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民事訴訟中的誠實信用原則

論民事訴訟中的誠實信用原則摘要：首先應當肯定的是誠實信用原則同樣適用于民事訴訟領域，我們需要吸收民法上誠實信用原則適合民事訴訟法土壤的部分，這是基于二者的共性的合理判斷；其次，我們需要對民法上的誠實信用原則進行合理的批判，形成有民事訴訟法自己風格特色的、適應民事訴訟法土壤的誠實信用原則，這是基于二者的個性的必然結論。關鍵詞：民事訴訟誠實信用原則實體法程序法研究背景時下，民事訴訟法正在醞釀著修改，從不久前公布的草案中我們發(fā)現(xiàn)，誠實信用原則條款赫然在列，這也引起了理論界及實務界的極大關注。對于民事訴訟中的誠實信用原則，學界研究已久，爭議也很大，主要涉及該原則的有無、立法中的具體設計以及實務中的具體操作等等，可見，當下仍然有進一步研究和剖析誠實信用原則的必要。筆者不才，只是希望闡述自己對于誠信原則的理解，并在此基礎上提出在新民事訴訟法中誠實信用原則條款設計的建議方案，但求貢獻自己的綿薄之力。從與實體法的比較分析中透視民訴中的誠信原則、實體法中的誠實信用原則眾所周知，誠實信用原則出自民法，并且被視作民法中的“帝王條款”，可見其在實體法中的重要地位。誠信原則是如此的博大精深以乃至模糊不清，以至于很難給誠實信用原則下一個確切的定義。造成這種結果的大致原因是：（1）、誠實信用原則本身是一個含有很強的道德性因素的概念，是一個隨著時代變化而變化的概念；（2）、誠實信用原則并非是概念法學體系中的抽象性概念，而是來源于社會道德、生活中的一個“活”的變化的概念。[1]但是對于誠實信用原則包含的具體涵義，大致有兩方面內(nèi)容：（1）、誠實原則，即市民社會中的個體從事私法行為須主觀為善，履行合理的告知義務和披露義務，不僅使自己獲得利益，而且要盡可能的維護對方的利益；（2）、信用原則，即要求當事人言而有信，遵守已經(jīng)達成的協(xié)議，保護對方的合理期待?？傮w來說，誠實信用原則是一個主觀色彩相當強烈的民法原則，著重從內(nèi)心的層面要求當事人，追求主觀利益的平衡，因而也是對當事人提出的較高的要求，其標準在現(xiàn)實中也難以把握。這明顯區(qū)別于以客觀利益的衡平為己任的公平原則。民法中的誠實信用原則有其特殊且重大的功能。李永軍教授認為主要有以下三方面功能：（1）、當事人行使權利履行義務及法官裁判的根據(jù)；（2）、法官解釋合同、遺囑等法律行為，進而調整當事人之間以及當事人與社會利益沖突的原則和依據(jù)；（3）、法官解釋、補充法律漏洞的原則和依據(jù)。[2]應該說，誠實信用原則的功能可以從兩方面來理解，首先是行為意義上的功能，即給當事人在行為時提出了主觀的標準；其次是賦予了法官自由裁量權，以彌補法律漏洞，增強司法裁判的靈活性，這被認為是該原則的最重要功能。誠實信用原則在民法體系中的巨大作用，使人產(chǎn)生了這樣的疑問：它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3]如果使用得當，誠實信用原則將有效得引導當事人為善，使兩造雙方各得其所；如果運用失范，那么誠實信用原則將成為法官專權擅斷的依據(jù)，司法將成為權力尋租的溫床。這的確是一個需要深思的問題，無論是對于民事實體法還是對于民事訴訟法。、比較分析中對實體法上誠實信用原則的揚棄的確，誠實信用原則對于民事訴訟法學來說還是一個比較年輕的概念。國外的相關立法也是20世紀以后才逐漸發(fā)展起來的。奧地利的民事訴訟法第178條：“當事人據(jù)以聲明所必要一切情事，須完全真實且正確陳述之?！比毡久袷略V訟法第33條：“曾經(jīng)宣誓之當事人為虛假陳述時，法院將裁定課五千元以下罰款?！睂τ诿袷略V訟法是否應該吸收誠實信用原則，學界觀點不一。筆者認為，民事訴訟法中有必要規(guī)定誠實信用原則，只是需要在與實體法的比較研究中對傳統(tǒng)意義上的誠實信用原則進行適當?shù)膿P棄，以構建適合民事訴訟法土壤的誠實信用原則，并以此為依據(jù)進行合理的立法設計。1、在統(tǒng)一性的基礎上“揚”其精華民事訴訟法與民事實體法是密切相關的兩個部門法，二者相互為用，并在協(xié)同中共同發(fā)展。二者有很多的共性極緊密的聯(lián)系，這也預示著二者在很多方面是共通的，是可以也需要相互溝通和借鑒的。第一，都以市民社會中的私法行為為出發(fā)點，并以平衡市民社會中的參與者的利益、解決糾紛、維護秩序為目的。這是最顯見的一點，也是二者借鑒的基礎。市民社會區(qū)別于政治國家而存在，市民社會有其顯著的特征。（1）、糾紛的私權性。市民社會中的糾紛是私人之間基于私人權利的范圍、行使等發(fā)生的爭議，這種權利主要是指人身權利和財產(chǎn)權利，而不包括選舉權利等公法上的權利。（2）、意思自治的精神。市民社會倡導個人自由，相信人的理性的力量，將個人的意志置于一個絕對的位置（這明顯受到黑格爾唯意志哲學的影響），權利的行使和處分均由個人的意思支配。意思自治是市民社會的精神內(nèi)核。（3）、糾紛解決的處分性和靈活性。由于個人對于自己的私權擁有處分能力——當然前提是這種處分不會損害社會利益和國家利益，于是糾紛的解決中當事人就有了更多的自主權，可以通過相互之間的互諒互讓達成協(xié)議，也可以訴諸仲裁及法院等第三方主體。這種靈活性和任意性區(qū)別于刑事糾紛及行政糾紛。正是基于市民社會的上述特征，民法和民事訴訟法有了共生的土壤。民法中規(guī)定的誠實信用原則究其根本是在承認主體意思自治的基礎上，承認主體理性的基礎上，對于當事人主觀意志上的引導和要求?；蛘呖梢赃@樣理解，主體的理性和自由應當?shù)玫阶鹬?，但這種理性是有限的理性，這種自由也應當是有限的自由，需要借助誠實信用原則的引導，達到市民社會大背景下的共贏，維持私法的良好秩序。進一步說，當事人從行使權利到發(fā)生糾紛到解決糾紛都蘊藏著同樣的含義，因而無論是從實體法領域還是從程序法領域都應當規(guī)定誠實信用原則，引導當事人朝著正確的方向發(fā)展，最終實現(xiàn)雙贏。雖然誠實信用原則在實體性的權利行使階段和程序性的糾紛解決階段有著不同的側重點——在實體法領域強調從主觀上合情合理的行使處分實體權利，在訴訟法領域則強調合理的運用程序和行使程序權利（注意只是強調，其實在每個階段都存在著相互融合的現(xiàn)象），但都指向尊重當事人自治，維護私人利益，維持私法秩序的中心，這種一致性便決定了民法中的誠實信用原則必須為民事訴訟法所吸收，至少是在對私權主體的規(guī)制上。第二，民事訴訟法和民法相互為用。以前有觀點認為，民事訴訟法僅僅是實施民法的工具，沒有獨立的意義和價值，宣揚民事訴訟的工具屬性，強調民法到民事訴訟法的單向性。但現(xiàn)在大多數(shù)學者已經(jīng)意識到，民事訴訟法也具有獨立的價值和意義，其也具有補充、豐富、發(fā)展民事實體法的功能。民事訴訟法?；謴蜕鐣刃?，而結果則往往是一方獲得利益，另一方承受不利益。而雙方當事人也是侵其權力，爭鋒相對，運用各種手段，否定反駁對方的事實和觀點，以求獲得法院的支持。這是司法的常態(tài)，也是民法土壤和民事訴訟法土壤的巨大不同?；诖?，在民事訴訟的激烈對抗的狀態(tài)下，要求當事人履行與民法誠實信用原則相同水平的義務，實在是強人所難——法不強人所難（古羅馬諺語），也不利于訴訟的充分進行，也就無法查清事實，明辨是非。因此，筆者認為，民事訴訟法中規(guī)定的誠實信用原則對于當事人的要求標準應不同于民法，應在鼓勵參與競爭的前提下，對當事人課以較低限度的誠信義務，即不可違反法的強行性規(guī)定，不可規(guī)避法律，不可故意陳述虛假事實損害對方的權利，不可觸犯刑法以至犯罪，類似等等。小結通過以上的比較研究，我們基本明確了民事訴訟法上的誠實信用原則和民法上的誠實信用原則的共性和差異，同時也就明確了民事訴訟法對于民法上誠實信用原則的批判和揚棄。首先應當肯定的是誠實信用原則同樣適用于民事訴訟領域，我們需要吸收民法上誠實信用原則適合民事訴訟法土壤的部分，這是基于二者的共性的合理判斷；其次，我們需要對民法上的誠實信用原則進行合理的批判，形成有民事訴訟法自己風格特色的、適應民事訴訟法土壤的誠實信用原則，這是基于二者的個性的必然結論。筆者認為，民事訴訟法上的誠實信用原則的基本脈絡如下。首先要對民事訴訟中的主體進行相應的區(qū)分。民事訴訟法上的主體包括當事人、其它訴訟參與人和法官（法院），誠實信用原則對他們各自的要求程度和標準是不同的。第一，對于當事人，由于是直接利害關系的沖突方，是實際風險的承受者，所以要求他們完全恪守誠信，自證其違法違約之事實，不但損害了訴訟的對抗性，不利于正確查清事實和適用法律，而且強人所難，與人們的傳統(tǒng)公平正義觀相悖，所以應對其恪以較低低限度的誠實信用義務；第二，對于訴訟參與人，他們只是為了輔助一方當事人為了維護一方當事人的利益或者是為了幫助法院查清事實，自己本身并不是利益的直接沖突者，所以他們應當恪守誠信，誠心誠意的完成自己的分內(nèi)之事，不欺詐，不擾亂審判秩序，法律應對其恪以較高程度的誠信義務；第三，對于法官來說，筆者認為，誠實信用原則應當分側面來對待，我們應將其分為行為意義上的規(guī)范作用和裁判意義上的規(guī)范作用。（1）、所謂行為意義上的誠實信用原則，即對于法官行為的約束層面上的誠實信用原則。法官的行為應當恪守誠信，作為一個特殊的群體，法官應當遵循職業(yè)道德，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應當承擔比之于當事人及其他訴訟參與人更高程度的注意義務，這是法官職業(yè)的崇高性和重要性所決定的。（2）、所謂裁判意義上的誠實信用原則，即對于法官居中介入當事人的實體爭議時，法律應賦予其一定范圍內(nèi)內(nèi)的自由裁量權，尤其在出現(xiàn)法律漏洞時，應充分發(fā)揮法官的理性和法律技巧，填補漏洞；但同時應強調司法權力的克制性，嚴格限制司法權力的濫用，防止法官個人主觀情感凌駕于法律之上，為權力尋租創(chuàng)造條件。應當說裁判意義上的誠信原則是民事訴訟法上誠實信用原則的特色，它的宗旨是追求權力的平衡和制約，以使自由裁量權的行使不越過公平正義的底線。誠實信用原則的立法設計建議民事訴訟法正在進行修改，誠實信用原則是其中的一個重要的部分，它涉及了民事訴訟的基本原則問題，實際上也就是關乎民事訴訟法的基本理念和基本精神問題。依托以上的理論分析，筆者建議在新民事訴訟法上可以這樣設計。首先，在民事訴訟法的總則編基本原則章應當概括性的規(guī)定誠實信用原則，以此統(tǒng)領民事訴訟法，為民事訴訟法具體規(guī)范的設計提供一個方向性指引，奠定誠實信用原則的基礎性地位。這是民事訴訟法中誠實信用原則設計的第一個層次。其次，在民事訴訟法的總則編審判組織章、訴訟參加人章應當對當事人、其他訴訟參與人及法院規(guī)定義務程度不同的誠實信用義務，具體的義務分配如上文所述。這些條文由于是對特定的主體的統(tǒng)攝性規(guī)定，所以凡是涉及相關主體的訴訟上的行為都可以援引使用，并且針對不同主體的有區(qū)別的誠信義務，更加符合公正原則，更加符合公平正義理念，也將籠統(tǒng)的誠實信用原則落到實處，有利于該原則作用的充分發(fā)揮。這是民事訴訟法中誠實信用原則設計的第二個層次。然后，在民事訴訟法的證據(jù)章、期間送達章、調解章、財產(chǎn)保全和先予執(zhí)行章、對妨害民事訴訟的強制措施章及訴訟費用章可以根據(jù)本章的宗旨，在具體條文的設計上反映出誠實信用原則的義務要求，當然這并不必然要求在以上章節(jié)中出現(xiàn)“誠實信用”的字樣。由于以上章節(jié)都是貫穿于整個訴訟程序的較為一般性的訴訟上的行為，所以在具體的訴訟的各個階段上的行為都可以援引適用。這是民事訴訟法中誠實信用原則設計的第三個層次。最后，在具體程序編，即審判程序編及編內(nèi)各章、執(zhí)行程序編及編內(nèi)各章、涉外民事訴訟程序編及編內(nèi)各章都應當在具體條文設計時體現(xiàn)出誠實信用原則對具體訴訟行為的要求，這種要求應當與訴訟階段相適應，體現(xiàn)出程序的階段性特征。這是誠實信用原則發(fā)揮作用的最小單位，也是該原則發(fā)揮作用的最后一個層次。通過以上由總到分，編章節(jié)統(tǒng)籌結合，逐層深入，逐步細化的立法設計，民事訴訟法上的誠實信用原則將形成其完整的體系，不僅起到統(tǒng)籌民事訴訟法的作用，而且將其中所包含的一般性義務要求及具體到具體程序具體行為的義務要求落實到司法的前沿，同時通過對不同主體的區(qū)分，更加合理的分配了誠實信用義務，更加有利于對不同主體的各有側重的約束和保護。結語民事訴訟法上的誠實信用原則對于民事訴訟法的理論和實務的發(fā)展均具有重要的作用，在我國新修改的民事訴訟法中規(guī)定誠實信用原則勢在必行，也是順應世界民事訴訟法立法趨勢的必然選擇。但我們應當秉著客觀的態(tài)度，實事求是，立體的構建誠實信用原則體系，層次性的體現(xiàn)誠實信用原則所要求的具體義務，使我國民事訴訟法上的誠實信用原則真正貫徹于具體的訴訟程序中、真正融入訴訟參與人及法官的司法理念中。注釋：[1]李永軍.《民法總論》[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年版，第78頁[2]李永軍.《民法總論》[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年版，第81-82頁[3]李永軍.《民法總論》[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年版，第82頁[4]宋朝武.《民事訴訟法學》[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38頁[5]徐國棟.《民法基本原則解釋》[M].北京：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