方式。這種特殊性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當代中國義務教育市場機制出場時間的獨特性當代中國義務教育市場機制推出的直接背景是《民辦教育促進法》的出臺，宏觀背景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西方國家義務教育發(fā)展的歷史表明，各國義務教育市場機制的推出與市場經濟的發(fā)展密切相關，但并沒有直接的對應關系。西方社會在整個資產階級革命及其發(fā)展過程中體現的都是市場經濟的發(fā)展模式，而那時卻沒有同時出現規(guī)?；摹敖逃袌龌崩碚撆c實踐運動，甚至西方資本主義制度建立和完善的時期，恰是各國普遍強調國家對發(fā)展義務教育責任的時期。西方社會公共服務市場機制的出場，是在經歷了充分的公共服務科層化、官僚化和福利化過程后進行的，是在以長期的官僚制為特征的政府管理體制造成公共服務效益下降、人們對政府信任危機的背景下出現的。以美國為例，20世紀80年代以前，雖然有著一定規(guī)模的私立教育，但基礎教育卻仍然絕對是公立學?！蔼毾淼臋嗬??！?0世紀80年代以前，公立學校是美國社會最受尊敬的機構?！?22)正是因為西方國家相對完善的義務教育管理體制的運行，在義務教育的公平問題基本解決的前提下，進入80年代以后，人們才更多地關心教育的效率、質量和選擇性問題，才提出了教育的市場機制問題。當代中國義務教育市場機制的推出，伴隨著的是九十年代聲勢浩大的“發(fā)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浪潮”，是一場在“敢闖、敢冒、大膽試驗”等關鍵詞引領下的特殊的教育實驗。這樣特殊的出場背景，使得人們對教育改革中市場機制的發(fā)揮條件和作用限度缺少謹慎的思考和理性的判斷。因為，相對于西方國家公共教育福利化的市場機制出臺背景，中國的義務教育在當時面臨著的是公立學校發(fā)育不充分、辦學資源分布不均的社會現實。這就使得政府在義務教育治理中面臨著雙重的任務，即不但要有效發(fā)揮市場機制的作用，更要構建和完善以福利制為特征的公共教育體制；不但要增加義務教育的選擇性，更要將完善和推進“免費政策”作為主要的實施方略；不但要激勵民辦中小學的有序發(fā)展，更要將公辦學校的均衡發(fā)展作為重要任務。而在當時的制度選擇中，政策的天平卻被更多地傾向了市場的一方，這由此造成了轉制學校的恣意發(fā)展和優(yōu)質學校的創(chuàng)收沖動。（二）當代中國義務教育利用市場機制動機與目標的獨特性西方“教育市場化”觀點在源頭上就存在著多樣的目的與動機。從歷史淵源和思想基礎方面看，西方現代革命的基調就是崇尚個人自由、個人奮斗，以及反對政府統治的現代自由主義思想。這一思想由洛克、霍布斯、密爾、盧梭等人奠基。在西方政治哲學傳統中，追求可能條件下的個人自由最大化，還成為西方中產階級向封建皇權要權力、要機會、要發(fā)展的重要思想武器。因此，“西方人對平等、自由、民主、人權等概念的理解是私立學校得以維持的理論基礎?！?23)“彌補教育經費不足，吸納社會辦學資金”，是西方國家發(fā)展私立學校的動機之一，但絕不是唯一動機，甚至也不是主要動機。因為在經歷了義務教育福利化洗禮的西方社會，相對于選擇性、效率、競爭性、個性化等問題，公立學校的辦學經費不足問題已經退居次位。如在美國，“各州對私立學校的營利問題沒有硬性、統一的規(guī)定。但有一點是需要明確的，絕大多數私立學校是以非營利為基礎的?！?24)在德國，“各州對私立學校的資助數額十分可觀，個別州的資助款可占這類學校經常性支出的90％以上?！?25)九十年代以來國家對民辦中小學和轉制學校發(fā)展的支持，以及某些地方政府對優(yōu)質學?！皳裥Ｊ召M”的政策授權都表明，在國家啟動義務教育市場機制過程中，盡管包括改革辦學體制、增加選擇性等多樣化的目標得到了強調，但實施的結果是，“吸納家長和社會教育資源、彌補政府辦學經費不足”的作用被最大限度地作了發(fā)揮。即在改革者那里，發(fā)展民辦中小學可以緩解政府投入不足的困難；對那些私人或私人投資的民辦中小學而言，獲取辦學盈余成為主要目的；甚至在某些地方政府和優(yōu)質學校那里，引入市場機制還可以起到經費創(chuàng)收的特殊功效。這樣的市場機制利用動機被楊東平教授稱為“單一財政視角?！?26)因為，“到目前為止，我們民辦教育主要是定位于拾遺補缺，就是國家的錢不夠，它要發(fā)展民辦教育。但是我們看為什么發(fā)達國家，它的政府很有錢，還需要民辦教育。民辦教育的功能在于通過多樣化的體制的競爭，來實現教育模式和培養(yǎng)目標的這種多樣化，滿足多樣化的需求?！?27)正是這樣特殊的動機與目的，造成了某些地方政府利用市場機制的簡單化、實用化和功利化傾向，并直接助長了轉制學校的創(chuàng)收行為和優(yōu)質學校的牟利沖動。（三）當代中國義務教育市場競爭主體的獨特性凌駕于公辦學校與民辦學校之上的“假民辦”，成為當代義務教育市場競爭主體中的一個特殊角色。在西方各國義務教育市場機制發(fā)揮作用的過程中，教育的競爭主體主要是公辦學校和私立學校。其中私立學校的情況比較復雜，既有營利性私立學校、也有非營利性私立學校，還包括政府委托給各類機構管理的私立學校。這些私立學校不但都能夠不同程度地享受到政府的財政資助，而且彼此之間處于相對平等的地位。一個不爭的事實是，無論在西方教育市場化改革者的論著中，還是在西方各國的辦學實踐中，均不存在著一類由政府刻意打造、利用名校的資源為政府創(chuàng)收的“非公非私、名公實私、名私實公”的“假民辦”。最初的“假民辦”是指那些在九十年代初期公辦學校改制過程中形成的、沒有與政府脫離關系、利用特殊的辦學條件收取高額學費的轉制學校。當國家取締轉制學校的政策出臺以后，這些學校并沒有“銷聲匿跡”，而是以一種或者多種新的、更加隱蔽的姿態(tài)出現。如通過名校的“校中?！?、名校辦分校、公辦學校市場化運作等方式發(fā)揮作用。簡單地說，就是某些地方政府利用家長對優(yōu)質公辦教育資源的渴求心理，將已有的優(yōu)質公辦教育進行放大，并通過“市場包裝”的方式，堂而皇之地收取高額費用。“假民辦”的出現，使得在公辦學校與民辦學校這兩個競爭主體之間出現了一個特殊的“第三者”。這個“第三者”不但讓一般的公辦學校望塵莫及，也嚴重擠壓了民辦學校的生存空間。這不但是因為“假民辦”擁有政府傾斜的優(yōu)質師資、設備和學校品牌，使得其成為對家長具有強烈吸引力的“優(yōu)質學?！?；還因為相對于在師資、設備等方面承受著巨大成本壓力的“真民辦”，“假民辦”在“出售”那些由政府配置的優(yōu)質教育資源過程中，可以采取“低于成本”的扭曲價格。這樣，相對于“假民辦”，“真民辦”不但在辦學條件上具有先天的劣勢，而且在收費價格上也失去競爭力?！凹倜褶k”的出現，不僅使得其成為當代中國義務教育治理中市場機制發(fā)揮作用的一個具有特殊優(yōu)勢的競爭主體，也使得其成為當代中國諸多教育問題的主要“肇事者”，如愈演愈烈的中小學擇?，F象，以及由此產生的教育亂收費、教育腐敗等問題。三、重構政府與市場關系，推進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的政策思考當代中國義務教育的發(fā)展現狀和世界各國義務教育發(fā)展的經驗啟示我們，政府和市場正在成為推進義務教育發(fā)展的兩種重要的治理工具。猶如政府已經成為義務教育治理結構中“想剔除也無法剔除的一種治理工具”一樣，市場也日益成為義務教育發(fā)展中“想回避也回避不掉的一種力量”。解構當代中國義務教育階段公辦學?！皳裥Ｊ召M”這一治理難題，推進教育公平，不僅需要繼續(xù)增加教育供給、均衡教育資源，還要求我們結合中國現階段的時代特征和教育發(fā)展特點，重構政府與市場關系，以形成政府與市場間合理有序的治理機制。（一）繼續(xù)增加教育供給、不斷均衡教育資源，努力辦好人民滿意的義務教育盡管義務教育發(fā)展中還存在著“擇校收費”這樣的治理難題，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新世紀中國義務教育的治理環(huán)境已經發(fā)生了根本性變化，這就是國家物質資源的日益充分和供給愿望的持續(xù)增強，以及義務教育治理機制的日益完善。國家經濟的迅猛發(fā)展和綜合國力的顯著提高，使得中國政府在這個時期比共和國的任何一個時期都更有力量、有能力，為實現“人民教育政府辦”的公共教育目標提供財政支持。據統計，我國“改革以來，破天荒地實現了經濟長期、持續(xù)、快速、平穩(wěn)增長。1979年—2007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年均增長9.8％；在基數大大提高的情況下，比1953年—1978年年均增速6.1％要高出3.7個百分點，年均增速提高了60％?！?28)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科學發(fā)展觀”和“辦好人民滿意教育”理念的提出，體現了國家發(fā)展義務教育的強大決心和熱切愿望。新世紀以來國家推進義務教育發(fā)展的一系列政策措施，為解決包括“擇校收費”在內的義務教育治理難題提供了制度保障。這要求我們必須充分發(fā)揮國家供給能力日益強大、供給熱情不斷增強的時代特點，設計出切合中國實際的義務教育供給、檢查機制，傾心辦好公辦學校，不斷均衡教育資源，努力縮小學校差距。（二）改造“假民辦”，援助“真民辦”，重構政府與市場合理有序的治理機制綜觀當下中國日益龐大的擇校群體和不斷攀升的擇校費用，一個不爭的事實是，當代中國義務教育治理中，正在誕生著一個具有較強供給能力和對優(yōu)質教育資源有著強烈渴求心理的家長群體。新世紀，政府在集中精力辦好公辦學校、滿足民眾基本教育需求的同時，必須將扶持和發(fā)展民辦中小學作為發(fā)展義務教育的重要指向，將過去擁擠于少數優(yōu)質學校、并事實上造成教育資源分配不均的擇校行為引導到民辦學校，幫助民辦中小學發(fā)展成有特色、高質量的義務教育辦學機構。要下決心改造“假民辦”，消除對“假民辦”在師資、設備等方面的特殊支持，停止“假民辦”特殊的招生政策以及與此相關的收費政策，甚至還可以對“假民辦”過于優(yōu)越的教師資源進行分流，用以填平公立學校間的辦學差距。盡管這種做法在短期內有降低某些優(yōu)質學校辦學質量的“假象”，但將這種長期以來優(yōu)質學校建立在剝奪薄弱學校資源基礎上、少數人享有優(yōu)質教育建立在多數人享受劣質教育基礎上的“劫貧濟富”的“假民辦”進行改造，不但有助于縮小公辦學校間辦學差距，也有利于激勵民辦中小學的發(fā)展、構建政府與市場間合理有序的治理機制。注釋：①⑧《南京：假民辦被叫?！?，《人民日報》2005年5月19日。②《國務院關于“中國教育改革和發(fā)展綱要”的實施意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公報》1994年第16期。③朱世鋒、朱怡華主編：《上海市民辦中小學教育新探》，百家出版社1996年，第81頁。④曾天山著：《義務教育階段擇校生現象剖析》，廣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167頁。⑤葉之紅、汪明：《對我國公辦中小學校改制的調查研究》，《教育發(fā)展研究》1999年第4期。⑥徐冬青：《市場引入條件下的政府——學校和中介組織》，華東師范大學2005年博士論文，第6頁。⑦何東昌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重要教育文獻》，海南出版社1998年，第4126頁。⑨《教育部基礎教育司負責人指出：名校不能變“民?！薄?，《中國教育報》2001年11月24日。⑩《教育部關于加強基礎教育辦學管理若干問題的通知》，/20020416/3025058.shtml.2004-04-16。(11)《中華人民共和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