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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賓王西域行詩補論

在《新疆簡史》的第一章中,我引用了羅賓王的四首詩?!拔也恢廊錾降穆罚胰匀幌肟吹教焐系娜~子。云是皇家的溝花。雪像皇家的溝渠花?!边@是一首五言古體詩的前四句,其后尚有八句:“行嘆戌麾遠,坐令衣帶賒。交河浮絕塞,弱水浸流沙。旅思徒漂梗,歸期未及瓜。寧知心斷絕,夜夜泣胡笳?!边@里要考查的問題是:詩中所寫的是作者親身感受呢,還只不過是他的一種想象?如果說是作者的親身感受,那就是說作者曾經(jīng)到過西域,事實是否如此呢?(一)“源流”的自然特色駱賓王新、舊《唐書》有傳,但都很簡略,只字未提他到過西域的事。唐中宗時人郗云卿所作之《駱賓王集序》亦未稍涉此事。然而,在駱賓王的一些詩史中,卻可以找到一些他西域之行的蹤跡,而且有些史實,還是非常確鑿可信,在吐魯番出土文書中得到了映證。作為西域詩人,駱賓王與岑參實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且在時間上前者比后者還要早好幾十年。其一,這首《曉度天山有懷京邑》所抒發(fā)的游子之情,就不可能是想象的產(chǎn)物。若非身臨其境,怎么會一下子就抓住了天山景色特點雪和云呢?若非遠離家鄉(xiāng),行役于胡地,又怎么說得上“旅思徒漂梗,歸期未及瓜。寧知心斷絕,夜夜泣胡笳”呢?這首詩應為作者在翻越天山的觸景生情之作,其題目就有力地說明了這一點。其二,是《晚泊蒲類》:“二庭歸望斷,萬里客心愁。山路猶南屋,河源自北流。晚風連朔氣,新月照邊秋。灶火通軍壁,鋒煙上戍樓。龍庭但苦戰(zhàn),燕頷會封候。莫作蘭山下,空令漢國羞?!逼杨惣雌杨惡?今巴里坤湖?!秴矔伞匪罩恶権┘纷鞅☆惤?“津”字當是后人望文生義而妄加?!岸ァ敝肝魍回誓贤ヅc北庭。《舊唐書·西突厥傳》:“自焉耆西北七日行與其南庭,又正北八日行至其北庭。”岑參詩《登北庭北樓是幕中諸公》亦日:“二庭近西海,六月秋風來?!薄岸w望斷”,是說作者當時所處原是西突厥的游牧地;這里遠離家鄉(xiāng),回歸的希望很是渺茫,故而是“萬里客心愁”?!吧铰藩q南屬,河源自北流”,這是極其精確地道出了當?shù)氐淖匀惶厣?若非身經(jīng)目睹,僅憑想象,是造不出這樣的詩句的。按:蒲類,唐屬北庭都護府,南連伊州,西通北庭都護府之治所?!缎绿茣肪硭氖?伊州納職縣,“自縣西經(jīng)獨泉、東華、西華駝泉,渡茨萁水,過神泉,三百九十里有羅護守捉”;“自羅護守捉西北上乏驢嶺,百二十里玉赤谷;又出谷口,經(jīng)長泉、龍泉,百八十里有獨山守捉;又經(jīng)蒲類,百六十里至北庭都護府”?!吧铰藩q南屬”指的就是這條由蒲類至伊州的山路。蒲類地處天山之北,這里的河流的流向,都是自南而北,故云“河源自北流”。這個地理上的特點,隋朝裴矩早就發(fā)現(xiàn),他在所著《西域圖記序》中說:“發(fā)自敦煌,至于西海,凡為三道,各有襟帶。北道從伊吾,經(jīng)蒲類海鐵勒部,突厥可汗庭,渡北流河水,至拂林園,達于西海?!逼淙?是《行軍軍中行路難》,一作《從軍中行路難》,一作《行路難》。詞曰:“君不見,玉關(guān)塞色邊庭,銅鞮雜虞寇長城。天子按劍征馀虞(一作勇),將軍受賑事橫行。七德龍這是一篇記實的抒情詩,寫的是行軍于西域途中的情景,題之為“行軍軍中行路難”或“從軍中行路難”,并注明“同辛常伯軍中作”,十分帖切。辛常伯當為駱賓王的同僚和友輩,辛姓,常伯乃官銜,但有差誤。公元662-866年間,唐改六部尚書為太常伯,侍郎為少常伯其四,《宿溫城望軍容》:“虜?shù)睾z折,邊城夜析聞。兵符關(guān)帝□(一作闕),天策動將軍。戍靜胡笳微,沙明楚凍分。飛旗翻翼影,霜劍轉(zhuǎn)龍文。白羽搖如月,青山斷若云,煙疎疑卷祲,塵滅似銷氛。投筆懷班業(yè),臨戌想□(一作顧)勛。還應雪漢恥,據(jù)此報明君?!睖爻呛卧?唐朝只有溫州,并無溫城。溫州在今浙江省溫州市,詩中所言,與這一地域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根據(jù)這首詩的內(nèi)容,及作者其他有關(guān)西域的詩篇,可以肯定,“宿溫城”乃“溫宿城”之誤,是后人由于不熟悉西域地理而妄自改動所致?!缎绿茣さ乩碇尽芬Z耽《四夷道理記》曰:安西(指唐安西都護府所在地龜茲,今庫車——引者)西出厥關(guān),渡白馬河,百八十里西入俱毗羅磧。經(jīng)若井,百二十里至俱毗羅城。又六十里至阿悉言城。又六十里至撥換城,一曰威戎城,曰姑墨州(今阿克蘇—引者),南臨思渾河。乃西北渡撥換河,中河,距思渾為二十里,至小石城。又二十里至于闐(應作于祝)境之胡蘆河。又六十里至大石城,一曰于祝,曰溫肅州,又西北三十里至票樓峰。又四十里度拔達嶺。又五十里至頓多城,鳥孫所語赤山城也。又三十里渡真珠河(又名質(zhì)河,今錫爾河上游之納林河——引者),又西北渡乏驛嶺,五十里渡雪海,又三十里至碎卜戍,傍碎卜水五十里至熱海。又四十里至凍城,又為一十里至賀措城,又三十里至葉支城,出谷至碎葉川口,八十里至裴羅將軍城。又西二十里至碎葉城,城北有碎葉水”。這個溫肅,或于祝,或溫宿,早在漢代就很有名,唐朝設州,地處天山南麓,現(xiàn)屬新疆烏什縣境。溫宿、溫肅、于祝、烏什當系同音異譯。我們將賈耽對自龜茲經(jīng)溫宿至碎葉這條道路的描述,與上述《行軍軍中行路難》一詩所述相對照,就會發(fā)現(xiàn),在這條道路上,溫宿城所居住置,實為重要,詩人過此,以其為題,賦詩述懷,于情于理,均屬自然。這首詩所描述的,都是唐軍到這一帶的情狀,所謂“投筆懷班業(yè)”,所謂“雪漢恥,所謂“報明君”,都顯示了詩人的胸懷。在這里。詩人的班超自況,不僅是對他的事業(yè)的仰慕,而且也是包含著對他的建功立業(yè)之地——西域的情懷。其五,是《邊城落日》:“紫塞流沙北,黃圖宿水東。一朝辭俎豆,萬里逐沙蓬。候月恒持滿,尋源屢鑿空。野昏邊氣合,峰迥戍煙通。膂力風塵倦,埵傷歲月窮。河流控積石,山路遠崆峒。壯志凌蒼兕,精城貫白虹。君恩如可報,龍劍有雌雄?!边@個邊城是什么城,詩中沒有說明,可以肯定的是,是在西域,僅從“尋源屢鑿空”一句就可以得到證明。這引用的是張賽通西域的故事,《史記·大宛列傳》曰:“張賽鑿空”;于闐“其東水東流,注鹽澤(今羅布淖爾——引者),鹽澤潛行此下,其南則河源出焉”,“而河伎窮河源”。積石山在青海,自先秦起,內(nèi)地人就認為黃河起源于蔥嶺,東流至羅布泊而潛行地下,至積石山而復流于地面。“河源控積石”指的就是這個黃河起源于于闐經(jīng)磧石山而下流的故事。崆峒山指傳說中的黃帝西巡之崆峒山,其實際地望雖眾說紛紜,要之,是在中國西北?!吧铰愤h崆峒”所指即為西域之山。其六,是《在軍中贈先還知已》:“蓬轉(zhuǎn)俱行役,瓜時獨未還?;昝越痍I路,望斷玉門關(guān)。獻凱多慚霍,論功入謝班。風塵催白首,歲月?lián)p紅顏。落雁低秋塞,鶩鳧起瞑灣。胡笳如劍鍔,漢月似月環(huán)。別后邊庭樹,相思幾度攀!”題目中的“在軍中”,這個軍是在什么地方呢?詩的內(nèi)容告訴我,是在西域?!盎昝越痍I路,望斷玉門關(guān)”,說明詩玉人身在玉門關(guān)外,心想首都長安?!矮I凱多慚霍,論封入謝班”,說明詩人出征西域,自感建樹微小,不能與霍去病、班超等人相比。從“蓬轉(zhuǎn)俱行役,瓜時獨未還”看,詩人在西域是經(jīng)常流動的,而且為時已超過一年,所以時常想起“先還知已”,以致“別后邊庭樹,相思幾度攀。”其七,是《久戍邊域有懷京邑》。詩比較長,這里只摘錄與本文關(guān)系比較密切的部分:“……懷鉛慚后進,投筆顧前其八,是《從軍行》:“平生一顧重,意氣溢三軍。野日分戈影,天星合劍文。弓弦抱漢月,馬足踐胡塵。不求生入塞,但留死報君。”此篇出《文苑英華》,郗編“駱集”未收錄。所言亦系在西域行軍之情形及心境。其九,是《西行別東臺詳正學士》:“意氣坐相親,關(guān)河別故人??退魄卮ㄉ?歌疑易水濱。塞荒行辯玉,臺遠尚名輪。泄井懷邊將,尋源重漢臣。上苑梅花早,御清柳色新;只應持此曲,別作邊城春?!蔽餍械胶翁幠?“塞荒行辯玉,臺遠尚名輪”,指的是玉塞(玉門關(guān))、輪臺,“泄井懷邊將,尋源重漢臣”,指的是耿恭與張騫的故事。要去的地方氣候寒冷,簡直不見春天,故而只好“上苑梅花早,御清柳色新;只應持此曲,別作邊城春”。所以這首詩所描寫的是西行到西域告別友人的情景。東臺,龍朔二年(662)唐改門下省為東臺,咸亨之年(670)復舊。下設弘文館,置學士,“掌詳正圖籍,教授生徒,朝廷制度沿革,禮儀輕重,皆參議焉”?!皟x鳳(676—679)中,置詳正學士,校理圖籍?!贝送?駱賓王的其他篇章,亦間顯露其與西域的關(guān)系。如《秋月餞上述材料及考釋說明:(一)駱賓王曾經(jīng)到過蒲類,越過天山,到過溫宿,越過拔達嶺或凌山,經(jīng)過馬頭川,等等;(二)他對西域的自然特點體驗真切,如早寒、風沙大、山高冰厚,云多霧濃等;(三)他到西域是一次行軍;(四)他到西域的時間是在儀鳳之年之后,而且還逗留了一段時間。(二)“史玄政,再歸”“交河”那么,駱賓王是為何到西域的呢?他到西域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在西域是為何活動的呢?這就需要作進一步的探討。駱賓王與裴行儉的親密關(guān)系,為我們弄清上述問題提供了依據(jù)?!缎绿茣づ嵝袃€傳》稱:“李敬玄盛稱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之才,引亦行儉。行儉曰:‘士之致遠,當先器識,后文藝。如勃等,顯有力,而浮躁作為唐初四杰之一的駱賓王,才華出眾,詩義并茂,自不待言;而且亦擅長文牘?!洞罹礃I(yè)討武氏檄》當時就震動了武則天,流傳至今,成為名篇。在裴行儉邀請他任洮州道掌書記之前,他就做過洮州道總愛梁積壽的掌書記,時為咸享三年(672)阿史那都支等人的反叛開始于儀鳳元年,朝廷曾打算發(fā)兵討伐,后來裴行儉從當時西域形勢出發(fā),反對公開討伐,主張以計取勝。他說?!巴罗褤Q,干戈未息,(李)敬玄、(劉)蕃禮,失律喪元,安可更為西方生事?今波斯王身沒,其子泥涅師師充質(zhì)在京,望差使往波斯冊立,即路由二蕃部落,便宜從事,必可有功?!庇谑桥嵝袃€受命以冊送波斯王兼為安撫大食使的名義進軍西域。他先到西州,時值盛夏,就揚言:“今正炎蒸,熱坂難冒;涼秋之后,方可漸行”高昌縣孫海藏患風癇及冷漏狀當殘疾太平鄉(xiāng)主者得上件人辭稱:先患風癇坐底冷漏作為差波斯道行,行至蒲昌,數(shù)發(fā)動檢驗不堪將行,蒙營司放留牒送柳中縣安養(yǎng),并給公驗。營司緩更牒建中文書蓋有“高昌孫印”數(shù)方,會年月。同墓出土的文書最早為麟德元年(664),最晚為神龍三年(707);又文書中之“里正杜定護”,亦見于同墓出土《64TAM35:24文書》,紀年為永淳元年(682);而《64TAM35:24文書》中之“玄政”,即“史玄政”,亦見于同墓出土之《64TAM35:23文書》、《64TAM35:33文書》、《64TAM35:30文書》等,其紀年分別為龍朔四年(即麟德元年,664)、麟德元年、咸享五年(670),其為上述時間內(nèi)物是毫無疑問的這件文書表明:裴行儉從西州出發(fā),不是徑直西行,而是繞圈子,先向東,經(jīng)柳中、蒲昌二縣,然后又向北,越過天山,轉(zhuǎn)而沿天山北麓西進。何以知其如此?經(jīng)過柳中、蒲昌二縣,文書寫得明明白白,無庸贅言;而從患病的孫海藏的行跡來看,裴行儉軍隊之繞到天山北麓也是很清楚的。孫海藏因病由蒲昌折回柳中“安養(yǎng)”,在這里,他又得到命令,要他“患如得損,即令勒赴軍所,追來相隨”于是他又到了交河。他追趕“大軍”,為什么不由原路返回,而卻從柳中到了交河呢?很顯然,“大軍”在離開蒲昌之后,是向北轉(zhuǎn)東,繞得天山北麓了。按交河縣地處西州治所高昌縣之西偏北,當西州往天山北之通道。據(jù)另外一些出土文書,交河縣屬有酸棗戍,地處交河縣治所以北三十里以遠,其處有白水道,即白水間道,為西州往北庭之通道裴行儉所帥領的波斯軍如經(jīng)庭州循庭州至碎葉道,直取阿史那都支等,那當然要便捷一些。不過,要是這樣,則用冊送波斯王安撫大食的說法不甚協(xié)調(diào),那就會過早地暴露自己的行動目標。所以他們又從庭州繞到天山之南,然后再沿天山南麓西行,至溫宿,越拔達嶺,即循玄奘西行至碎葉的路線而前進。關(guān)于這后一段路線,主要是依據(jù)前引駱賓王的詩《溫宿城望軍營》、《行軍軍中行路難》來確定的。因為駱詩所描繪的,與這一段路線的情況非常符合,而且說的又都是軍營生活,這在前面已經(jīng)說過了。這里要指明的是,阿史那都支的活動地點主要是在碎葉鎮(zhèn)一帶,亂平后曾建紀功碑于碎葉鎮(zhèn)。由西州至碎葉,除天山北之碎葉道而外,只有這條路最為便捷,這段道路所經(jīng)之地,大部是農(nóng)業(yè)地區(qū),大部是在唐朝駐軍的直接控制之下。據(jù)《張說之文集·贈太尉裴公神道碑》,裴行儉率軍,“裹糧十月,執(zhí)都支于帳下;破竹一呼,鉗遮匐于麾下”。這里指的應當是駱葉鎮(zhèn)以南唐朝駐軍不能直接控制的那段路。據(jù)《大唐西域記》卷一,經(jīng)凌山至大清池(熱海)四百除里,由大清池至碎葉城五百余里;據(jù)《新唐書·地理志》,由溫宿至熱海二百八十里,由熱海至碎葉城亦二百八十里,但其間有幾處山嶺、峽谷未計里程。玄奘經(jīng)凌山至大清池走了七天,全是山路裴行儉在平定了阿史都支之亂后,于當年返朝復命,但駱賓王卻仍留在西域一段時間,這從他的詩《在軍中贈先還知已》、《久戍邊城有懷京邑》等可以看得出來。裴行儉返朝后,波斯軍副總管王方冀仍留西域,他先是建造了碎葉城,然后又改任庭州刺史兼金山都護②。駱賓王是原留作王方翼的掌書記呢?有這個可能,但缺乏證據(jù)。(三)關(guān)于西征軍的西域關(guān)于駱賓王的西域之行,可歸納如下:儀鳳四年,他作為波斯軍的掌書記隨裴行儉至西域平阿史那都支之亂,先到西州,然后假托訓獵,東出柳中、蒲昌,北越天山,經(jīng)蒲類至庭州,復轉(zhuǎn)到天山南麓西進,至溫宿城,越拔達嶺,至碎葉城;裴行儉東返后,他仍在西域逗留了一段時間。為了進一步證實駱賓王西域之行之確鑿可信,這里再舉一個例子,這就是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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