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芝加哥法律經(jīng)濟學派觀點中的價值矛盾

淺議芝加哥法律經(jīng)濟學派觀點中的價值矛盾

摘要經(jīng)濟學的分析方法，尤其是波斯納的“財富最大化”觀點，對法律學科固然有著某種程度上的指導和的價值，但是，如果將其擱置到統(tǒng)領整個法律系統(tǒng)甚至社會的高度，便成為了一種不切實際的霸道，除了學術上的沙文主義，并不能真正代表整個法律和社會的價值追求。

關鍵詞理性效用最大化；經(jīng)濟效率；財富最大化

AbstractEconomicsanalysismethods，especiallyPosner‘s"wealthmaximization"viewofthelegaldisciplinesisacertaindegreeofguidanceandreferencevalue，butiftheyarecommandedtotheentirelegalsystemorevensociallevel，thesemethodswillbecomeahegemonicunreality，besideskindofacademicchauvinistic，theycannotbetrulyrepresentativeoftheentirelegalcommunityandthevalueworthypursuiting.

KeyWordsRationalutilitymaximization；EconomicEfficiency；Wealthmaximization

法律經(jīng)濟學(EconomicsofLaw)，是20世紀中葉發(fā)展起來的一門以經(jīng)濟學的視角來研究法學問題的邊緣學科，也是當代法學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學術流派。因其強調將均衡和效率的理念運用到法學理論和實踐中，從而提供了一套與傳統(tǒng)法學迥然不同的思維方式，將法學的研究推入到一個新的階段，具有很大的學術價值和深遠現(xiàn)實意義。西方國家對法律經(jīng)濟學的研究由來已久，以理查德·波斯納(RichardAllenPosner)為代表的芝加哥大學法律經(jīng)濟學派便是其中之一。作為法律經(jīng)濟學運動中的重要人物，波斯納的“經(jīng)濟學人性”、“法律的經(jīng)濟效率”和“財富最大化”觀點對當時和后世的法學理念和實踐都產(chǎn)生了巨大的沖擊和影響，以至于法律經(jīng)濟學界一度將波斯納的所有理論都“放諸四?！?，不過，令人遺憾的是，這種過猶不及的做法并沒有達到預期的“皆準”的效果。不得不說，任何理論都應該只是在自己的“本分”——即某個領域某種程度上——發(fā)揮自己的或指導或參考的作用，如果人為的不理性的將其價值推高或是擴大，其結果不僅是達不到預期的目的，更是對該學說本身價值的破壞。

一、芝加哥法經(jīng)濟學派的發(fā)展

從羅納德·科斯(RonaldCoase)的“論社會成本問題”和圭多·卡拉布雷西(GuidoCalabresi)的“對侵權和風險分配的一些思考”這兩篇文章發(fā)表以來，法學家和經(jīng)濟學家們開始思考其中提出的許多問題，“其中就包括許多分析法律問題的經(jīng)濟學本質的揭示——許多傳統(tǒng)法學領域里的法規(guī)和判決都會引出成本和收益問題，因而也就可以用有關‘效率原則’來加以分析——和把經(jīng)濟分析方法運用于法學領域的可能性。”[1]科斯的理論和圭多的觀點的的確確激發(fā)了一大批學者對法律經(jīng)濟這個邊緣學科的思考和重視乃至探索，以理查德·波斯納為代表的芝加哥法經(jīng)濟學派就是一個典型。受科斯理論的影響和啟發(fā)，波斯納開始研究并推廣法律的經(jīng)濟分析，并將畢生的熱情都投入到了以經(jīng)濟學觀點來解決法律問題的事業(yè)當中，在他的帶動下，芝加哥大學產(chǎn)生了一大批研究法律經(jīng)濟的學者和專家，最終形成了在法律經(jīng)濟分析領域中舉足輕重的芝加哥法律經(jīng)濟學派。

二、芝加哥法經(jīng)濟學派的理論特點

由于借助了斯的經(jīng)濟理論，芝加哥學派的分析方法中，有以下顯著特點：

1.把微觀經(jīng)濟學理論(或價格理論)直接運用于對法律的研究；認為個人在非市場行為方面和市場行為方面都一樣，是理性效用的最大化者；法律決策的形成和法律規(guī)則的評價度應該從經(jīng)濟效率的角度來分析，波斯納主張效率“也許是最普遍的正義”，并且指出經(jīng)濟原則基礎上的道德體系與日常道德制度相一致的，并且可以重組我們許多日常到的制度。[1]

不過，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盡管芝加哥學派的觀點不時反映出科斯理論影響的痕跡，波斯納卻在1993年先后在經(jīng)濟學權威期刊上發(fā)表了兩篇分別題為《新制度經(jīng)濟學與法律經(jīng)濟學相遇》、《羅納德·科斯與方法論》的論文，對科斯發(fā)起了猛烈攻擊，指責他在方法論上“拒絕抽象”、“反理論”、“敵視理論”。而科斯卻指出他從來都不熱衷于把自己的理論推廣到法律領域，因為法律領域存在太多的非市場行為。為什么同是作為法學與經(jīng)濟學交叉學科的領軍人物，他們產(chǎn)生了這樣的分歧呢？也許是因為波斯納的名作《法律的經(jīng)濟分析》1973年出版以來，他運用科斯定理來解釋所有法律現(xiàn)象的熱情與日俱增，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科斯的理論初衷，從而導致了芝加哥學派觀點中的價值矛盾。

三、波斯納的主要觀點中的價值矛盾

波斯納的整個思想立基于“經(jīng)濟學對人性的基本認定”，而經(jīng)濟學的人性觀就是認為人是“自利”或“顧念一己之利益”的。而且人就實現(xiàn)自己利益的觀點上而言，其行為是理性的，即“懂得如何選擇花費最小的代價來取得最大的滿足”。

這就是波斯納所主張的“理性效用最大化者”。我們都承認人是自利的，且人有權利和必然的傾向去追求最大的實用價值，區(qū)別僅僅在于，我們追求的“實用”到底是什么，有著怎樣的標準。正如林立先生說所說，人性是“追求最大自我滿足者”，但并不是“唯獨追求經(jīng)濟利益最大程度之自我滿足者”。人追求自我滿足是有多種途經(jīng)的，不只是金錢，甚至人們在某種幸福和金錢相沖突的時候會選擇舍棄金錢，如《莊子》外篇山水中“林回棄璧”的故事。

然后是波斯納關于經(jīng)濟效率的觀點。法律是為了實現(xiàn)正義或正確的倫理價值，而正義或正倫理價值可以化約成“效率”嗎？社會財富最大化并不能自動解決社會的貧富不均問題，而效率與和平也沒有必然的正比關系，反而處于經(jīng)常的矛盾對立中?！耙晃兜貜娬{效率，是忽略了個人不可忽略的生存發(fā)展權，而此一基本人權并不能以追求群體的利益為理由而被凌駕、北視若無睹，否則就是患了類似功利主義忽略個人權利的弊病?！?/p>

波斯納的前兩個基本觀點都是與一個核心論點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那就是財富最大化。個人理性效用和效率都是以財富最大化為基礎和目標的，它也是芝加哥法學經(jīng)濟學派的核心思想，然而，這種理論真的可以“放諸四海而皆準”嗎？

波斯納的如何分配學說，比起功利主義那種完全抹殺個人愿望的思維方式，看似是一種尊重個人人格與意愿的學說。他認為“追求財富事實上是以自主的市場交易為模型為基礎的，因而追求財富比古典功利主義更加尊重個人選擇，”“經(jīng)濟自由以財富最大化為基礎可能比功利主義更為堅實?！钡聦嵑同F(xiàn)實的適用的卻是如此嗎？財富最大化要求你如果想要得到別人手中的權力(利)，必須用金錢購買，當然前提是權利的歸屬已經(jīng)確定在別人手里，那么請問在最初原始的時候，法律如何確定權利的歸屬呢？波斯納認為國家應該把權利交給那些最能利用它們創(chuàng)造市場最高價格的人，且不論“最能利用它們創(chuàng)造市場最高價格的人”的具體標準到底是什么，就這個說法就已經(jīng)是一種變相的歧視了。退一步講，就算把權利都給那些利用它創(chuàng)造最多社會財富的人，當社會財富增大以后，大家都可以享受到他創(chuàng)造的財富嗎？或者僅僅是富者越富，貧者越貧？波斯納認為即使個人也許會有預謀條規(guī)則的實施而成為失敗者，但只要他們最終可能從這些規(guī)則的實施中受益，那么，他們仍然同意把財富最大化作為一個確定審判的普通法的標準?？墒牵退闳藗冋娴目駸岬叵蜃非筘敻蛔畲蠡?，但完全沒有證據(jù)顯示人所重視的是社會財富總量的最大化而完全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享受到社會財富。波斯納所指的“他們最終仍可以受益到底用什么來保證？總不會是波斯納認為只要社會財富最大化了，水漲船高，沒有人會過得太差吧？那現(xiàn)在的社會財富比起以前不知增加多少，貧富差距為何卻越來越大呢？或是認為社會總財富增加了，為社會犧牲一下是應該的，那請問社會最基本的要素——人的利益都沒有得到保障，那如何實現(xiàn)社會的價值？波斯納還認為財富最大化是以自主市場交易為基礎，更加尊重個人選擇。實際上呢？如果一切“價值”都只以市場上的價格為標準，“則每一個人的尊嚴是幾乎沒有市場價格的，則對波斯納而言，其價值為零，也就是說，波斯納的學說無法處理所謂人性尊嚴問題?！崩绾诎兹送５陌咐?，他的觀點是應該讓白人支付大量的金錢以換取合法的種族隔離。那是不是只能創(chuàng)造很低市場價格的人，如老弱病殘，就必須是被犧牲的那一群？芝加哥法經(jīng)濟學派顯然沒有考慮到財富最大化后如何公平分配的問題，也顯然沒考慮到弱勢者的生存權的保障問題。

波斯納批評傳統(tǒng)的道德哲學是“教條主義”、“本質主義”，即傳統(tǒng)的道德理論都預設某些價值，不惜代價要實現(xiàn)之，但這些道德哲學又未曾自證其預設價值的正當性，故是他無法相信、且厭惡的?？墒菗Q一個角度，“社會利益最大化”難道不是一種價值，不是一種預設的終極標尺嗎？那是不是說波斯納自己在教條地踐行著自己的道德標準？

四、芝加哥學派帶來的現(xiàn)實啟示

事實上，科斯定理并不是科斯本人總結的，而是斯蒂格勒替他總結出來的，科斯甚至提到過經(jīng)濟學方法論并不是萬能的，所以他不愿提出一個一般性的理論，只是用案例分析來提供具體化的解釋，而這正好是對理論持實用主義和工具主義態(tài)度的波斯納所批判的地方。

我們不否認經(jīng)濟學分析進路對整個社會體系有重要的指導作用，但正如林立先生所說，任何學術理論都應當是謙抑的、謹守本分的，所以將其用于整個法律體系的分析并且要求指導法律甚至整個人類倫理學的價值構建，就顯得力不從心，事倍功半了。

波斯納作為開拓法律經(jīng)濟應用的先鋒，是蘇力先生一直贊賞的法經(jīng)濟學專家，其卓越的才能和對法經(jīng)濟學的杰出貢獻當然是不可忽視的。然而，正所謂人非圣賢，我們不能把對前輩學者的推崇變成了盲從，欣賞變成了迷信，正所謂“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對學術的理解和思考，辨別和探討，不僅是對自身和前輩負責任的態(tài)度，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