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社會建構理論的現(xiàn)象學影響

技術社會建構理論的現(xiàn)象學影響

技術社會建構理論是一門社會學理論，來源于科學知識的社會構建理論。而科學知識的社會建構理論,是曼海姆等人的知識社會學和科學社會學發(fā)展的結果。它的理論形成及發(fā)展主要受到米德的符號互動論、舒茨的現(xiàn)象學社會學以及后經驗主義科學哲學的影響。因此,現(xiàn)象學是社會建構理論的一個重要理論來源。那么,作為建構論的繼承者的技術的社會建構理論必然在某些方面受到現(xiàn)象學的重要影響。然而,這是一種間接影響,而非直接影響。因為現(xiàn)象學對技術的社會建構理論的影響主要是通過對社會學的影響為中介而間接實現(xiàn)的。技術的社會建構理論則直接受益于科學的社會建構理論,比克等認為,“對科學的研究與對技術的研究應該也確實能夠相互受益……在科學社會學中盛行并且正在技術社會學中興起的社會建構進路已經提供了一個有用的起點。我們必須在分析和經驗的意義上提出一種統(tǒng)一的社會建構進路”4?，F(xiàn)象學對技術的社會建構論的影響,主要是從以下三個方面產生作用的。1對加芬克爾系技術方法論的批判“面向事情本身”的實踐“現(xiàn)象學”這個名詞表達出一條原理,這條原理可以表述為:“面向事情本身!”——這句座右銘反對一切漂浮無據的虛構和偶發(fā)之見,反對采納貌似經過證明的概念,反對任何偽問題——雖然它們往往一代復一代大事鋪張其為“問題”。通過對社會建構論的考察,我們可以看出,這一點也是社會建構論普遍貫徹的原則。技術的社會建構主要有三種理論方法:第一種是社會建構主義方法,也就是所謂的強建構論者;第二種方法是托馬斯·休斯的技術系統(tǒng)理論,從整體上描述大型技術系統(tǒng)生長的現(xiàn)象和機制;第三種方法是法國邁克·卡農(MichelCallon)的行動者網絡理論(actor-networktheory)。“所有三種方法的共同點就是,要深入看看一直被視為‘黑箱’的技術的‘內幕’,朝向技術的實事本身,都注重案例研究”77。這種微觀案例研究反映出對于技術的發(fā)展要受社會的影響的問題,技術的事實并不是形而上的技術決定論的邏輯發(fā)展結果,而是社會建構的具體事實,對這種事實最有感受的是工程師、技術發(fā)明家以及消費者,因為他們直接面向技術的實事。那么,這些“實事”或“事實”究竟為何物,它們的客觀性靠什么作為保障?社會建構論者如何面對“實事”或“事實”,打開技術黑箱的具體經驗如何反過來保證具體操作規(guī)程的合法性?以及從單純的技術物品或對該物的經驗手段中如何能夠合理地分析出技術的本質來?對這幾點重要問題的解答,主要是受到常人方法論的影響。從理論上看,加芬克爾的常人方法論(民俗學方法論)主要針對的是當代社會學中科學主義傾向,其中主要討論了三個問題。而這三個問題的解決又都來源于舒茨的現(xiàn)象學社會學理論。首先在客觀性問題上,加芬克爾懷疑用客觀性表達取代表征性表達的可行性。表征性表達和客觀性表達分別指向舒茨所說的實踐實在和理論實在,前者適合于反映日常生活的實踐活動,后者則是一種適用于科學領域的表達方式。在他看來,作為一門科學,社會學力求用客觀性表達,但社會學的對象是由人們互動造成的社會世界即日常生活世界,它的一切都是人為的,人們是通過表征性表達賦予它秩序的。因此,他對以使用客觀性表達的互動為基礎來建立科學實在的現(xiàn)存社會學方式持懷疑態(tài)度。技術的社會建構論的基本觀點是,技術并不是按一種內在的技術邏輯發(fā)展的,而是社會的產物,由技術的創(chuàng)造和應用過程中的多種因素所規(guī)定。某種技術被選擇,是體現(xiàn)不同社會利益和價值取向的各因素的社會爭論的結果,而并不是一個固定的單向的邏輯程序的展開,因此新技術的形成不是線性的簡單因果關系的產物,新技術的特質和形式是技術形成過程中多種社會前提條件的結果。其中,對于技術產品的客觀性來源就是加芬克爾表征性表達,而不是科學主義的客觀性保證。技術不再是一種純粹的理論性的實在,而是具體的實踐實在。這種實在的各種屬性不僅是人為的,另一方面是各種異質行動者相互作用的結果。其次是經驗的可反思性。加芬克爾認為,社會學研究的是自我的日?；顒?這一點具有重要意義。它既包含作為行動者的社會學家的資源、目標、動機、理由、機會和任務,也包含與他的研究程序是否合理、規(guī)定是否可靠等有關的理論前提預設問題。他主張對這種實踐活動作系統(tǒng)的考察,以探明從一開始就發(fā)生了什么。理論的社會學推理是在實際的社會學推理之上實現(xiàn)的。作為一個社會學家在用客觀性表達研究社會時,總離不開他作為一名社會成員的經驗和從前的經歷來指導自己的行為。在技術的社會建構理論這里,隨著具體的技術實踐的展開,不同個人和群體的對技術的直觀經驗不同于對技術的理論性反思。而特定技術情景中的可分析性對利益在聯(lián)盟間是如何商談的做出了重要的貢獻。例如,成功的實踐的工程師們總是知道,他們的工作是經濟的組織性的和政治性的,就如同是技術性的一樣,他們知道一種設計如果成本太高,或者無法滿足業(yè)主和顧客的特定需求,如果它在適應一種組織結構上是如此的貧乏,或者失去了政治上強有力的支持,那么即使它在技術上是可行的,也是失敗的。另外,技術的社會建構論者在研究技術的具體社會建構過程時,其本身的歷史以及各種行動者的歷史都成為了建構的因素而起作用。所以,在技術系統(tǒng)設計、開發(fā)過程中的工程師必須把科學技術的分析與社會的分析結合起來。工程師同時也應該是社會實踐中的社會學家。技術研究本身可轉變?yōu)橐豁椛鐣治龅墓ぞ?。最?加芬克爾強調行動在特定情景中的實際完成具有可分析性。他主張對行動的研究要追溯到個人經歷和歷史背景,日常生活世界具有歷史的連續(xù)性,這就使舒茨所說的對實在懷疑的懸置成為可能。社會建構論重視個人和群體之間“微觀水平”的行為和相互作用,便于更廣泛地和沒有理論偏見地處理社會學問題。而技術的社會建構論的分析方法主要是微觀的典型案例方法。作為一種新的技術社會學,技術建構論一個主要研究層面是“微觀研究”,即通過研究具體的案例來說明某一項技術是如何在社會的影響下改進和最后定型的,而這種社會的作用通常又聚焦到具體用戶的要求。技術建構論者不再將技術作為一種自我決定和發(fā)展的實體看待,而認為在具體的技術活動過程中,每一個與技術相關的因素包括人、物質甚至于觀念和意識形態(tài)都會對技術的形成和發(fā)展起一種建構的作用。技術本身以這種方式聚焦了整個日常生活世界,或者說技術成為日常生活世界的積聚體。因此說,技術的社會建構理論嚴格遵循了現(xiàn)象學的“面向事情本身”的口號,從微觀的具體實踐的考察出發(fā),打開技術這一黑箱,不僅反對了技術的理論實體主義這種形而上的理論前提,同時也強調了生活世界對于技術實踐的意義。2技術的社會學—行動者網絡理論:主體間性理論的延伸主體間性(intersubjectivity,也譯作交互主體性)概念是胡塞爾提出來的。胡塞爾后期轉向動態(tài)的現(xiàn)象學即發(fā)生現(xiàn)象學的研究,關注生活世界中的交往活動,并通過對這種交往活動的探討提出創(chuàng)造性的概念——“主體間性”。他的學生舒茨通過對生活世界、主體間性、行動、設計與角色、多重實在等概念的論述,描述了日常生活世界的結構及其基本形式。在舒茨看來,每個人都是這個日常生活事件構成的、不斷發(fā)展的世界的組成部分,人們在很大程度上認為世界的實質性存在是不言而喻的。人們的常識使他們預先設定的共同參與和分享的世界是存在的,進而設定人的所有行動在其中發(fā)生的日常世界是外在于人們的“彼在”。舒茨指出,所謂的日常世界或生活世界從一開始就是由多重實在構成的主體間性的世界;人們關于這個世界的日常知識從根本上就具有主體間性的特征。這意味著,這種知識在對他人具有什么意義的同時,也對我同樣具有什么意義;既與他人的世界有關,也與我的世界有關;歸根結底都植根于人為了生活而創(chuàng)造的解釋圖式之中?！吧鐣茖W家不可能了解獨立于他們日常世界之外的外部社會世界”。在這個意義上,日常知識恰恰是使主體間性成為可能的人們觀念中的類型化,而日常的生活世界中的一切,從本質上看都是主體間性的。從現(xiàn)象學社會學的觀點來看,由常識和日常生活構成的人類世界是最高的實在,這個世界的本質特征在于它的一切都是主體間性的。舒茨綜合了韋伯闡述的“理解”與胡塞爾的“主體間性”概念,把胡塞爾的基本現(xiàn)象學與韋伯的行動理論和美國的互動主義融合在一起。把解釋主觀意義視為生活世界在觀念上的類型化,認為它是人們在日常生活中解釋他們自己的行動以及人際互動所實際運用的方式。“理解”有可能在運用觀察方法和研究方法之前就已把握了純粹的或絕對的事實。在這個意義上,包括對主觀意義的解釋在內的全部“理解”問題,涉及三個不同層次問題。首先,“理解”是一個哲學認識論問題?！袄斫狻敝哺诤麪柕摹吧钍澜纭敝?它包含個人通過其具體存在所經歷的日常經驗的豐富整體性;它在認識中從純粹事實里排除了知覺、感覺因素,強調感性事實以純粹事實為基礎,并隨著后者的變化而變化。其次,“理解”是關于人類事件的日常知識的經驗形式。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從一開始就把世界解釋為屬人的、充滿意義的世界。理解他人除了把他人存在的軀體理解為心理-生理統(tǒng)一體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外,還要把他人的各種行動作為一個具有意圖的創(chuàng)造活動來看待。最后,“理解”是社會科學特有的一種方法。舒茨把重新建構人們在日常生活中解釋自己世界的方式規(guī)定為現(xiàn)象學社會學的任務。他把自己的觀點稱為“自然態(tài)度構成的現(xiàn)象學”,實際上它是一種用自然觀點研究社會的“社會學的社會學”,即關于人類社會怎樣才是可能的知識的社會學。法國的技術學家卡農借助該現(xiàn)象學社會學的基本理論,將技術的社會學與現(xiàn)象學社會學結合。首先,用一個高度抽象的詞“行動者”來定義科學技術及其行動者世界,即各種要素在結合為網絡的同時也塑造了網絡,不存在技術的因素與經濟的社會的背景的區(qū)分。以對法國電動汽車開發(fā)案例的分析為例,“這里的組分包括所有有生命的和無生命的事物,包括蓄電池、燃料箱、電極、電子、催化劑和電解質、電力牽引系統(tǒng)、公司工程師、市政府、政府內閣、通用汽車、雷諾汽車公司、社會運動、對環(huán)境和社會關心的消費者、研究機構、科學家,等等?！薄捌渲忻恳唤M分,不管是人類的還是非人類的,都被稱為行動者”53。其次,基于消除社會與自然的二分法的要求,技術過程中的傳統(tǒng)意義上的主體與客體之間的二分法也不得不被消解。作為人的行動者與自然現(xiàn)象之間沒有什么區(qū)別,它們都是被當作行動者網絡中的要素而加以對待,不應將人與非人、生命的與非生命的、個人的與組織的行動者區(qū)分開來?？ㄞr認為,根本就不存在著外部的與內部的(即社會的/技術的)二元對立與區(qū)分。這表明,“社會建構論者將技術視為社會過程,……把更廣的社會因素納入技術的要素,這不同于對技術的傳統(tǒng)理解基礎上,認為技術要素包括物質性的設備、工具以及工藝、經驗等思路,也不同于將技術主體局限于科學家和技術專家的做法”54。不同行動者之間(主體間)的互動使理解技術和理解社會成為可能,擴展了的主體間性產生了對技術和社會的認識。在他看來,技術活動的主體,從實質上說是由傳統(tǒng)的技術主體與客體融合而成?！皞鹘y(tǒng)社會學懂得研究對象是人類社會,其行動者僅限于人類;社會建構論以技術為研究對象,其行動者包括技術中所包括的一切因素,不管是人類的還是非人類的”53。由于在研究過程中引入了普遍性對稱分析的方法,非人類的生產實驗設備、各種自然的物質資料、甚至自然力都被當作技術的建構或形成的主體加以對待。所以說,技術的社會形成中的主體的外延相應地要比傳統(tǒng)的技術主體的外延要大出許多。依照行動者-網絡理論,人工物品(artifact)是在由各種異質行動者構成的網絡中被建構出來的。這種有差異的行動主體,為了行文和理解的方便,他將它們統(tǒng)稱為異質行動者。一項技術的成功與失敗,每一種主體都是緊要的,不可忽視的。技術主體的擴大化導致技術主體的構成的復雜性的突現(xiàn),而各類主體間相互作用的模式必然也就不是簡單的線形的方程所能描繪和說明的。然而,行動者的提法雖然突出了各種異質因素在構建活動中的主動行為意義,但卻沒有看到這些“行動者”并非都是按自己的意愿而主動行為的,存在著被動的異質“行動者”,這里面就有一個現(xiàn)象學的意向性的問題。3意向性的構成意向性的基本作用之一胡塞爾改造了布倫塔諾的意向性理論,并通過這個現(xiàn)象學的意向性結構來解決傳統(tǒng)哲學的問題。“每個意識都是意向的”這個說法有兩重涵義:一個涵義在于:意識構造對象;另一個涵義是:意識指向對象。意向性既意味著意識構造客體的能力,也意味著意識指向客體的能力。前者專指客體化的意識行為,后者可以指所有的意識行為,即是說,非客體化的行為雖然不構造對象,但也指向對象。例如,愛是一個非客體化的行為,但它仍然有自己的對象。被愛者作為對象首先是通過表象的客體化行為被構造出來,而后才有可能被愛,即成為愛的行為的所指65。舒茨批判地接受了胡塞爾的意向性理論,嘗試著把生活世界、主體間性等概念引入社會科學,并把它與韋伯的“理解”概念相結合,主張社會學回到生活世界的基本事實上,開辟了當代社會學理論中的一個新方向。與胡塞爾的結論不同,在舍勒的意向分析中,感受行為不等于非客體化行為,因為它有自己構造出來的對象。這個對象不是借助于客體化的直觀行為而被構造出來的各種實在對象和概念對象,而是通過感受行為構造出來的各種不同價值。感受活動所依據的并不是由表象活動提供的對象,而是它本身所特有的對象,或者說,是由它自己原初地構造出來的價值對象。也就是說,感受有其自己的對象,表象也有其自己的對象。由于胡塞爾和舍勒賦予意向感受和一般感受行為的奠基意義的不同,它在整個現(xiàn)象學意向性分析中也就占有了根本不同的位置。感受行為的位置變更進一步導致理論哲學與實踐哲學在胡塞爾和舍勒現(xiàn)象學體系中的位置變更66。技術的社會建構論研究者認為,技術的發(fā)展并不依賴于某種內在的邏輯,外在的社會因素在技術的發(fā)展中起決定性的作用,而不是相反。即便考察某種特殊的技術,其發(fā)展路徑也不一定是惟一的,因為在產生和甚至消費使用新技術的具體過程中,都必然面臨在“不同技術可能性”中的一系列選擇問題,比如自行車的發(fā)明與演化。因此,“選擇”是社會建構論的核心概念,這種選擇貫穿于技術的發(fā)明、設計、創(chuàng)新整個過程之中78。“社會建構論強調特殊的群體和力量將技術塑造為適合其目的,因此人工事物在設計的方式上存在著靈活性,而不是只有一種最好的方式,技術的發(fā)展過程被看作是在選擇的多樣性中進行選擇,它是一個‘多向性模式’”130。而“選擇”意味著首先存在一種價值的判斷,這種價值判斷的行為則是舍勒的最基本的感受行為。不同的社會力量通過這種最基本的意向行為,構造了技術這個實體不同的價值。眾多的價值沖突中,行動者通過相互間的(主體間的)理解、磋商,共同達成技術的有效價值。這種價值并不是技術物品本身按照技術邏輯自動形成的,相反,價值總是被賦予的,被基本的意向性行為構造的?！拔覀兊捏w制——我們的習慣、價值、組織、思想的風俗——都是強有力的力量,它們以獨特的方式塑造了我們的技術”5。在技術的社會建構論看來,“人們并不是消極地接受技術,而是對其加以改變,將其定型為適合自己的目的”xvii。因此,“沒有技術是獨立存在的,在技術的周圍是作為主人的組織和網絡在設計它、制造它、擴散它、推進它和規(guī)范它。假如我們要理解技術的命運,就必須理解這些制度的內部的外部的運動”188。由于賦予技術價值的主體不同,意向性概念涉及了包括主觀意識(包括情感)、知覺、客觀所指物、人類行為等領域,意向性已經呈現(xiàn)為一個復雜的結構。社會建構論在考察技術對社會的影響時,所涉及的社會因素和技術的環(huán)節(jié)是多方位的,涉及到經濟、政治和文化等對技術的影響;不同的地方尤其是國家對技術發(fā)展的影響;用戶對技術的影響,如不同的性別群體、年齡群體和利益群體是如何塑型技術的。而調查具體技術活動的不同階段,可以發(fā)現(xiàn)技術活動最終朝向一個方向,即產生滿足人們需要的各種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