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方民族的交通民俗

南北方民族的交通民俗諺云：“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地緣廣大的中國使居住在不同地域的民族各有其迥異的文化特征。民間諺語作為各民族的口承文化形式，記錄了各地方風土人情，匯聚了久遠傳承下來的社會生活中的倫常法度、信仰觀念等，民間諺語所反映的民俗事像，構成了不同民族社會形態(tài)的獨特類型，諺語是人們社會、生活經驗的總結，言簡而意豐，對民俗而言極有研究價值。古諺“南船北馬”源于何時無從考證，但早在西漢時期的《淮南子?齊俗訓》中已經有了“胡人便于馬，越人便于舟”的記載。作為流傳千年的民間諺語，“南船北馬”簡潔生動地描述了南北民族極有特色的交通運輸民俗，以及由此反映出來的不同文化心態(tài)。船馬在各自群體中的重要地位.生產中的交通工具交通運輸是人類生活方式的重要內容，但受到生產狀況和自然地理條件的制約，自然地理環(huán)境不同，生產內容和生產形式不同，交通運輸民俗也不相同。我國地貌的兩大分疆——河谷與草原，界定了南方農耕民族文化和北方游牧民族文化的區(qū)域。從歷史上看，我國農耕文明的發(fā)祥地主要在黃河流域，逐漸向南擴展到荊楚、吳越、巴屬，跨五嶺直達南海。我國南方各民族的地理位置多江河湖海，古人的交通往來主要靠河海提供舟楫之便，船的產生由來已久，是人類最早使用的生產工具和交通工具之一?！吨芤?系辭》記載黃帝時“刳木為舟，剡木為楫，舟楫之利，以濟不通。”由此可知，最遲在商代前期，船已是人們常用的水上工具了。后來則是用木板造船，船越來越大，是南方民族的主要交通工具?？脊殴ぷ髡咴诰嘟窳咔甑恼憬嘁幽范蛇z址發(fā)掘出了六只木漿，這六只木漿做工細致，有柄部和葉部，說明當時南方吳越的先民不僅用船普遍，而且已經有了相當?shù)脑齑?。在南方水鄉(xiāng)，船是人們賴以生存的工具，靠它漁獵而食，運輸代步?！秴窃酱呵铩分行稳輩窃街恕耙源瑸榧遥暂嫗轳R”。《春秋大事表》則說吳人“不能一日而廢舟楫之用”。由此可知船在古南方民族中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以船為重要生活資料的南方民族，在死后，以船為棺或埋入地下，或放置在陡立的巖壁洞穴中，其船型葬具叫做懸棺。懸棺葬曾廣泛流行與我國古代南方地區(qū)，遍及川、黔、滇、湘、鄂、粵、贛、閔、臺等省區(qū)?！澳先笋{船，北人騎馬”。在湖北諺語中，南方農耕民族的船和北方游牧民族的馬同為交通工具而并題相論說明船馬的同等重要性。生活在千里草原的游牧民族，很早就形成以畜力馱拉物品，以及騎馬、騎驢等交通民俗。但在所有的畜群中馬占有最高位置，不僅是主要的代步交通工具，也是重要的生產、生活工具。蒙古牧民不論是走親訪友、遷徙移場，還是狩獵放牧都離不開馬，馬是一切財富中的主要財富。在蒙古族諺語中，馬占有很大的比重。蒙古族的養(yǎng)馬業(yè)非常發(fā)達，很早就重視對馬匹的放牧管理，繁殖飼養(yǎng)，蒙古馬曾為世界名馬，是蒙古族長期精心培育的優(yōu)良馬種。“木匠愛鋸，蒙古族愛馬”，馬是蒙古族人民的驕傲，在蒙古民族眼中具有功利和審美的雙重價值，牧民心目中的馬同勇猛、矯健、昂揚、瀟灑、忠義、赤誠等審美意象緊密相連，對馬的衷愛勝于自己的兒女：“愚蠢人夸自己兒女，聰明人夸草原良驥”。蒙古族愛馬夸馬，在《蒙古馬贊》中贊美之辭用到極至，贊詞中蒙古民眾按照自己的審美情趣和價值觀念描繪了心中完美的伙伴。這種以船為棺，用馬殉葬的習俗產生，是因為南方民族生活中離不開船，北方游牧民族生活中少不了馬，都是生活中的必須之物，生時不可缺，死后亦不可無。.生活中的娛樂工具隨著社會生產的不斷發(fā)展和生活的日趨豐富，對交通工具也提出可越來越高的要求，交通運輸?shù)哪康模矎纳a擴大到了娛樂、軍事等領域。賽龍舟和賽馬是南北兩地不同民族各自喜愛的娛樂活動。南方民族常年駛船在水上逐浪，北方民族終日騎馬在草原馳騁，單調的生活都需要調劑與點綴，與農耕民族與游牧民族相適應的娛樂活動賽龍舟和賽馬應運而生。那種充滿熱烈的情感體驗與情緒宣泄的方式構成南北民族不同的審美動態(tài)形式。這種娛樂功能對于人們體魄的鍛煉、人格的塑造、堅強勇敢的意志力的形成、團結合作的群體意識是其他民俗文化事像難以替代的。我國南方龍舟競渡習俗普遍，但對于賽龍舟的起源各地所傳說的意義不同：越地說為了紀念復仇雪恨的越王勾踐；吳地則是為了紀念開國拓地的忠臣吳子胥；云南白族說的為了紀念殺蟒英雄段赤誠；貴州苗族傳說是為了紀念殺死惡龍的英雄夠保等等，而影響最為深遠和廣大的要算紀念楚地愛國詩人屈原的說法了。但從唐代開始，龍舟競渡不單是為了紀念屈原，主要變成了爭奪冠軍的一項體育活動。奪標方式與現(xiàn)在的競渡極為相似，在湖北龍舟競渡時，為了裁決名次，人們在終點插一根竹竿上綁上一面錦旗，稱作“錦標”。誰能最先奪得錦標，就獲得冠軍。湖北有諺云：“城隍廟，磚岸高，五月端午看搶標”。但是在屈原故里湖北的姊歸縣，賽龍舟仍然帶有濃厚的紀念屈原的感情色彩，賽龍舟從南岸屈原祠開始，直到北岸屈原投江之地結束，一馬當先的龍舟代表著已將屈原的靈魂接回故里。龍舟競渡在南方農村置根甚深，因為它反映了農民的愿望，符合農民的要求，體現(xiàn)農民的歡樂。農業(yè)勞動和自然經濟的生產方式使農耕區(qū)老百姓希望風調雨順，五谷豐登，賽龍舟的目的是祈求龍神保佑，農業(yè)豐收，這一愿望支持了賽龍舟的千年流盛行不衰。賽龍舟雖以祈豐收為目的，而實際上是農村的娛樂活動，是農閑時的娛樂，并不局限于端午這一天。農閑時盡情歡樂，歡樂之后又投于緊張的勞動中，爭取農業(yè)豐收，年年都能得到這樣的歡樂。如此調節(jié)生產秩序才是豐收的保證?！百愸R途上知駿馬，摔跤場內識好漢”，蒙古族是一個尚武的民族，歷來就很重視和熱愛體育活動。在古代嚴酷的自然環(huán)境里，必須要有強壯的體魄、高超的武藝、堅強的毅力，才能擔負起繁重的牧業(yè)生產和參與內外戰(zhàn)爭，古代的游牧民族就是以馬上武功的壓倒優(yōu)勢而挺進中原的。生存和生產生活的需要，使他們從日常生活中提煉出適于增長體力和技能的體育鍛煉項目，賽馬、射箭、摔跤是蒙古族男子漢必須具備的三項技能。蒙古族兒童在五六歲時就學習騎馬，《蒙古秘史》中有關于家庭專為小兒備有“弛馬之所”的記載，所以十歲左右便能參加賽馬，能在精悍的馬上不裝鞍，自由駕馭。傳統(tǒng)蒙古式賽奔馬都不備馬鞍，這樣可以考驗一個騎士的真本領，馬也不受束縛，能加快速度，比賽獲勝者能得到很大榮譽，賽馬也身價百倍。所以蒙古族極為重視賽馬的挑選，參賽的馬大多身瘦有神，耳如竹削，但是“是不是黃金一見火就知道，是不是駿馬跑一趟便明了?！泵晒拍撩耨S馬之法甚巧，蒙諺道：“逮野禽要靠智謀，馴烈馬要靠套桿”，野生悍馬，一經其馭，就變?yōu)轳Z服之良馬。選中參加比賽的馬，賽前還要由有經驗的馴馬手對馬進行二十天左右的精心調教，按時吊拴，控制飲食，還有人和馬緊密配合的練習?！耙葱』镒幽苣腿绾?，先看他騎的馬匹；要看大姑娘本事如何，先看她縫的衣裳”。一匹好馬是牧人的一大驕傲，一個好的馴馬手，是眾人仰慕的英雄。.戰(zhàn)爭中的重要工具馬和船用于戰(zhàn)爭，古往今來南北各地皆有。但我國北方游牧民族的馬在戰(zhàn)爭中的威力，卻是所向無敵，氣吞山河，讓世界歷史記下了永不磨滅的一章。蒙古諺語道“在飛翔中識別雄鷹，在奔馳中識別駿馬，在疆場上識別勇士”。從蒙古高原經天山北路直到中亞細亞是一片大草原，這對游牧民族來說是可以馳騁無阻的廣場，游騎飄忽，有來有去，牧場爭奪，你占我走，長期的內戰(zhàn)中，彼此都慣用突然襲擊、速戰(zhàn)速決的兵法，“來如天墜，去如電逝”，“急行如風，侵略如犬”。哪個部落強大了就統(tǒng)治其他部落。遼闊的草原，發(fā)達的畜牧業(yè)，驍勇剽悍的民族，孕育出13世紀成吉思汗時代一支世界上最強大的騎兵，這只隊伍一人數(shù)騎，風餐露宿，具有極強的戰(zhàn)斗力，以壓倒一切敵人的英雄氣概，以一當十，以十當百，以少勝多，縱橫馳騁于歐亞兩洲，席卷了半個世界，號稱“蒙古旋風”。蒙古民族的軍事偉業(yè)，與馬分不開，馬是戰(zhàn)爭中不可缺少的工具，是組建騎兵的最基本的裝備。蒙古馬由于調教得法，形成了體質粗壯結實，頭較粗重，胸闊，身長，腿短，關節(jié)、肌腱發(fā)達的特征。蒙古馬的放牧、狩獵等均奔馳在廣闊的草原上，這馴養(yǎng)了蒙古馬的高速、敏捷、耐力強等特點，這些馬善于在停止時轉為快跑，在急弛中停住，迅速轉彎和靈敏地超越障礙，非常適合在草原、平原、沙漠地帶作戰(zhàn)，為蒙古民族征服世界立下汗馬功勞。在疆場上立功，曾以血汗和生命守土戍邊的戰(zhàn)馬，被蒙古族人放生，并封為“神馬”，它披掛飄拂的彩帶在草原上漫游，沒有人敢去捕捉它、騎乘它，因為它以被人奉為神物。著名的成吉思汗陵八百室中就有一室專門祭祀“溫都根查干”（比喻像雞蛋一樣潔白的駿馬），這匹馬是成吉思汗曾祭奠過的蒼天賜予的神馬。蒙古族地區(qū)廣為流傳的敘事詩《成吉思汗的兩匹駿馬》就生動的描述了成吉思汗與駿馬相互依存的關系，再現(xiàn)了蒙古族這個馬背上的民族獨特的精神風貌，由此可見馬在蒙古族心中的崇高地位。在生產活動中產生和發(fā)展起來的舟楫，和馬一樣，也直接用于歷代戰(zhàn)爭。春秋戰(zhàn)國時期，我國南方吳國的戰(zhàn)船是當時最有名的，有“樓船”、“突冒”、“三翼”等多種艦艇，吳國就是憑借這些戰(zhàn)船先后在漢水和太湖大敗楚、越兩國。后來越王勾踐臥薪嘗膽，滅吳國時，所用戰(zhàn)船就有300艘之多，而秦始皇在統(tǒng)一中國南方的戰(zhàn)爭中組織過一只能運50萬石糧食的大船隊，說明當時造船技術的發(fā)達。船與馬反映出南北民族的文化心態(tài)“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文化與環(huán)境之間存在著互動的功能及內在的因果關系，人以自然環(huán)境為生存條件，以自然資源為條件進行創(chuàng)造與文明、促進文化的演進；環(huán)境通過文化創(chuàng)造滿足人的欲求，影響文化形貌和文化性格的形成，使不同民族心態(tài)具有不同的文化特征。南方農耕文化和北方游牧文化兩種基因是在不同背景環(huán)境中生成和發(fā)展起來的兩種文化，兩者的差異是自然界的結構留在民族精神上的印記。南方有關船和北方有關馬的諺語也從不同程度地折射出南北民族的文化心態(tài)。南方農耕民族的生活環(huán)境河湖密布，雨量充沛，土地肥沃，是理想的農耕地帶，生活的地理環(huán)境的自然優(yōu)越性很容易產生快樂、滿足感，產生執(zhí)著的鄉(xiāng)土意識和熱愛祖國、熱愛家園的民族意識，期望生活環(huán)境安定，反感戰(zhàn)爭，決不輕易離開生于斯、養(yǎng)于斯的土地，所以“船望風靜，人望國安”。農耕民族從事農業(yè)勞作，聚族而居，形成了一種以土地和家族血緣為向心的凝聚力，家族觀念極強，家族是縮小了的國家，而國家也正是這種放大了的家族，這種“家國一體”的模式，一國之君和一家之主就像船上的舵一樣重要：“船載千斤，掌舵一人”；國家的安定要靠明君治理：“船歪舵不靈，國亂主不正”；家庭的興旺要靠家主的打理：“船無舵不行，家無主不興”。家主在家族中君臨一切，而君主則是國民的嚴父，言出即圣旨。這種農耕民族獨特的家族民俗，在不同程度上塑造著人格，甚至影響了中國幾千年的文化。農耕民族由于小生產者勢單力薄，他們有一種自然的依賴性，由于小生產者的自給自足，彼此隔離，同外界缺乏溝通，一般是“各扯各的帆，各行各的船”。在這種農業(yè)生產方式下，人們很難改變自己的命運，因此培養(yǎng)出了人們普遍的安分守己的無為美德，注重謙卑的德行修養(yǎng)，崇尚中庸。性格懦弱，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消極地忍耐。船在人們心目中充當了息事寧人的載體，“和好一個人一條船，得罪一個人一堵墻”，“幫人幫到底，渡船渡到岸”。寬容、平和的氣質，使農耕民族在尋求解決爭端時更多的是講究平等公證，而不是像游牧民族那樣喜歡仰仗實力。與尚農、務實的農耕民族文化心態(tài)不同，北方的游牧民族以尚武、豪放著稱于世，它的生活方式、民情習風和心理素質富于蒼勁雄健的氣勢。長期的游牧生活，歷史上連綿不斷的戰(zhàn)爭，養(yǎng)成了北方游牧民族特有的民族性格、文化類型和風俗習慣，他們生活簡易、民風淳樸、眼界開闊，思維靈敏，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