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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1公路日
一輛滿載電煤的“泰脫拉”(德國產(chǎn)自動卸載卡車)疾速行駛在公路上。車廂里,
隱約可見一包被麻繩捆扎的紅藍白三色相間的塑料編織袋。
盛夏,曠野蔥蘢,一輛運兵的卡車出現(xiàn)在“泰拖拉”后面,風(fēng)把士兵的歌聲送過
來,一會,又進入幽暗的隧道……
(影出字幕:1998年)
2旅館日
一對男女坐在床上打撲克,男的叫張自力,女的叫蘇麗娟,張自力嘴里銜著煙,
每次出完牌觀察女人,女人出牌較慢,好像在思索。兩人如此往復(fù),沉默不語。
漿過的白床單,一只瓢蟲正往亮處爬。
3發(fā)電廠日
“泰拖拉”駛進發(fā)電廠,穿過巨大的煙囪和亮晃晃的管道。
4旅館日
幽暗中,張自力和蘇麗娟相擁在一起,親熱纏綿……
他們身旁,那只瓢蟲粉身碎骨,尸體粘黏在滿是皺褶的白床單上。
5發(fā)電廠傳送通道日
剛剛還在“泰脫拉”車廂里的那包紅藍白三色相間的塑料編織袋和電煤一起被投
進鏟車。
傳送帶吱吱嘎嘎作響,緩緩行進,漸漸的,從黑暗中浮現(xiàn)出一支慘白的手臂。
傳送帶緊急制動,傳來饑餓的汽笛的聲音。
6民政局樓道日
星期天,來民政局辦理婚姻登記的人很多,大家彼此沉默,在昏暗狹長的樓道里
排起長隊。甜蜜的等候,溫柔相擁的小憩,疲憊麻木的茫然失神,無奈中的翹首企盼,
仿佛有無窮無盡的表情和做派從隊列中浮現(xiàn)而出。
稍頃,張自力和蘇麗娟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向明亮的出口走去。
7電鐵小站黃昏
穿過一段地下通道,這對男女走上電鐵小站的臺階,蘇麗娟停下腳步,望向遠處。
一輛公安局的宣傳車緩緩行駛在馬路中央,車身被幾塊寫了標(biāo)語的看板遮擋,車
頂?shù)睦壤镎诓シ抨P(guān)于“治理整頓社會治安”的通知。
蘇麗娟:你回吧。
張自力因為長時間的沉默,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哽住了。
張自力:那……你保重……
女人亮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從挎包里拿出一個深藍色的塑料證本交給張自力。
蘇麗娟:你的。
她正欲離去,卻被男人緊緊抱住,無法掙脫。
蘇麗娟:別這樣!說好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嘛!
張自力不依不饒,把蘇麗娟按倒在路旁的沙堆上,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要發(fā)泄什么,
女人咒罵著,手里的雨傘突然怒張開來,她惱怒地沖他揚了一把沙子,乘機掙脫,跌
跌撞撞向一輛進站的電鐵走去。
張自力粗氣亂喘,呆坐原地,那個深藍色的塑料證本攤開在沙堆旁,上面是他和
女人加蓋了公章的照片,以與如下內(nèi)容:
張自力與蘇麗娟經(jīng)調(diào)解無效,雙方同意協(xié)議離婚,特此證明。
新?lián)釁^(qū)民政局婚姻登記處
1998年6月22日
8發(fā)電廠傳送通道日
傳送通道一角,幾個小憩的工人湊在一起,小聲議論剛剛發(fā)生的案情。
工人甲:聽說其它廠的煤堆里也發(fā)現(xiàn)了。
工人乙:那可不。清遠、鎮(zhèn)平、白水、枝城的幾個廠都有。
工人甲:這玩意兒東南西北、方圓幾百里,能是一個人?腦袋找到?jīng)]有?
工人丙:那玩意兒找到也認不出來。
工人乙:聽說是裸體女尸!保衛(wèi)科在儲煤場發(fā)現(xiàn)了一個乳房!
幾個人訕笑起來。
傳送帶旁,警察和法醫(yī)正在勘驗現(xiàn)場……
保衛(wèi)科長來到刑警張自力面前,這個剛剛離婚的男人一臉愁容。
保衛(wèi)科長:沒見過這么拋尸的,天女散花,扔得全省哪兒哪兒都是。好些廠聽說煤堆
下面有死人,不開工了。如果——
張自力踢飛腳下一個空酒瓶,打斷了他的絮叨,寂靜中,那瓶子一路磕磕碰碰,
墜入傳送通道下的黑暗,仿佛擊中了什么,傳來驚叫。
小王:找到了!找到了!
刑警小王在通道下面的傳送帶上發(fā)現(xiàn)了血衣、身份證,如同在絕望的迷宮中看見
了出口,激動得聲嘶力竭。
小王:梁志軍!他叫梁志軍!梁志軍!
9榮榮干洗店外日
榮榮干洗店是路邊一幢磚混居民樓的底商,在零四年前后,所謂底商,不過是一
樓的住戶把房子當(dāng)作門面出租,所以門臉看上去有些寒酸,只有一個白底紅字的招牌。
上午,一輛桑塔納停在干洗店門口,小王和另一名叫強軍的便衣走下車。
10榮榮干洗店日
干洗店門廳的半截門簾下,露出女人穿涼鞋的腳和線條柔和的小腿。門簾里傳來
強軍的詢問。
強軍:(畫外音)你愛人遭遇不幸,我們理解你的悲痛,我們一定會盡全力破案。
希望你冷靜,跟我們說說梁志軍的情況。
洗衣工吳志貞以血衣掩面,難以自恃地哭泣,在她身旁坐著的是干洗店的老板榮
榮。這時,有人進店洗衣服,榮榮立刻起身出去,告訴對方今天不營業(yè)了。
另一名叫強軍的便衣不耐煩地踱了兩步。
小王:配合一下好不好?都幾個月沒回家了。
榮榮慌忙扯下幾張手紙,塞到女人手里讓她擦眼淚。
11洗煤廠澡堂日
更衣柜前,一個肥胖的男人正在脫套頭衫,他脫得相當(dāng)吃力,看起來像一場自我
的搏斗與掙扎。
保衛(wèi)干部陪著另一組人馬——張自力和一名叫學(xué)義的刑警——在一旁等待。
保衛(wèi)干部:你小子能不能利索點。
說著,他竟上前幫他扒衣服,胖男人終于露出大腦袋,還沒等喘氣,張自力已將
一個證物袋送到了他的面前。
張自力:是他嗎?
證物袋里是梁志軍血染的身份證。
胖男人:沒錯,是他。梁志軍不愛說話,也就和我下下棋,還老輸。我倆在地磅臺八
年了,從沒聽說過他得罪啥人。
胖男人金雞獨立,一只手扶墻,另一只手脫笨重的皮靴。
張自力:你最后一次見梁志軍,有沒有啥不對勁兒的?
胖男人:沒有。就在這兒交班兒見的。他柜子還在。
警察的目光順著胖男人手指的方向,轉(zhuǎn)向一個銹跡斑斑、漆皮剝落的更衣柜,
保衛(wèi)干部找來一把改錐,撬開上面的小銅鎖。
柜子里是幾件疊放整齊的工作服,一塊不完整的鏡子,一個琺瑯花飾的指甲
刀,一把塑料梳子,柜門里側(cè)還貼有一張照片,梁志軍與吳志貞站在一塊布景做成的
海灘前,男人凝神眺望遠方,女人則是安靜的笑容。
12洗煤廠地磅臺日
煙塵彌漫的地磅臺,幾輛運煤的“泰脫拉”排隊等待承重。
13洗煤廠地磅房日
地磅房的窗戶旁,剛剛做完排查的張自力和學(xué)義一邊吃西瓜一邊交流案情,旁邊
圍著兩個保衛(wèi)科的干部。
學(xué)義的手在一張攤開的省際地圖上來回比劃。
學(xué)義:運煤司機一般都是固定往一兩個廠拉煤,可一個叫柳發(fā)銀的司機案發(fā)那段時
間向十個不同的廠運過煤,很不正常,而且全是咱們發(fā)現(xiàn)尸塊的廠。
張自力:可是尸塊是在十五個廠發(fā)現(xiàn)的,遍與全省六個縣市。
保衛(wèi)干部甲:就算他一個人開車,三天不睡覺,也不可能跑那么多地方……路途太遠
了!
保衛(wèi)干部乙:除非一群人分頭干。
學(xué)義:我查了,柳發(fā)銀不是一個人開車,他還有個兄弟,叫柳發(fā)行,倆人經(jīng)常一起
出車。而且兄弟倆前兩天突然不干了。
張自力轉(zhuǎn)頭看向操作臺上的電子顯示器,載重噸位一旦在那上面顯示,過磅員就
拉響電鈴,告知窗外地磅臺上的煤車可以離開了……
張自力:老李,一會兒帶我們到梁志軍的宿舍看看。
“打擾了”,他們身后傳來軟綿綿的一聲,剛才在澡堂里的那個胖男人出現(xiàn)在門
口,他剛剛洗完澡,面色紅潤,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前額上。
胖男人:不好意思,……我剛想起來,梁志軍半年前跟人打過一架……就那一次……
其實……是別人打他。
他喘息起來,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
張自力:說話呀。
胖男人:這事兒不怪梁志軍……老是有人……有人欺負我們……柳發(fā)銀……柳發(fā)行弟
兄倆嫌地磅有問題……
胖男人絞動手里的毛巾,一付諂媚的樣子。
14發(fā)廊夜
椅子里,一高一矮兩青年正在做當(dāng)時流行的發(fā)型,矮個是“爆炸頭”,高個是“費
翔頭”,發(fā)廊墻上貼著小虎隊、邁克杰克遜等人的招貼畫,連黛安娜王妃也在其中;
在劉文正“阿美阿美”的歌聲中,張自力和幾個便衣走進來,打量鏡子里的青年,也
不落座。
矮個青年做完頭發(fā),頂著一團大蘑菇,打算從幾個留“板寸”的便衣身旁出去,
被老張和小王攔了下來;高個青年突然從椅子里躍起,沖向后門,張自力和學(xué)義撲了
過去,場面頓時混亂。
學(xué)義將高個青年撲倒在地,張自力用膝蓋頂住他的后背,一只手摸向腰間的手銬。
張自力:球!銬子拉車上了。
這邊,強軍和小王已將矮個青年控制。
強軍:帶過來!先銬一塊兒!
便衣們手忙腳亂,將兩個人銬在一起,摁他們蹲下。
小王:我去開車。走吧走吧!別看了!
小王一面往發(fā)廊外走,一面勸散看熱鬧的人。
另外三個人站在弟兄倆面前,學(xué)義點著一支煙,張自力就地突審,揪住矮個的頭
發(fā),讓他仰起臉。
張自力:知道為啥抓你倆不?!知道不?!
矮個完全懵了,看著張自力,不停地舔嘴唇,高個則冷冷地將目光瞥向一側(cè)。
張自力:誰是司機?!說!誰是司機?!
矮個:我。
張自力:他呢?!他會不會開車?!
矮個茫然無語,搖了搖頭。
學(xué)義:你叫柳發(fā)行吧!發(fā)型不錯!問你會不會開車?!說話!會不會開車?!
學(xué)義一邊問話一邊用鞋尖輕輕踢著高個,像是提醒他;柳發(fā)行仰頭看著警察,突
然伸手從掛在理發(fā)椅背上的西裝口袋里拿出一把“五連發(fā)”,照著學(xué)義的肚子就是一
槍,學(xué)義撲倒在柳發(fā)行身上,強軍見狀撲上去奪槍,整個人壓在學(xué)義身上,被第二、
三、四顆子彈打穿了腰椎;這一切發(fā)生在幾秒鐘內(nèi);待張自力拔出槍,柳發(fā)行已經(jīng)推
開身上的兩個警察,試圖站起來;張自力舉槍射擊,一連三發(fā),柳發(fā)行當(dāng)場斃命。
被銬在一起的柳發(fā)銀成了個血人,顯然,他已經(jīng)靈魂出竅,下意識地伸手夠柳發(fā)
行掉在地上的“五連發(fā)”,張自力抬手朝他開了一槍,與此同時,身后的門被撞開了。
張自力轉(zhuǎn)身,舉槍沖著跑進發(fā)廊的小王,兩眼發(fā)直。
小王閃身到門后,一連聲地喊:“是我!小王!我是小王!”
這時,血泊中的柳發(fā)銀哆哆嗦嗦地舉起了那把“五連發(fā)”,扳機扣動,槍火噴涌
而出……
15醫(yī)院黃昏
住院部樓前,小王接傷愈的張自力出院,醫(yī)生護士送兩人上車離去。
16街頭傍晚
行駛的桑塔納里,張自力坐在副駕駛座上,看上去稍顯虛弱,開車的小王神情嚴(yán)
肅,車?yán)锏臍夥帐菈阂值摹?/p>
張自力:在醫(yī)院里住了這么久,學(xué)義和強軍的追悼會也沒參加,什么時候去看望一
下家屬。
小王:家屬心情剛剛平靜,我看先別去了;洗個澡,完了去老地方吃飯。哦,前邊
是新東街,我順便送東西。
17榮榮干洗店外夜
桑塔納停在路邊,小王手拿一個牛皮紙袋下了車;已經(jīng)打烊的干洗店門前,洗衣
工吳志貞正在那棵孤零零的榆樹下用鐵锨刨挖樹坑里的土;小王來到她的身旁。
小王:這是你愛人——梁志軍的遺物。
吳志貞把骨灰盒里的骨灰倒進刨好的樹坑里。
小王:你這是——?
吳志貞:梁志軍的骨灰。這樣好像他還活著,我每天都能看見他。
斑駁的路燈下,女人凄然而笑。
吳志貞接過紙袋,把里面的遺物也倒進了樹坑。
小王上車,發(fā)動引擎。
張自力:這么半天?
小王:哦。她把梁志軍的骨灰埋在樹下面了。
張自力聞聽,看了眼后視鏡中那個掩埋丈夫骨灰的女人,隨著桑塔納啟動,吳志
貞的背影緩緩消失了。
18街頭隧道夜
桑塔納駛進一條隧道,車載收音機里正在播放時政新聞。
張自力:對了,我明天是不是就可以上班?
小王黯然。
小王:你的傷——還沒好利索,先休息一段吧。那天王爽跟我說,她表姐現(xiàn)在也是
一個人過,哪天見一下?
張自力無語,迷惘地看前方。
19街頭隧道夜
“小螳螂”疾駛在同一條隧道,分道線與燈光撲面而來,隧道外面已是天寒地凍
的冰雪季節(jié),有人坐在路邊,頭撲在臂彎里像是睡著了,“小螳螂”回轉(zhuǎn)來,停在路
邊的男人面前,男人身旁停了一輛鈴木500型摩托車。(影出字幕:2003年)
騎“小螳螂”的年輕人下車,上前攙扶路邊的男人。
年輕人:大哥!你可喝得夠多的??炱饋?,別凍著。
男人抬起頭,若有所思地打量年輕人,憋出一個酒嗝。我們看到五年以后的張自
力,有些頹唐,有些沉淪,目光被酒精點燃了一般?!皼]事?!彼斓毓緡伭艘痪?。
年輕人見狀,轉(zhuǎn)身跨上鈴木500,踹著摩托,張自力這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向
前晃了幾步:“我的車——操你姥姥——”對方頭也沒回,揚長而去。
20夜市夜
為了御寒,夜市的攤檔躲進透明的塑料帳篷中,里面燈光模糊,水汽蒸騰,食客
的影子象毛茸茸的皮影戲,又如通體透亮的冰燈。
已經(jīng)微微發(fā)福的刑警小王和兩名便衣穿過這些水晶帳篷,走進一家拉面店。
21夜市拉面店夜
拉面店門口的大鐵鍋熱氣翻滾,小王站在一個驚魂未定的鄉(xiāng)下男子面前,鄉(xiāng)下男
子身后,被扣留的幾個食客表情緊張而木訥。
老板小心翼翼的端來一碗早已涼透了的拉面,擱在桌上。
老板:就是這碗。
鄉(xiāng)下男子看見拉面,轉(zhuǎn)身嘔起來。
小王用筷子攪動湯碗,里面好像翻出了什么駭人的東西,他扔了筷子,別過頭喘
了幾口氣。
湯碗里似乎是一只粘連著軟組織的人眼睛。
小王:盛面的伙計呢?
老板:孩子嚇得說不出話了。等會行不?
小王轉(zhuǎn)對鄉(xiāng)下人。
小王:這事兒你可別聲張。
對方幾乎要哭了。
男子:你說這叫啥事兒呀!都吃一半了,還以為是牛的呢。他得賠我。
老板:我也是受害者呀。
小王:你閉嘴。
小王來到幾個食客面前,一名叫李子的便衣小聲嘀咕。
李子:這些都是剛才在這兒吃飯的,老板把他們扣下了。
小王逐一審視他們的臉,雙方均是一片茫然。這時,傳來另外一名便衣的喊聲。
便衣:(畫外音)隊長!
小王轉(zhuǎn)過身,只見他從大鐵鍋里撈出了一部手機。
22工廠倉庫日
庫房角落堆滿了嶄新的皮靴、手套和安全帽。保衛(wèi)科長是個干瘦的年輕人,他盯
著排隊領(lǐng)取“勞?!钡墓と耍抗饩X。
張自力一臉?biāo)拮淼爻霈F(xiàn)在門口。
科長:又喝了是吧,怎么才來。
張自力把帽子、手套摔在桌上。
張自力:我的摩托……媽的!丟了!
科長:我說老張,自打你來咱們廠保衛(wèi)科,天天喝酒犯迷瞪。是不是你是因傷調(diào)來
的警察,需要照顧。
張自力:你照顧管蛋用。
科長:你瞧你頭發(fā),跟他媽狗舔的似的。趕緊討個老婆吧!
一些工人發(fā)出笑聲。
工人甲:這兒有一個!
眾人把一個五短身材的女工推出隊列,女人嗞哇亂叫。
女人:干啥干啥!我才不跟酒膩子呢!
工人乙:老爺們兒不喝酒,上炕不長久……
女人頭一揚。
女人:家里又不是沒有!
張自力一把摟住她,亦莊亦諧。
張自力:家里的哪兒夠啊。來,讓胡子扎扎!
張自力把臉湊上去,女人掙脫,眾人起哄。
23街頭黃昏
張自力踟躕而行,與那些下班后匆匆趕路的行人相比,顯得更加孤單。走了一會,
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停下腳步。
不遠處的小賣部前,小王買了一包煙,匆匆點燃,鉆進路邊的一輛捷達車。
張自力來到捷達車旁,敲了敲貼有反光膜的車窗,車窗落下,露出小王訝異的臉;
張自力興沖沖的,好像見到了親人。
張自力:還真是你小子!
他不由分說,拉開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
24街頭車內(nèi)黃昏
捷達車?yán)镆还灿腥齻€人,除了司機,李子坐在副駕駛座上;見張自力鉆進來,小
王挪了挪身體,表情有些尷尬。
張自力:忙啥呢,王隊。聽說你干經(jīng)偵(經(jīng)濟警察)了。
小王:經(jīng)偵那還叫警察嗎?“蹲點兒”多有意思。
張自力:有任務(wù)。那打擾了。
小王:我又沒趕你走。抽棵?忘了,你受傷以后戒了是吧。
張自力看見小王手腕上的大金表,一把拽過來。
張自力:呦!戴“金勞兒”(鍍金勞力士)了?;斓貌诲e,我看看幾點。
小王:假的??偮胄r。你咋樣?
張自力:瞎混。
這時,副駕駛座上的李子轉(zhuǎn)過頭,投以征詢的眼神。
小王:哦,接著說,自己人。
李子拿出一疊照片遞給小王,小王的表情立刻嚴(yán)肅起來,顯然,張自力上車前,
他們正在討論案情。
張自力斜睨了一眼,照片上是一些被肢解的人體殘骸。
李子:這些照片是零一年和最近這起碎尸案的。兩個被害人都和這個女的有關(guān)系,
零一年的被害人是在和她結(jié)婚前一天出的事兒,最近這個正和她處對象。
小王:死者身份呢?
李子:都是以前廠子里的工人,后來做生意。有一點值得注意,兩個被害人死的時
候都穿著冰刀。
小王:穿什么?
李子:冰鞋。你看這幾張照片,估計都是滑野冰的時候被害的。
小王:那現(xiàn)場——?
李子:正巧都趕上幾場大雪,痕跡全沒了。
張自力:隔了那么久,你們怎么知道兩個被害人都和同一個女人處過對象?
張自力很自然地插了一句,小王一愣,只好回答。
小王:我們在最近這個被害人的手機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女人的電話號碼。結(jié)果一查,和
零一年那個被害人手機里的是——
這時,司機突然挺直了腰桿。
司機:出來了。
透過車窗,一個女人走出路邊的商鋪,來到自行車前。
李子:就是她。
這時,女人已跨上自行車向前騎去。捷達車緩緩啟動了……
李子:開慢點,別跟太緊。
25街頭黃昏
冬日的暮色沉昏中,捷達車不遠不近地跟在騎車女人的身后。那女人身穿黑色短
款尼大衣、深灰色褲子,粗跟半高腰棉皮鞋均勻地瞪著腳踏。從背影看,她騎車似乎
并未用力,身體靜止如畫。
小王:(畫外音)還記得當(dāng)年梁志軍的案子嗎?
張自力:(畫外音)洗煤廠碎尸案吧。別跟我提哦。
小王:(畫外音)前邊這女人就是梁志軍的老婆,當(dāng)年的那個洗衣工,叫吳志貞。
張自力沉吟了片刻。
張自力:那算上梁志軍,三個人的死都和她有關(guān)系了?
小王:沒錯。誰跟她好,誰倒霉。
26榮榮干洗店門口傍晚
吳志貞拐了一個彎,穿過立交橋下的通道,前面不遠就是榮榮干洗店雅致清潔的
燈箱,門口的榆樹上掛滿閃爍的五彩燈,五年過去了,干洗店的門臉已經(jīng)重新裝修,
但格局氣質(zhì)并未發(fā)生變化。小街充斥著全民皆商的氣氛,臨街的住戶全都用作商鋪,
在寒風(fēng)中略顯蕭瑟。吳志貞放好車,走進干洗店。
捷達車停在距干洗店不遠的立交橋下,小王讓李子去買兩斤包子,全當(dāng)工作餐,
于是,張自力乘機告辭。
張自力:你們忙。走了。
說著,他拉開車門。
小王:包子我就不請了?;仡^一起喝酒。
張自力:行啊??次夷媚?。
張自力一個壞笑,下車離去。
27榮榮干洗店日
一大早,張自力提了一包衣服走進干洗店,徑直來到吳志貞面前,女人抬頭打量
來客,眼睛仿佛可以把人吸入目光的深處。
張自力將鴨絨衣放在柜臺上,吳志貞開票收錢,檢查有無破損油污。借此空隙,
張自力留心店面的情況。
洗衣間里,略顯憔悴的老板榮榮正在打掃清理,各種藥液、清洗劑、保養(yǎng)劑擺滿
了一桌,這時,他正從角落里拎起一件皮大氅,翻來覆去地看。
吳志貞檢查完畢,把小票遞給老張。
張自力:多少錢?
吳志貞:三十。
吳志貞收好錢,轉(zhuǎn)身繼續(xù)忙碌;張自力打量女人窈窕的背影。
28干洗店門口夜
吳志貞走出打烊的干洗店,穿過小街,登上通往主干道的旋轉(zhuǎn)扶梯,張自力從另
一側(cè)跟蹤而去。
29街頭夜
吳志貞匆匆走在橋欄邊,張自力緊隨其后,橋欄外是進入城市火車站的鐵路分道
線,燈火斑斕。
30電鐵夜
行進中的通勤電鐵,車廂里空空蕩蕩,昏黃的燈光下,張自力坐在角落,偷眼打
量斜對面的吳志貞。
這個漂亮而有魅惑力的女人似乎是在想心事,一些影子來了又去,去了又來,走
馬燈一樣滑過車廂的地板。
31居民區(qū)夜
張自力駐足于一片微暗,目送吳志貞走進窗燈閃爍的居民樓。這一切都被坐在街
角捷達車中的小王看在眼里。
32小街夜
雪夜小街,闃寂無人,吳志貞騎車往附近送洗衣服。
張自力騎乘“小螳螂”,頭戴風(fēng)鏡,遠隨其后。
33小街夜
吳志貞將車停在路邊,取下洗好的衣服,走進臨街的鋪面。
也許是怕被對方發(fā)現(xiàn),張自力把“小螳螂”??吭谏赃h處,徒步走過去。
女人進的是一家煙酒店,透過櫥窗,只見她將洗好的衣服交接完畢,走出來跨上
車,余光掃了眼側(cè)后方的跟蹤者,繼續(xù)送剩下的衣服。
張自力轉(zhuǎn)身往回疾走,可當(dāng)他返回車旁搬動車把時,突然呆住了,“小螳螂”的
另一側(cè),剛剛還是一片雪白,此刻卻現(xiàn)出了一串腳印,街道上盡是比夜晚還要黑暗的
東西,唯獨這串孤零零的腳印尤為顯眼,它們歪歪扭扭,似乎是在車旁駐足躊躇了一
陣,又原路返回了。
張自力仿佛被寒冷攫住,他扔下“小螳螂”,循腳印向前走去,大約走了幾十米,
那串腳印突然轉(zhuǎn)彎,穿過小街,進了一家叫“悠悠”的旅館,黑暗中,旅館門頭的霓虹閃爍,孤零零地迎接寒冬的夜行人。
34工廠廠區(qū)日
保衛(wèi)科組織消防演習(xí),兩組人用干粉滅火器撲滅各自的火點,白色的煙柱裊裊升
起,這期間,人聲和哨聲在空氣中散開,聽起來是曠遠的意境。
張自力拎起一瓶滅火器,沖向火點……
35工廠保衛(wèi)科樓道夜
空蕩蕩的樓道,傳來喝酒行令之聲,有人沖出房門,大醉而吐,張自力隨眾人跟出來探看,待大家回去,他獨自走向前來,打開了一間房門……
36工廠保衛(wèi)科夜
房間里,張自力打開了保險柜的密碼鎖,從里面取出一把別在槍套里的五四式手槍,仔細地系在腰間。
37街道居委會日
居委會靠窗的桌旁,呂主任手拿小本,向片警匯報工作,小王等幾名便衣坐在片警身旁。
呂主任:這是最近咱們監(jiān)控的服刑歸來人員和精神病人的名單,迎春小區(qū)三號樓五零
一的劉木匠和王木匠搬走了,新來的那幾個南方人,我看不像是傳銷,再觀察一段。
片警:費心了。呂姐。
呂主任:客氣啥。需要姐兒幾個幫你盯誰?盡管吩咐。
片警:哦。這是刑警隊王隊長,想找你了解點情況。
呂主任:沒問題。想了解哪方面的?
小王四下里看了看。
小王:呂姐,咱們出去說。
呂主任:好。
呂主任說罷起身向門口走去,小王跟在她身后,兩個人神神秘秘的樣子,不由引得周圍人注目。
38街道居委會樓道日
小王和呂主任走出門,幽暗的樓道里有一匹暗棕色的馬。
呂主任:這怎么回事?!誰把馬牽到這兒了?!
有人聞聲從另一個房間探出身。
男人:它一直在小區(qū)里轉(zhuǎn)悠,又凍又餓好幾天了。居民牽來的。
呂主任:主人呢?
男人:好像是收廢品的。
呂主任:那還不讓他牽走。
男人:找不到人啊。說好幾天沒看見了。
男人說完,縮回房間。
呂主任和馬對視片刻。小王來到她身后。
小王:呂姐。跟你打聽個人。
呂主任:你說。
小王:新東街榮榮干洗店的老板何明榮知道不?
呂主任:知道啊。
小王:他店里的洗衣工吳志貞知道不?
呂主任:知道啊。
小王:這倆人什么關(guān)系?
呂主任愣了一下,壓低話語。
呂主任:男女關(guān)系。
小王:多久了?
呂主任:這可就不好說了。
39榮榮干洗店黃昏
吳志貞在熨衣臺前熨衣服,稍頃,榮榮從后面攬住她,嗅聞其脖頸和頭發(fā);霧影
中,女人不動聲色,還以溫存,不想對方得寸進尺,一只手探進毛衣里……
吳志貞伸手夠到了旁邊的水桶,一把將它拉倒,榮榮狼狽地向后跳開;女人的手
被水桶卷起的鐵皮毛邊兒劃破了,血流出來,她竟自走出洗衣間。
柜臺前,微醺的張自力不知何時已站在那里。
張自力:取……取衣服。
吳志貞暗自賭氣,對來客不理不睬,她從收據(jù)本上撕下一張小票,捂住流血的傷
口。
張自力:我說——
榮榮:給我吧。
榮榮慌忙從洗衣間出來,接過張自力手中的小票;待他找到衣服回轉(zhuǎn)身,張自力卻不見了。
40榮榮干洗店夜
榮榮用墩布擦拭流瀉在地面上的水漬,推門聲傳來,他轉(zhuǎn)頭向外探望,急忙回身
拿起張自力的衣服打算送出去……
外面,張自力卻直奔吳志貞,把一瓶藥水和一卷紗布放在了柜臺上。
張自力:擦點藥、包一下。
女人依舊捂住傷口,低頭不語。
見吳志貞一動不動,張自力一時語塞,只好把話又重復(fù)了一遍,本應(yīng)是關(guān)心的語
氣,聽起來倒像是下命令。
張自力:我讓你擦點藥、包一下。聽——聽見沒有?
吳志貞:不用。
外面的兩個人僵持不下,里面的榮榮也是進退兩難,這時,一個小混混走進來,把羊毛衫往柜臺上一扔。
小混混:噯。
張自力:打烊了。
小混混晃到張自力面前。
小混混:大哥。麻煩你收一下。
張自力:打烊了。
小混混感到被侮辱了,羞憤地左顧右盼,突然揮拳,卻被張自力一個反關(guān)節(jié)擒拿
制服在柜臺上,他的臉扭曲變形,緊貼臺面,眼前是吳志貞流血的手。
張自力:我說你還有沒有人性,沒看見人家在流血。
41榮榮干洗店夜
張自力坐在一旁,面無表情。
柜臺前,小混混認真地給吳志貞擦藥、包扎傷口。
洗衣間里的榮榮被莫名的妒火燒灼,雙手緊緊攥住張自力的鴨絨衣,一用力,竟
揪掉了上面的一顆紐扣。
42郊野日
一輛零擔(dān)貨車停在郊區(qū)的居民樓前,車廂里伸出的一節(jié)煙囪青煙裊裊。
駕駛室里有一對男女,稍頃,女子下車,走向車廂后部……
車廂里生有爐子,折疊床、暖瓶、臉盆之類的一應(yīng)俱全,看起來都是冬天長途箱
式卡車上常備的物件,榮榮站在床邊,遞給面前的女子一條墨綠色的、領(lǐng)口鑲嵌著白
色的蕾絲花邊的連衣裙。
榮榮眼睛里泛出神經(jīng)質(zhì)的笑意,看她穿好裙子,伸手撫弄連衣裙的領(lǐng)口……這時,
貨車突然起動,他站立不穩(wěn),撲倒在女子懷中……
43公路日
小王等幾名便衣駕駛捷達車,緊追零擔(dān)貨車。
陰郁的天空飄起雪花,零擔(dān)貨車在前面奪命狂奔,雪中的公路也變得黑乎乎的。
44郊野日
剛剛在零擔(dān)貨車上的女子沿路走來,小王等幾名便衣上前攔住了她的去路。見對
方亮出警察的證件,女子頓時慌了手腳。
小王:花樣越來越多了是吧。
女子:就一百塊!啥也沒干!他光讓我穿裙子!
小王:穿啥玩意兒?!
女子:穿裙子。每次都不帶重樣。我感覺他不是賣衣服的就是性變態(tài)!
李子:怎么變態(tài)了?
女子:光看我穿裙子,然后自娛自樂唄。
45榮榮干洗店日
張自力走進干洗店。
張自力:我說你們怎么搞的,你看這衣服,扣子都洗掉了。
不等吳志貞回答,榮榮已來到近前。
榮榮:實在抱歉,我?guī)湍憧p。
洗衣間地上堆滿了各式各樣待洗的衣物,吳志貞將它們按質(zhì)地面料分揀,逐一放
進機器,熟練地操作按鈕,外面?zhèn)鱽韮蓚€男人的說話聲,她稍稍放慢動作。
張自力:(畫外音)生意有五六年了吧,該開個分店。
榮榮:(畫外音)哪兒有錢開分店。
張自力倚在柜臺前。
張自力:不開分店——也該開夫妻店了吧?
榮榮:你真會開玩笑。我看得上人家,人家還看不上我呢。
榮榮坐在柜臺后一針一線地縫扣子,動作柔軟嫻熟。
榮榮:你可別誤會,我是可憐她,不信你去打聽,九八年剛開業(yè)那會兒,她就笨手
笨腳,把人家一件皮氅弄壞了。要不是趕巧她家里出事,丈夫死了,我早轟
她走了。
張自力揶揄的表情。
張自力:干你們這行還真不容易。
榮榮:是呀,當(dāng)時那皮氅的主兒找她賠錢,開口就是兩萬八!你才掉顆紐扣,小事
故。算她命好,那小子鬧了一個多禮拜,不來了。前一陣我整理衣服,那皮
氅居然還在,我差點給那小子送回去,后來一想不對,那不是自討苦吃嘛。
人不應(yīng)該自討苦吃,否則——
吳志貞走了出來,打斷了榮榮的絮叨,她默默擦拭柜臺,擦到張自力面前,順手
留下一張紙條,上面寫了幾個字:別再跟著我!
張自力看了眼紙條,表情疑惑。這時,榮榮把鴨絨衣放在柜臺上:“逢好了”,張自力應(yīng)了一聲,連忙將紙條攥在手心。
46榮榮干洗店外夜
吳志貞走上旋轉(zhuǎn)扶梯,看見張自力站在上面。
男人撇了撇嘴,伸出手里的洗衣小票。
張自力:為什么寫這個?
吳志貞:為什么跟著我?
張自力一個愣怔,憋了半天。
張自力:這個——還用問嘛。
47大排擋朝鮮燒烤夜
張自力和吳志貞坐在燈下吃燒烤,男人自斟自飲,似乎放開了。
張自力:你有小孩了吧?我這人喜歡小孩。
吳志貞:誰說我有小孩。你消息也打探得太離譜了。
張自力:沒有啊。那更好。
張自力給女人夾肉,吳志貞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張自力:手沒事吧。
吳志貞:沒事。那天謝謝你了。
張自力:老板經(jīng)常欺負你吧,回頭看我好好修理他。
吳志貞:別!
女人突然覺得自己的反應(yīng)有些過火,便收住語氣。
吳志貞: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干洗店就全歸他老婆了。
張自力:哦。明白。你有干股。
女人回以微笑。
張自力干掉一杯酒,悶了一會。
張自力:我覺得你這人——這么說吧,我呢,離過一次,目前一個人過,做點小生意。
吳志貞:你做小生意?不像。
張自力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紐扣放在桌上,有幾顆掉落在地。
張自力:賣扣子。我蓮湖路有批發(fā)點兒。
說著,他轉(zhuǎn)身彎腰去撿掉落的紐扣,胳膊一伸,抻起了羊毛衫,別在后腰上的槍
套露了出來,被女人看個正著。
張自力全然無知,把撿起的扣子放在桌上,神情篤定。
張自力:沒騙你吧。
女人垂下目光,眼睫毛微微震顫了一下。
吳志貞:沒騙。
48電鐵小站夜
空落落的月臺,稀疏的孤燈,將漫步于其上的兩個人影延長又縮小。遠處夜霧中,
有電鐵就要進站了。女人轉(zhuǎn)過身。
吳志貞:別再跟著我。
他們都笑了,各懷心事似的。
張自力:下次——咱倆去滑野冰吧。
吳志貞:嗯?
張自力:滑——冰。
幽暗中,她向微醺的男人投去一瞥,釋放出小小的恐懼。
張自力:其實,我不太會。
吳志貞:沒關(guān)系。我教你。
女人的眼神由恐懼變得清冷,仿佛把自己交給了懸崖。這時,電鐵緩緩?fù)T谒麄?/p>
面前,她一閃身跳了上去……
張自力站在月臺上目送電鐵離去,他的長長的影子旁又多了一個人影,是小王。
小王:那天真不該讓你上我的車。
張自力:就上了。怎么著?
小王:你別攪局。這可不是戒酒的方法。
張自力:誰說我要戒酒?我給自己找一點動力,否則人生也太失敗了。
小王:難道有贏的方法?
張自力:有可以輸?shù)寐恍┑姆椒ā?/p>
張自力狡黠而笑,向一旁走去,小王點燃一只煙,若有所思……
49東河冰場黃昏-傍晚
一名野冰高手,原地做陀螺旋轉(zhuǎn),姿態(tài)曼妙。
滑野冰的人不多不少,集中在這片貫穿城市的河邊。張自力和吳志貞在冰面上緩緩滑行,因為要觀察周圍的動靜,技藝本就不高的他總是摔跤。
一切正常,圈子中央,幾個穿花刀的,表演花式動作。大部分是穿跑刀的,走馬燈似地畫圈,小王亦夾雜其中。
張自力始終跟在女人身后,像被牽引著似的,不知不覺中,他們滑向遠處的無人
地帶,那里有一片野蘆葦叢和一艘被凍住的燈標(biāo)船。漸漸的,冰面上只有他們兩人,
天色轉(zhuǎn)暗,四周寂靜,只聽見冰刀切割冰面的聲音。
小王不安地望向張自力和吳志貞遠去的背影。
張自力也回望來路,遠處冰場上亮起的碘鎢燈,好像照亮了一片溫暖的舞臺,如
同一個小小夢境,被巨大的、深藍色的天幕籠罩。
女人的背影不動聲色地滑向一片荒灘,男人從后面追上來,下意識地拉住了她的
手,之后,他們一起滑倒了。
她躺在冰面上,目光炯炯,看人也是單刀直入的,既不害怕,也不害羞,在初升
的月下充滿凄迷魅惑,他本想拉她起來,卻伏身吻了她……
這時,傳來急速的冰刀切割冰面的聲音。小王出現(xiàn)在燈標(biāo)船旁,他裝作冰場工作
人員,斥責(zé)的口氣。
小王:你倆要往哪兒滑?冰鞋還沒還呢!
50街頭夜
行駛的出租車中,張自力和吳志貞并排而坐,女人似乎是累了,枕在男人的肩頭,
瞇起眼睛,看車窗外斑駁飛逝的路燈。這時,后車窗里映現(xiàn)出兩團車燈,鬼火似的,
形影不離。
那是一輛在暗夜中疾馳的小型廂貨車的車頭燈。
小型廂貨的后面,是小王駕駛的捷達,他努力辨認廂貨車骯臟的車牌。
看不太清楚,模模糊糊地像是:KF2905。
張自力從車中的后視鏡里觀察跟蹤者,從他的表情看,似乎一切盡在掌握。
張自力:前面路口左轉(zhuǎn)。
吳志貞:不。直行。我要回去了……
她有些魂不守舍、意亂情迷,聲音就像堵在嗓子眼里。幽暗中,男人握住了女人
的手,他趁勢再次吻她,剝奪她開口的機會。
張自力:聽我的。左轉(zhuǎn)。然后直行。
吳志貞:……還要去哪兒……?
出租車左轉(zhuǎn),廂貨車也左轉(zhuǎn),緊接著是小王的捷達。
51電影院門廳夜
電影院門廳的墻上貼滿了海報,其中一張是《俠女十三妹》,旁邊看板上標(biāo)明:
立體武俠!真實刺激!隱約聽到從放映廳里傳來的打打殺殺的聲音,仿佛回到了八十
年代的錄像廳。
52電影院夜
閃爍的光線下,音樂空靈,觀眾們戴著黑色的眼鏡,傻乎乎的,被逼真刺激的視
聽體驗搞得像在做集體面部表情操。
張自力和吳志貞坐在椅子里,男人看得忘我投入,女人看得心不在焉。
53電影院附近路口夜
這時,電影院外面,風(fēng)卷細雪,一個身穿黑色棉皮夾克的背影走下了廂貨車,黑
暗中浮現(xiàn)清白的光,那是一雙搭在他肩頭的冰鞋。
男人向電影院方向走去,過了片刻,小王出現(xiàn)在他身后的風(fēng)雪中。
54電影院旁小巷夜
兩人一前一后走進電影院旁的小巷,起初還有散射過來的霓虹燈光,越往里走就
越是漆黑一團。小王拎著槍,迎接呼嘯的風(fēng)雪,慢慢走近背冰鞋的男人。前面出現(xiàn)了一盞路燈。
小王:站住。
男人停步,緩緩轉(zhuǎn)過身,路燈下,他的頭隱入黑暗,身體卻是明亮的,乍一看,
好像一個沒有腦袋的人。
小王:警察。轉(zhuǎn)過去。
對方很聽話,轉(zhuǎn)過身。
小王:手背過來。
男人:滑冰時摔了,背不過來。
小王:轉(zhuǎn)過來。
對方轉(zhuǎn)身,配合地伸出雙手;小王迅速給他戴上手銬。
小王:喜歡滑冰啊。這么晚去哪兒滑?
男人:冰鞋壞了。去修。
說著,他將冰鞋從肩膀上摘下來,一動不動。小王拿出手機一邊撥號一邊問話。
小王:知道為什么抓你不?
男人:就為這個吧。
他把冰鞋遞給小王,猛然一掄,鋒利的冰刀下,頓時鮮血四濺,緊接著是一連串
瘋狂地猛擊,小王很快就沒了動靜。男人從警察身上摸出鑰匙,銜在嘴里,打開了手
銬,與此同時,雪沫吹打在他的臉上、身上,把他變成了一個雪人。
55東河冰場晨
遠處,冰場的廣播里傳來“藍色多瑙河”圓舞曲。薄霧中,男人的背影孤獨地滑
行……
冰鞋切割過的冰面上,滲出紅色如傷口般的軌跡。
四
56電影院附近路口晨
小王的捷達車??吭诼愤?,車身已覆蓋了厚厚的積雪。
張自力找來工具,撥開車門。
57電影院附近路口捷達車中晨
雖然車中沒有異樣,但當(dāng)張自力從座位下揀起一支圓珠筆時,還是有一種不祥的
預(yù)感襲來,他趴在方向盤上,半天才抬起頭。
不遠處,一個騎摩托的交警正在給違章停車貼罰單。
他收回視線,發(fā)現(xiàn)駕駛臺上有一個不干膠記事本,便伸手拿了過來;那是上面記錄了一串車牌號:KF2905。
58街頭公交車站夜
KF2905是一輛無人售票公交車,它駛出車站,車牌湮沒在白色的尾氣中。
59街頭夜
車廂里擠滿了下班的人們,張自力巡視、觀察每一位乘客;最后,他擠到了距司
機不遠的位置。
司機是個把頭發(fā)染成了金色的小年輕。
張自力站在結(jié)滿冰霜的車窗旁,外面的大街幻化為一片模糊的光景。
這時,傳來一個女人的埋怨,打破沉默。
女人:(畫外音)別擠好不好?!你的冰鞋剮我衣服了!
黑暗中,張自力下意識地向旁邊看了一眼,一只冰鞋擠到了自己身旁。
60保齡球館夜
深夜,空空蕩蕩的保齡球館,KF2905的金發(fā)司機獨自打保齡球,張自力開了緊鄰
的球道,兩個人你來我往地拋球。
休息區(qū),兩人目光游離顧盼,張自力主動搭訕。
張自力:常來?
司機:我沒見過你。
張自力:你是王江的哥們兒?
司機:王江?不認識。
張自力:刑警隊的。
司機:刑警隊?他們應(yīng)該沒有比賽吧……
61保齡球館夜
張自力悻悻來到換鞋處,柜臺后,一個姑娘正在戴隱形眼鏡,一只通紅的眼睛被
掰開來,見有人站在她面前,慌忙將一雙冰鞋放在臺面上。
張自力:我說。保齡球館。
姑娘:對不起。是那位先生的。
她迅速將冰鞋放回角落。張自力盯著冰鞋,突然想起什么。
張自力:那位帶冰鞋的先生什么時候來的?
姑娘:緊跟著你。
傳來一聲巨大的震動,張自力轉(zhuǎn)過頭,球館另一端,一個穿黑色棉皮夾克的男人
正在拋球,與其說是拋,不如說是憤怒地將球砸向球道。
球道旁,男人將保齡球狠狠砸出去,轉(zhuǎn)頭看向一側(cè),那是一張瘦削的臉,空蕩蕩的眼神,略帶不屑之色。
換鞋處,張自力已不見蹤影。
62街頭晨
天光微露,一輛廂貨卡車疾馳在空寂的大街上,仔細看,濺滿泥漿的車牌分明標(biāo)
注的是KE2905。E被泥漿遮擋,看起來像F。
張自力騎乘“小螳螂”,緊隨其后。
63醫(yī)院日
車廂里,穿黑色棉皮夾克的男人外罩橡膠工作服,把巨大的冰塊推到邊緣,車下,
幾個醫(yī)院的院工將冰塊搬進冷庫。隨著冰塊被搬走,角落里露出了鼓鼓囊囊的紅藍白
三色相間的編織袋。
卸完冰,男人將車廂門鎖好,一個院工讓他簽字。
男人草草寫了日期和名字:馬德。1月7號。
64公路日
KE2905停在城郊偏僻的公路旁,遠處,張自力將“小螳螂”放倒在路邊的草叢
中,探頭眺望。
男人肩掛冰鞋,扛起那包紅藍白三色相間的編織袋爬上公路旁的斜坡。
65鐵路橋日
男人沿鐵路行進,穿過殘墻斷壁,來到一座廢棄的鐵路橋前。遠處,只見一個孤
獨的騎車人匆匆而過。
66鐵路橋日
廢棄的鐵路橋上,空寂無人,男人憑欄眺望。
遠處駛來一列運煤的貨車。
他打開編織袋,從里面拿出一包同樣是用麻繩捆扎好的紅藍白三色相間的包裹,
將其扔進了正經(jīng)過鐵路橋的貨車車廂。
躲在斷墻后的張自力不安地窺望。
鐵路橋上,男人繼續(xù)將包裹投進疾馳而過的貨車車廂。
張自力似乎明白了什么,雙手抱頭,一陣難過。
67公路日
男人滑下斜坡,走向廂貨車。
躲在草叢里的張自力掏出槍,近距離觀察那張臉,不由心生疑惑,正猶豫間,廂
貨車起動離去。
張自力拼命跑向遠處的“小螳螂”……
68超市日
超市里熙熙攘攘,張自力尾隨男人在貨架間游走;透過貨架的縫隙,他看到的是
一雙陰郁的眼睛。
張自力來到超市的服務(wù)臺前。
張自力:同志。幫我喊個人。走散了。
這邊,背冰鞋的男人剛剛從貨架上拿下兩包掛面,超市的廣播響了。
廣播:顧客梁志軍請到服務(wù)臺有人找,梁志軍!梁志軍!顧客梁志軍。請到服務(wù)臺……
當(dāng)梁志軍的名字在廣播里不斷出現(xiàn)的時候,男人渙散的表情慢慢凝固了,他抬起
頭,在空中尋找那個聲音,隨后將掛面放回貨架,小心翼翼地向出口移動。
在距出口不遠處,男人豎起衣領(lǐng),觀察服務(wù)臺。
一對小夫妻站在服務(wù)臺旁。
男人迅速走出超市,稍頃,張自力跟出。
69街頭日
飛馳的KE2905,駕駛室里,梁志軍打開工具箱,摸出一把槍式打火機正欲點煙,
忽覺不對,又把槍放了回去,拿出另外一把點著火。隨后,他木然瞥了一眼反光鏡。
反光鏡里是張自力駕駛的“小螳螂”。
70居民區(qū)平房黃昏
梁志軍走進一處居民樓下的小院,打開平房的掛鎖。
少頃,張自力悄悄走進院中,來到平房的門前,正要推門,聽到屋里傳來收音機
的聲音。
張自力回身在院子里踅摸了一根大約兩米長的鐵棍,一手握槍,一手握棍,并
用鐵棍探路,撥開了房門。
71梁志軍住處黃昏
一進門,有一條狹窄的過道通向里面的房間,過道旁還有一扇緊閉的門,也許是
一個倉庫;張自力小心翼翼,移步進屋,在過道和倉庫之間遲疑了片刻,便循著收音
機的聲音走進過道,七拐八繞,弓步來到里面的房間。
房間里沒有人,陳設(shè)簡陋,墻上有一幅1998年的掛歷,翻到6月的一頁,內(nèi)容
是發(fā)黃的海南風(fēng)光。塑料貼面已經(jīng)起皮的桌上躺著一只大金表,張自力用鐵棍把金表挑過來,正是小王曾經(jīng)戴過的“金勞”;這時,外面突然傳來廂貨起動的聲音。
72居民區(qū)平房黃昏
暮色中,張自力跑出小院,廂貨車已絕塵而去。他的“小螳螂”倒在地上,打火
線圈被拽斷了。
73街頭夜
路邊,張自力邊走邊打電話。
張自力:刑警隊嗎……我張自力,你們也找王江吧……他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好幾個地方
……我沒說胡話!馬上通知沿線各地的火車站!快!
五
74梁志軍住處夜
警察連夜搜查,梁志軍的住處狼藉一片。
鐵锨刨挖地基。傳來驚駭?shù)暮奥暋?/p>
警察:手電手電!往這兒照!
屋里屋外,十幾支手電筒亂閃,光束匯聚過去,地基里挖出了人頭骨和大腿骨,
一陣騷動。
75街頭夜
吳志貞沿街走來,兩名便衣出現(xiàn)在她身后,左右挾持……
76街頭夜
一名便衣走下停在路邊的白色豐田佳美,徑直來到刑警隊劉隊長面前。
便衣:好話壞話說盡了。不開口。說要見老張。
劉隊長轉(zhuǎn)頭看了眼身旁的張自力。
77街頭豐田車中夜
吳志貞坐在車?yán)铮巴獾哪藓鐭魧⑺镜梦骞馐?;車門打開,張自力示意另
一名便衣下車,隨后坐在了女人身旁。
張自力:你這樣就不對了。以后我還要去你店里洗衣服呢。
吳志貞一時委屈,神色黯然……
吳志貞:我知道你是警察。何必騙我呢。
張自力:誰告訴你我是警察?你聽著。你以后的日子還長,這個我不騙你。
吳志貞轉(zhuǎn)過頭,似乎是在確證張自力的話。
張自力:你知道嗎,我看見一個人在鐵路橋上拋尸,南來北往的火車把我戰(zhàn)友的尸體
帶到天南海北,我就突然想到98年,那些扔到全省各大工廠煤堆下面的尸
塊,誰能在短短的一天之內(nèi)天女散花一樣地拋尸?知道嗎?
沉默。
張自力:只有過磅員??!因為所有的運煤卡車都要經(jīng)過地磅臺,那是唯一的中心點,
只要在夜班時把尸塊扔進車廂,那些運煤車就會把它們帶到全省甚至更遠的
爐火里燒成灰。你愛人——梁志軍——不就是過磅員嗎?
吳志貞:代價……全是代價……
吳志貞看著張自力,喘了幾口大氣,有些崩潰了。男人不動聲色,讓她繼續(xù)。
吳志貞:98年,他第一次搶劫,就失手把人殺了。當(dāng)時他怕得要死,不知怎么就想出
個替身的辦法,讓你們永遠也找不到他。結(jié)果他把你們騙了,可自己永遠也
回不來了……
張自力:算他運氣好,那時候DNA不是哪里都能做的。
吳志貞:運氣?哼,這么多年,他隱姓埋名,監(jiān)視我的生活!我就是在陪著一個活
死人!想逃都逃不掉!也不敢。他……他殺了追求我、我也喜歡的人……
我不敢說……說的話……他也會殺我……我實在擺脫不了啊……
女人稍稍平靜了一下,抬起頭,淚眼模糊。
78街頭夜
張自力下車,幾個便衣立刻圍上去。
張自力:撂了。她只用解放路口的公用電話和他聯(lián)系。
79街頭公用電話夜
吳志貞撥通電話;幾個便衣站在一旁,神色嚴(yán)厲。聽筒里傳來手機的鈴聲,是一
首叫做“愛比死更冷”的歌,空洞而孤寂……
少頃,歌聲被嘎然打斷,話筒那邊傳來一聲濃稠的嘆息。
吳志貞:是我……
80悠悠旅館門口夜
吳志貞站在旅館的門口,神情憂郁。
她等的人還沒有來,旁邊是一家飯館,幾個裝作路人的便衣向這里窺視。
旅館服務(wù)員來到吳志貞面前。
服務(wù)員:請問你等的人叫馬德嗎?
吳志貞:是。
服務(wù)員:他讓你去207。
吳志貞仰頭看了看二樓的窗戶,那里正好靠近旅館門頭的霓虹燈。
81悠悠旅館客房夜
冰鞋躺在衛(wèi)生間的地上,濕漉漉的。
窗外的霓虹燈變換光色,令黑暗的房間充滿夢幻而動蕩的氣氛,梁志軍站在窗前,
頭發(fā)也是濕漉漉的,外面過往的車燈偶爾劃過他的臉,他努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靜。
梁志軍:我被發(fā)現(xiàn)了。得出去避一避。你還好吧?
吳志貞:還好。
梁志軍:他們應(yīng)該沒那么快。這是錢,你拿去。也許很久——我們都不能見面了。
吳志貞接過錢。
梁志軍:煙買了嗎?
吳志貞:哦……我忘了。
梁志軍:沒事兒。我去買。
梁志軍走向門口。
吳志貞:等等。一會兒再去。
男人轉(zhuǎn)過身,疑惑的表情;吳志貞走過去摟住他,親吻他,讓情欲替代煙癮……
82悠悠旅館門口夜
暗夜,梁志軍和吳志貞并肩走來,旅館斜對面,有一家煙酒店。
梁志軍:在這兒等我。
他離開女人,走向煙酒店。吳志貞立刻向一側(cè)走去。
83煙酒店外夜
梁志軍來到煙酒店外,突然發(fā)現(xiàn)店里的柜臺后面,兩個目光銳利的男人正盯著他,
就立刻轉(zhuǎn)身往回走。
兩個便衣從店里追出來,梁志軍回身就是一槍,拼命跑向小街深處。
84小街夜
吳志貞行色匆匆,聽到身后傳來幾聲槍響,嚇得躲到路邊的一根電線桿后面。與
此同時,梁志軍從她身旁跑了過去,可是沒跑多遠,就一頭栽倒在路邊。緊接著,幾
個便衣追上去,將倒在雪地上的人圍了起來。
吳志貞依舊靠在電線桿上,打了個寒顫,車燈滑過她黯然而痛苦的臉。
85殯儀館接待室日
參加刑警王江追悼會的家屬和同事聚集在接待室,妻子懷抱丈夫的遺像,眾人哀
容鎖面,待骨灰端上來,又一擁而上,把那張小鐵桌圍得密不透風(fēng)。張自力神情凝重,
來到門口。
隔壁另一間接待室有通透的玻璃墻,吳志貞一襲黑衣,坐在鐵桌前安靜地等候。
86殯儀館等候廳日
大廳一側(cè)的出口,張自力獨自等待,吳志貞懷抱簡易的骨灰盒走過來,如同陌路
般與他擦身而過。
87電鐵黃昏
行駛的電鐵,吳志貞依舊坐在老位置,漠然望窗外。
坐在角落的張自力投以關(guān)切的目光,女人黑色的喪服下,臉色蒼白,有凄清之美。
88街頭鐵路橋傍晚
寂寥的街道,張自力追上吳志貞,兩人并肩而行了一段,女人加快腳步,走上路
邊的一座鐵路橋。
89鐵路橋傍晚
橋身纏繞于黃色光帶中,下面是暮色蒼茫的冰凍的河面,尾隨者碶而不舍,如影
隨形。
吳志貞:還跟著我干嘛?你的任務(wù)不都完成了。
張自力:有些事兒……我想解釋一下。
吳志貞:解釋什么?你的演技?
張自力:我說——你別折磨自己。
說著,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強扭過來。女人幾乎是咆哮了。
吳志貞:是我出賣了他!不用你來當(dāng)和事老!
張自力被這突如其來的憤怒所震懾,她掙脫他,捶打他,怒不可遏,男人避之不
與,竟挨了拳腳,只能抱住這頭抓狂的小野獸,好像要把她揉碎似的,吳志貞感到委
屈和傷心,失聲而泣;于是他低聲安慰她,警覺地看著幾個圍觀者。
張自力:我是來幫你的,相信我好不好,我是來幫你的,都會過去的……
他們倚在橋欄上,一列火車飛馳而過。
90榮榮干洗店門口夜
干洗店門口的榆樹下,劉隊長和幾名便衣守候多時,吳志貞和張自力從遠處走來,
經(jīng)過剛才的纏斗,兩個人似乎是疲憊了,女人低頭走在前面,男人稍稍落后。
他們來到幾名便衣面前。
劉隊長:有件事麻煩你。我們想取回五年前的那份骨灰。
女人似乎是被觸到了痛處,下意識地踱到路邊的榆樹旁。
吳志貞:我把它們?nèi)龅胶永锪恕?/p>
劉隊長:撒到河里?沒留下一點?
吳志貞:沒有??匆娔欠N東西,心里會難受的。
劉隊長走上前。
劉隊長:我想了解一下當(dāng)時的情況,咱們車?yán)镎f好嗎。
吳志貞走向路邊的豐田。
張自力疑惑地來到榆樹旁,低頭端詳樹坑。
91榮榮干洗店夜
張自力走進干洗店,榮榮一付失魂落魄的樣子。
榮榮:來了。瞧見沒有,五年前還有一個倒霉鬼。取衣服?
張自力:真他媽冷。
張自力顧左右而言它。這時,一個男人走進店里。
男人:老板。這皮氅保養(yǎng)一下。
榮榮趕忙上前收貨。
張自力不經(jīng)意地看著店門外幾個提取骨灰的便衣在路邊抽煙,他們身旁就是那棵
榆樹。
男人:你可小心點,這領(lǐng)子是水貂皮的。
榮榮:放心。我親自給你弄。
張自力目送男人離去,沉思了片刻,突然間目光炯炯,疾步來到柜臺前。
張自力:把那件皮氅給我拿出來。
榮榮:人家剛送來的。
張自力:不是!98年開業(yè)弄壞的那件,兩萬八!
榮榮:你說她弄壞的那件啊。
干洗店老板將信將疑,轉(zhuǎn)身打開柜子,把一件帶翻毛領(lǐng)的米色男式皮大氅擺在柜
臺上。這是一件老款的半長皮氅,里襯柔軟平整,皮面細密光滑,一看就知絕非廉價
之貨。但仔細看,肩膀處有一塊巴掌大的退色痕跡,皮面也較粗糙,像生了一塊斑疹。
張自力:你說他鬧了幾天就不來了,后來要把這皮氅給他送回去?
榮榮:說了。咋的?
張自力:那你知道地址?
榮榮故作神秘,從內(nèi)襯口袋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
榮榮:估計是他的。
名片上的人叫趙建平,地址是人民路72#華龍商貿(mào)進出口有限公司,此外還有一
個BP機號碼。
這時,吳志貞推門進來,瞥了眼柜臺上皮氅,走進洗衣間。
張自力故意放大聲音,詢問榮榮。
張自力:這皮氅一千塊錢我收了!反正也沒人要。
92街頭夜
張自力逡巡于夜幕下的鬧市,人民路72號如今是小天才網(wǎng)吧。
93小天才網(wǎng)吧過廳夜
張自力站在網(wǎng)吧的衛(wèi)生間門口,可以聽見隔段里一個男人亢奮的聲音。
男人:(畫外音)我不管!我壓切爾希,蘭帕德傷了也壓,我他媽壓的是信仰!兩
萬!你給我放到鍋里,輸了從我水里扣。
傳來沖水聲,男人走出廁所,站在門口系褲帶,電話夾在脖子與耳朵之間。
男人:你跟大象交代一下,稅務(wù)局那小子欠的錢,那輛爛捷達可不夠抵。對!我恨
他!必須先拿一半銀子,不拿別怪我不客氣!
男人掛斷電話。
張自力:你是趙建平、趙經(jīng)理吧?
男人轉(zhuǎn)過身。
趙建平:是。
張自力:可算找到你了。這皮氅……
趙建平:拿走拿走!我不收這個。
張自力摸出名片。
張自力:我是榮榮干洗店的。前兩天拆遷清理鋪面,發(fā)現(xiàn)這皮氅一直沒人取,幸虧你
把名片拉兜兒里了。你看,這都多少年了……
男人端詳名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趙建平:你說我的名片在這件皮摟兒里?
張自力又拿出一張收據(jù)給對方看。
張自力:這是小票。98年6月10號送來的,應(yīng)該6月15號取件。
趙建平:沒錯。這是我的名片,可不是我的衣服。我從來不穿這玩意兒。五年了你還
能找到我,我都叫你弄糊涂了。
男人再次端詳名片。
趙建平:媽的真是我。98年我開了一家商貿(mào)公司,做外貿(mào)服裝,少不了發(fā)名片。
張自力:現(xiàn)在不做了?
趙建平:做網(wǎng)絡(luò)了。人可以不穿衣服,但不能沒有幻想。五年前我做外貿(mào)服裝,五年
后你給我送貨。吉兆?。‰y得你這么有心,別急兄弟,讓我想想我這幫朋友
里誰喜歡穿皮氅。媽的。你站這兒我咋跟做夢一樣!我昨兒可贏了十萬呢!
男人轉(zhuǎn)過身,使勁咬自己的手臂,疼得齜牙咧嘴。
趙建平:媽的。是真的。
這時,網(wǎng)吧里有人興奮得大聲喊叫。
一個黃發(fā)小青年打網(wǎng)絡(luò)游戲走火入魔,對掛在墻上的手提滅火罐大打出手,他一
邊攻擊紅色滅火罐一邊高喊游戲里的進攻手段。那滅火罐也許因為質(zhì)量不好,受到強
烈的震動,竟然噴出液狀的白色粉末,小青年受到滅火罐莫名的攻擊,更是愈戰(zhàn)愈勇。
94白日焰火夜總會門口夜
趙建平開車帶張自力駛進“白日焰火”夜總會的停車場。
95白日焰火夜總會夜
包房的白熾燈下,七八個人在玩“炸金花”,還有一些觀戰(zhàn)的,煙霧繚繞;從桌
上桌下的現(xiàn)金來看,是一個不小的局。
趙建平進來,湊到一個中年女人身旁;女人叼著煙,復(fù)古妝,緊身連衣裙亮片閃
爍。
趙建平:三姐。有連哥的消息。
叫三姐的女人捻開牌,自言自語。
三姐:是么……怪不得牌這么爛!
96白日焰火夜總會夜
趙建平帶張自力走進一間更大的包房,四周昏暗,好像正在裝修,一束頂光照亮
中間的一個白色浴缸,滾燙的感覺。
三姐坐在浴缸上抽煙,她端詳那件皮大氅,神思縹緲。
三姐:他的確有這么一件。我最后一次見我丈夫是在我們開的酒吧里,那天,有個
女的來找他,沒想到這一走,就人間蒸發(fā)了。
張自力:哪一年的事情?
三姐:98年。
張自力:幾月份?
三姐:讓我想想,九八年……六月,對六月,六月底。
張自力:為什么不報案?
三姐:報案?他金屋藏嬌躲起來,這種案報了有什么用?女人都有自尊心嘛。一年
以后我真報案了,他們說失蹤。誰信?。?/p>
女人說著,順手擰開浴缸的水喉,熱水流了出來。
張自力:放今天,你還能認出那個來找他的女的嗎?
她冷笑了一聲。
三姐:哼。當(dāng)時她就站在酒吧門口,我認不出她來,也能聞出來。
張自力:那會兒酒吧也在這兒?
三姐:當(dāng)然。而且也叫白日焰火。如今桑海桑田,鳥槍換炮了,可是多美多爛的記
憶都不會改變。
她一滑,跌坐進浴缸里,隨即大笑起來,很長時間才止住。趙建平想過去拉她
出來,被她制止了。
三姐:說吧,你開多少錢?告訴我他們在哪兒,剩下的事兒不用你管。
張自力:你多想了。我就是來送衣服。
97白日焰火夜總會門口夜
張自力走出“白日焰火”,回望那巨大的建筑,黑黢黢的夜里,霓虹燈寂靜地舞
蹈,仿佛荒郊的海市蜃樓,散射出浮華的光彩。
他呼吸了一口凜冽的夜氣,走進黑暗中。
七
98榮榮干洗店日
張自力走進干洗店,見吳志貞正接待顧客,就順手拿起柜臺上的包子一邊吃一邊
等待;吳志貞將那位熟客送出門,回轉(zhuǎn)來見張自力站在門口。
吳志貞:來了。
張自力被孢子噎得一時無語,吳志貞不由暗自發(fā)笑。
張自力:他們說——游樂場有演出,想不想去看?
吳志貞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張自力:七點半,我在門口等你。
說罷,男人竟自離去。
99游樂場夜
張自力在空場上等待。
吳志貞早到了,卻在暗處觀察,像戀愛中的人,忐忑不安,待心情平復(fù),這才登
臺約會,走上前來。
吳志貞:對不起,來晚了。
兩人并肩向前走去。
吳志貞:怎么想起到這里挨凍?也沒有演出。
張自力:今天路過,突然看見那玩意兒,就想坐坐。
遠處,夜晚的摩天輪燈光閃爍。
吳志貞:哦。我也是,從來沒坐過呢。
100摩天輪夜
他們來到摩天輪腳下,走進小小艙室,巨大的機器將他們緩緩升向夜空。這里是
他們被禁錮的巢穴,對視彼此,聽鋼鐵的骨架發(fā)出輕微的絞結(jié)之聲。張自力轉(zhuǎn)過頭看
夜晚的城市,燈火蒼茫。
張自力:你看那邊。
他提醒她看身后。
游樂場處于郊區(qū),另一側(cè)的夜景靜謐開闊,忽然,在黑暗的天邊升起一幅怪異的
圖景,那是“白日焰火”四個字的巨大的霓虹燈婀娜綻放,在黑黢黢的夜里顯得格外
突兀妖嬈。
吳志貞的臉抽動了一下,很快又平靜下來,她回轉(zhuǎn)身,緊緊抱住了男人。
吳志貞:哦……抱住我……
他下意識地抱住她,猶如捕獲獵物,看她如何表演。
女人送過來顫抖的嘴唇……男人卻很冷峻,并未迎合。
張自力:看到什么了?
吳志貞:……白日焰火……多美啊……只有我們倆……
他喃喃自語,聲音微弱。
張自力:現(xiàn)在……主動告訴我……比以后告訴別人要好得多……
吳志貞:你在說什么……?
張自力:我說你要主動些……
吳志貞:好啊……
她目光閃爍,主動吻他……
吳志貞:還想要什么……讓天車停下來,永遠不要落地……?
他一時陷入她的糾纏,她的吻火熱而又細膩,無法拒絕,他索性奉陪,不過一切
都已明了……
101小飯館晨
張自力坐在靠窗的桌旁吃早點,對面的吳志貞用小鏡子化妝。男人一邊吃一邊瞄
一眼女人。
吳志貞涂抹口紅,面前的早點一絲未動。
吳志貞:店門鑰匙在我手里,我得走了。晚上還見嗎?
他回避她的目光,點點頭。
張自力:老地方。
女人起身離開,身影出現(xiàn)在櫥窗外的大街上,他則繼續(xù)吃自己的早點。
102榮榮干洗店附近小街日
那個叫三姐的女人戴了副墨鏡,走出榮榮干洗店,她穿過小街,鉆進停在路邊的
豐田佳美。
劉隊長:是她嗎?
女人從包里拿出一支煙,坐在旁邊的張自力幫她點著。
張自力:你可看清楚再說。
女人抽了幾口煙,哆哩哆嗦……
103榮榮干洗店門口日
張自力看見李子和另一名便衣從豐田佳美前面的別客車上下來,走進干洗店。
劉隊長:別走哦老張。沒準(zhǔn)兒還得你親自出馬。
張自力:你就不能把人帶回去?我這兒忙著呢。
劉隊長:我喜歡就地突審!先給她三板斧!咔咔咔!
刑警隊長作了三個砍瓜切菜的動作,隨即下車。
104榮榮干洗店日
吳志貞坐在洗衣間當(dāng)中,面對站在眼前的幾名便衣,表情在不安與疑惑間轉(zhuǎn)換。
劉隊長:你沒問題我們也不會來找你。
吳志貞:梁志軍的情況我都——
劉隊長:別跟我說梁志軍。說你自己。
吳志貞:我的情況你們不都知道嗎?
劉隊長:我告訴你,在這兒說算你自首,回去說可就是提審了。你想清楚。
吳志貞:我自己有什么好說的。
李子:讓你說你就說!
吳志貞:我在這兒打工五年了,每個月工資是兩千六,一個人過,家住安新街七號樓
三單元五零二,平時喜歡看雜志,《知音》啊什么的,每期都買,還喜歡看
碟——
李子:沒讓你在這兒征婚!別耽誤時間好不好!
吳志貞看了眼李子,又轉(zhuǎn)頭看了看走到身側(cè)的劉隊長。
吳志貞:還要說什么?
劉隊長:為什么喜歡看《知音》啊?
吳志貞:有意思唄。
劉隊長:喜歡看里邊的案例吧?
吳志貞:什么意思?
李子:回答問題!
吳志貞:喜歡。
劉隊長:為什么喜歡?
吳志貞:挺真實的。
劉隊長:我這兒也有個案例。
劉隊長突然把一塑料袋泥土出示在吳志貞面前,身體俯沖過來,鷹一般的目光。
劉隊長:這是五年前你扔到河里的骨灰!你以為你能騙得過我們?可是樹還在那里,
是誰的骨灰,過多少年都能鑒定出來!長到樹里了都能鑒定出來!
吳志貞象被擊中,轉(zhuǎn)過頭。
劉隊:帶走。
105榮榮干洗店門口日
吳志貞被帶上干洗店門口的別克,一名便衣徑直過來打開豐田佳美的前門,探進
腦袋。
便衣:皮摟兒。
張自力慌忙把皮氅遞給他,隨即下車,失魂落魄地走進立交橋下的停車場,在這
里可以隔網(wǎng)看見別客車內(nèi)的情形。
106榮榮干洗店門口日
別克車中,劉隊長讓吳志貞看皮大氅。
劉隊長:還記不記得這皮氅的主人?!
吳志貞看到皮氅,眼睛里流露出一絲絕望的光。
劉隊長:你做惡夢都能夢見吧?李連慶。
吳志貞轉(zhuǎn)頭看窗外,突然低聲說。
吳志貞:是我干的。
劉隊長:在哪兒?
吳志貞:我家。
劉隊長:用什么?
吳志貞:刀。
劉隊長:過程。
吳志貞:我賠不起他的衣服,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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