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聞總錄-宋-佚名

異聞總錄宋闕名異聞總錄卷之一大觀中，京師醫(yī)家耿愚，買一侍婢，麗而黠，踰年矣。嘗立于門外，小兒過焉，認(rèn)以為母，眷戀不忍去，婢亦撫憐之。兒歸告其父曰："吾母乃在某家。"時其母死，既祥矣，父未以為信，試往殯所視之，似為盜所發(fā)，不見尸，還家攜兒謁耿氏之鄰，密訪婢姓氏，真厥妻也。即佯為販鬻者，徘徊道上，伺其出而見之，妻呼使前，與敘別意，繼以泣，語人曰："此為吾夫，小者吾子也！"耿聞之怒，詬責(zé)之曰："去年買汝時，汝本無夫，有契約牙儈可驗，何敢爾！"夫訴諸開封，跡所從來，婢昏然不省憶，但云因行至一橋，迷路，為牙媼引去，迫于饑餒，故自鬻。牙媼亦言，實遇之于廣備橋，求歸就食，遂鬻以償欠。京尹不暇究始末，命夫以余直償耿氏而取其妻，耿氏不伏。夫又訴于御史臺，整會未竟，復(fù)失婦人，訟乃已。不一年，耿愚死，家亦衰替。宣和中，鄉(xiāng)人董秀才在州學(xué)，因如廁，見白衣婦人徘徊于前，問其故，曰："我菜圃中人也，良人已末沒，藐然無所歸。"董留與語，且告以齋舍所在，至夜遂來并寢。未幾得疾，同舍生咸知之，以白教授，教授造其室，責(zé)之曰："士人而為異類所憑，何至此！"扣其所有，曰嘗遺一袒服，取視之，穢而無縫，命投諸火，遣諸生蹤跡焉。一老圃曰："向者小兒牧羊，一牝羊墜西廓井中，不可取，今白衣而出，豈其鬼歟？"呼道士行法咒，以黑豆投于井，怪乃絕不至，然董亦死。紹興六年，余干村民張氏家，已寢。牧童在牛圈聞有扣門者，急起視之，見壯夫數(shù)百輩，皆披五花甲，著紅兜鍪，突而入，既而隱不見。及明，圈中牛五十頭盡死，蓋疫鬼云。芝山，在城北一里，左右前后皆墓域，僧寺兩廡，叢柩相望，風(fēng)雪陰晦，輒聞啾啾之聲，蓋鬼區(qū)也。紹興十六年，通判任良臣伯顏，喪子，入寺設(shè)水陸，夜未半，闔寺聞山下戲笑，往來交相問勞。程祠部守墓仆，自支徑黃泥路口歸，逢二人同行，厲聲曰："吾輩以寺中會集，見召而往，汝何為者，而敢至此！"追逐欲毆之，仆奔竄，適有篝火從寺出者，乃得脫。撫州述陂，去城二十里，遍村皆甘林，大姓饒氏居之。家人嘗出游林間，見仆柳，中空，函水可鑒，子婦戲窺之，應(yīng)時得疾，歸家即癡臥，不復(fù)知之。遂有物語于空中，與人酬酢往來，聞人歌聲，輒能和，宛轉(zhuǎn)如揚，韻有余。音律小誤，必嗤笑指摘。論文談詩，率亦中理，相去咫尺而莫見其形。仆妾有過，則對主人顯言，雖數(shù)十里外田疇出納為欺，亦即日舉白，無一諱隱，上下積忿厭苦，毆攘禱禬，百術(shù)備至，終無所益。凡數(shù)年，饒氏焚香拜禱曰："荷尊神惠顧，為日久，人神異路，懼不敢媟慢，以為神羞，欲立新廟于山間，香火像設(shè)，豐潔祗事，愿神徒居之，各安其分，不亦善乎！"許諾，自是寂無影響。饒氏自喜得計，營一廟甚華，卜日迎以祠。越五日至，言謔如初。饒翁責(zé)之曰："既廟食矣，又為吾祟何也？"笑曰："吾豈癡兒耶！如此高堂大屋，舍之而去，乃顧一小廟哉？"饒氏愈益沮喪。訖子婦死，鬼始謝去，一家為之衰替云。武昌李主簿，夢就逮冥司，主者問汝前生為張氏子時，安得推妻墮水，李夢中忽憶其事，對曰："妻自失足墮水死，非推也。"主者追本處山川之神供證，與李言同，遂放還。他日，在旅舍遇婦人，自言為前生妻，相守不肯舍，綢繆如生，姻黨皆知之，數(shù)年乃謝去，李亦不娶終身。雖無他苦，但常病腰痛，以木為兩椎，刳其中，每人日扣擊數(shù)十下，痛則少解，蓋鬼氣染漬所致云。洪州州學(xué)正張某，天性刻薄，老而益甚，雖生徒告假，亦靳固不與，學(xué)官給五日，則改為三日，給三日則改為二日，他皆稱是，眾憾之。有張鬼子者，以形容似鬼得名，眾使偽作陰府追鬼，以怖張老，鬼子慨然曰："愿奉命，然弄假須似真，要得一冥司牒乃可。"眾曰："牒式當(dāng)如何？"曰："曾見人為之。"乃索紙，以白礬細(xì)書，而自押字于后。是夜詣州學(xué)，學(xué)門已扃，鬼子入于隙間，眾駭愕。張老見之，怒曰："畜生，何敢然！必諸人使?fàn)栆共牢摇?笑曰："奉閻王牒追君。"張老索牒，讀未竟，鬼子露其巾，有兩角橫其首，張老驚號即死。鬼子出立于庭，言曰："吾真牛頭獄卒，昨奉命追此老，偶渡水失符，至二十年，懼不敢歸，賴諸秀才力，得以反命，今弄假似真矣！"拜謝而逝。陳正敏《遁齋閑覽記》：李安世在太學(xué)，為同舍生戲以鬼符致死，與此頗同，然各一事也。李德裕紹興二十七年調(diào)官臨安，館于白壁營，與福州姚知縣同邸。時方盛夏，每夕納涼于后軒。姚之舊友賈縣丞來，料理失去告身事，所居相去百步，早出暮還，必過姚話夜，李因得識之。賈縣丞長安人，談驪山宮厥故都井邑之盛，滾滾可聽。又嘗為縉云丞，說鬼仙華英事跡，尤有依據(jù)。姚李更買酒設(shè)果，與之款接，凡兩月，始各舍去。又二年，李為敕令所刪，定官局中，從容與同僚唐信道語及怪神，唐具述華英之故，李應(yīng)答如響，唐曰："君何以知之？"以所聞告，唐駭曰："得非長身多髯者乎？"曰："然。""陜西人乎？"曰："然。"曰："是人自縉云罷，即死，其兄葬之墟處，吾送之窆，乃返，于今十年，安得如君所云者乎？！"李方追懼，毛發(fā)為灑淅。徐思之，相從如是久，而未嘗白晝一來，雖同堂語笑，然其坐常去燈遠(yuǎn)，元不熟審其面目，今知乃鬼爾。姚生別后數(shù)歲而殂（賈名詡，字虞仲）。豫章豐城縣江邊寶氣亭，建炎三年，居民連數(shù)夕聞呼朱仆射，而不見其人。已而新虔州守馮季周，調(diào)修撰赴官，泊舟亭下，從行仆朱秀才者溺死，八月四日也。嘉興令陶彖，有子得疾甚異，形色語笑，非復(fù)平日。彖患之，聘謁巫祝厭勝，百方終莫能治。會天竺辯才法師元凈，適以事至，元凈傳天臺教，特善咒水，疾病者飲之輒愈，吳人尊事之。彖素聞其名，即詣謁具狀告曰："兒始得疾時，一女子自外來相調(diào)笑，久之俱出，稍行至水濱，遺詩曰：『生為木卯人，死作幽獨鬼。泉門長夜開，衾幃待君至?！蛔允菍襾恚已栽唬骸褐俣?，二七之間，月盈之夕，車馬來迎?！唤袢パ诒埔樱粗?，愿賜哀憐。"凈許諾，杖策從至其家，除地為壇，設(shè)觀音菩薩像，取楊枝露水灑而咒之，三繞壇而去，是夜兒寢安然。明日凈結(jié)跏趺坐，引兒問曰："汝居何地，而來至此？"答曰："會稽之東，卞山之陽，是吾之家，古木蒼蒼。"又問姓誰氏，答曰："吳王山上無人處，幾度臨風(fēng)學(xué)舞腰。"凈曰："汝柳氏乎？"囅然而笑。凈曰："汝無始以來，迷已逐物，為所轉(zhuǎn)溺于淫邪！流浪千劫，不自解脫，入魔趣中，橫生災(zāi)害，延及亡辜。汝今當(dāng)知魔，魔即法界，我今為汝宣說，有楞嚴(yán)秘密神咒，汝當(dāng)諦聽，痛自悔恨，洗既往過愆，返本來清凈覺性。"于是號泣不復(fù)有云。是夜謂兒曰："辯才之功，汝父之虔，無以加。吾將去矣，后二日復(fù)來。日久與子游，情不能遽舍，愿一舉觴為別。"因相對引滿，既罷，作詩曰："仲冬二七是良時，江下無緣與子期。今日臨岐一杯酒，共君千里遠(yuǎn)相離。"遂去不復(fù)見。（秦少游記）嚴(yán)陵江珪，紹興中，權(quán)浙東安撫司屬官，居于會稽舊儀曹廨中。三子年皆十余歲，早起至中堂小閣內(nèi)，見婦人羅衫而粉裳，就其母裝梳處理發(fā)，訝非本家人，走入房白父，珪亟起視之，尚見其背，入西舍一嫗榻旁而滅。呼嫗起語之，嫗曰："今日尚未明，婦人在窗外折桃花一枝，簪于冠，笑而入，恍惚間復(fù)睡，竟不知為何人。"珪以問守舍老閽卒，曰："二十年前，柳儀曹居此時，其子婦以產(chǎn)厄終室中，今出見者其人也。"世謂鬼畏桃花，其說戾矣。（江鳴玉說）紹興十年，張淵道提舉秦司茶馬，自淮穎之官，從行老兵張朝，為廄卒，挈妻子在道。幼女才七歲，夜展轉(zhuǎn)榻上，不能寐，母拊之曰："夜過半，可睡矣。"女笑曰："外間流水甚清，小魚無數(shù)，游泳其中，方觀玩為樂，欲作計取之，未暇就枕也！"母以其譫語，極憂之，緊置懷抱間。良久困倦，及覺，遂失所在。竟夜尋覓，旦起，望屋后數(shù)十步間有古井，試以竿測之，則如人焉。出視，果女也，不可救，蓋昨夕妄見時，其魂魄已落鬼手中矣。閽門使蕭注，新喻人，冠而孤，與其弟伯英獨處，得疾，甚危殆，浸浸昏塞，不聞喘息聲，英與仆泣守其側(cè)。日將暮，有老嫗瘠而僂，出于浴室下，哭望寢室徐徐而來，且語曰："六郎還我命。"六郎者，即注也。將升階，一老叟著白袍，須髯白如雪，從西偏戶內(nèi)策杖出，叱曰："塵賤死尸，何敢擅出！六郎有正庫錢萬余貫，未曾請動。設(shè)死，天命合終，猶當(dāng)作茆山洞主，爾下愚闇鬼，不速去，吾將治爾！"連叱之，嫗悲啼，復(fù)匍匐趨故處，叟亦不見。至夜半，漸呻吟，食粥，數(shù)日而愈。伯英從容說所睹，注色動，乃言汝不在家時，老婢不為吾役，且以惡言相抗，吾擊以鐵鞭，即死，密埋之浴室下，汝所見者其是歟？樂平耕民，植稻歸，為人呼出，見數(shù)輩在外，形貌怪惡，叱令負(fù)擔(dān)。經(jīng)由數(shù)村疃，歷洪源石村何衡諸里，每一村必先詣社神，所言欲行疫，皆拒卻不聽。怪黨自云："然則獨有劉村，劉十九郎家可往爾！"遂往，徑入，趨廡下各房宿，無飲食枕席之具。明旦，劉氏子出，怪魁告其徒曰："擊此人右足。"杖才下，子即撲地。繼老嫗過之，令擊左足，嫗仆地，連害三人矣。然但守一房，不浪出。有偵者密白，一虎從前躍而來，甚可畏?？粍?，遣兩鬼持杖待之，曰至則雙擊其兩足，俄報虎斃于杖下。經(jīng)兩日，偵者急報，北方火作。斯須間，焰勢已及房，山水又大至。怪相視窘懾，不暇取行李，單身急奔。怒耕民不致力，推墮田坎中，蹶然起，則身乃在床臥，妻子環(huán)哭已三日。鄉(xiāng)人訪其事于劉氏，云二子一婢同時疫困，呼巫治之，及門而死。復(fù)邀致一巫，巫懲前事，欲掩鬼不備，乃從后門施法，持刀吹角，誦水火輪咒而入，病者即日皆安。淄州人田轂，侄女嫁攸縣劉郎中之子。劉下世數(shù)年，田氏病，遣仆至衡山，招表侄張敏中，欲托以后事，未克往，而田不起。初，田有兄，娶衡山廖氏女，女死，又娶其妹。兄亦亡，獨后嫂在，乃與敏中同往吊，寓于張故居沒山閣，時隆興甲申冬也。是夕，廖嫂暴心痛，醫(yī)療小愈。過夜半，欲起坐，語言不倫，張往省侯，則其姊憑焉，咄咄責(zé)其妹曰："何處無婚姻，必欲與我共一婿，死又不設(shè)位祀我，使我歲時無所依，非相率同歸不可！"張諫曉之曰："皆是田叔所為，非今嫂過，既一家娣妹，寧忍如此？"少頃，忽拱手曰："叔翁萬福。"又曰："慶孫，你可上床坐。"叔翁者，田三姑之季父轂；慶孫者，其稚子也，皆亡矣，蓋群鬼滿室，左右盡悚。俄頃間，自變貌作田氏音聲，顧張曰："知縣，其為姑來，姑生前有欲言者，今當(dāng)具以告。"邀使稍前，歷道始死時，夫兄侵牟及婢妾，竊攘事，主名物色，的的不差，且囑立所養(yǎng)次子為劉氏后，復(fù)切切屏語，似不欲他人預(yù)聞。良久，灑淚曰："我無大罪惡，不墮地獄道中，但受生有程，未能便超脫耳。"嗚咽而去。方附著時，廖氏眼頰笑渦，及十指纖長，全如田姑在生容貌，如是繼日來，訖于廖歸。明年春，將祔于劉塋，張與廖送葬，宿其冢次，方寒雨凄零，松風(fēng)答響，皆怖悸，意廖復(fù)為憑，張譙之曰："必是野怪假托，若真田三姑，何為容色不與去冬等，隨聲而變，宛然不少異，申言儴事，叮嚀委屈然后已。"迨廖氏還家，又來請有禱于張，旁人曰："張知縣居不遠(yuǎn)，盍徑往白之？"曰："宅龍遮我，雖欲入不見容，我不免為鬼。"后一年廖卒，始絕。鬼附生人多矣，獨能使形狀如之，為可怪也。撫州南門黃柏路居民詹立詹七，以接鬻縑帛為生，其季曰小哥，嘗賭博負(fù)錢，畏兄棰責(zé)，徑躥逸他處，久而不返。母思之益切，而夢寐占卜皆不祥，真為死矣。會中元盂籣盆齋，前夕，詹氏羅紙錢以待享。薄暮，若有幽嘆于外者，母曰："小哥真亡矣，今來告我。"取一紙錢祝曰："果為我兒，能掣此錢出，則信可驗，當(dāng)求冥助于汝。"少焉，陰風(fēng)肅肅，數(shù)入探而出之，母兄失聲哭，亟呼僧誦經(jīng)拔度，無復(fù)望其歸。后數(shù)月，忽從外來，伯兄曰，鬼也。取刀將逐之，仲遽抱止曰："未可！"稍前諦視，問其死生，弟曰："本懼杖而竄，故詣宜黃受傭，未嘗死也。"乃知前事為鬼所詐云。晁端揆居京師，悅里中少婦，流眄寄情，未能詣偶。婦忽夜來，攙衣求共被，晁大喜。未明索去，留之不可，曰如是，得無畏家人知乎？既去，褥間余血涴跡，亦莫知所以然。越三日，過其門，聞哭聲，扣鄰人，曰："少婦因產(chǎn)而死，今三日矣。"晁掩涕而歸。紹興癸卯，新城縣村渡，月明中，漁人系舟將歸，聞隔岸有人喚船欲渡，就之，則皆紋身荷兵刃者二十余輩，意其寨卒也，不暇問而載之。既濟，探囊與錢，登岸別而去，平時兵卒經(jīng)過，未嘗有也。漁人既喜且訝，明日視其錢，皆紙也，始悟其鬼。南城縣東百余里龍門山，山巔有寺，幽靜孤寂，人跡罕至，獨一僧居焉。客僧過之，留宿他室，與主僧房相去甚遠(yuǎn)。既寢，聞戶外人呼聲，驚怪不敢起。須臾，門軋然自開，客悸甚，不敢喘息，下床欲走，門已為巨石所塞矣。大呼移時，主僧始應(yīng)，甫問答間，石忽不見，而門開如初?？筒粡?fù)能寐，往即主僧宿焉，且詢其怪，曰山鬼所為也，前后見此事甚眾，但不能相犯云。臨川畫工黃生，旅游如廣昌，至秩巴寨，卒長郎嚴(yán)館之。中夕，一婦人出燈下，頗可悅，乘醉挑之，欣然相就，詢其誰家人，曰主家婦也，自是每夕至。黃或窘索，必竊資給之。留連半年，漸奄奄病悴，嚴(yán)問之，不肯言。初嚴(yán)常匿娼，妻不勝忿妒，自經(jīng)死于房，雖葬，猶數(shù)為影響，虛其室莫敢居。而黃居之，嚴(yán)意其鬼也，告之故，始以實告，嚴(yán)向空中唾罵之，徒黃出寓旅社。是夕復(fù)來，黃方謀畏避，婦曰："無用避我，我豈忍害子，子雖遁，我亦來。"黃不得已，留與宿。益久，黃慮其害己，馳還鄉(xiāng)。中途憩泊，納涼桑下，婦又至，曰："是賊太無情，相與好合許時，無一分顧戀意，忍棄我邪，宜速反！"黃不敢答，但明心禱天地，默誦經(jīng)。婦忽長吁曰："此我過也，初不合迷謬，至逢今日沒前程。畜生何足慕，我獨不能別擇偶乎？"遂去，其怪始絕。紹興庚午歲十一月，建昌新城縣永安村，半夜村中聞數(shù)百千人行聲，或語或笑，或歌或哭，雜擾匆遽，不甚明了，莫不駭怪，而凝寒陰翳，咫尺莫辨。有膽者開門諦視，略無所睹。明旦，雪深尺余，雪中跡如兵馬所經(jīng)，人畜鳥獸之蹤相半，或流血污染，如此幾十許里，入深山乃絕。咸淳癸酉年，有鬻珠冠者，過吉水龍華寺，有女子出買珠冠一頂，先酬千錢，余約次日。如期再往，僧曰："龍華寺中豈有女子！"客不之信，僧令遍索，則郴州某人家其女棺寄于寺，冠在其上，千錢無有也。江東張粹父，剛正有膽氣，不畏鬼神。宋淳佑間，處郡庠，后園有亭，素多祟，過暮，影響形見，莫有敢獨至者。同儕戲張曰："若不畏鬼，置琴于亭，暮請鼓之，諸人憑幾以待。"張諾，夜半至亭鼓數(shù)曲，將返，聞亭角鼻息呼吸聲，時月昏明，視之一人側(cè)臥，摸之自頂至踵，婦人也，身體溫軟，叱之不語，遂再鼓一曲，歸齋率眾燭之，儼然一少婦，死仆矣。灌救而蘇，云陳學(xué)錄邀之至此，陳學(xué)錄死年余矣。旦，訪其父母，云半年病如癆瘵，亦疑其為妖祟，遂取歸，服重劑而愈。永新州林行可，醫(yī)士也。大德丁酉，一日暮，有老嫗至門，招之出西門外視病，林以暮，留嫗早行，旦起擂藥。嫗促林行，五里許，至東岳廟前，嫗曰："爾侯于此。"林月中顧嫗入一冢而沒，怪之，登廟亭樓，閉戶，窺窗隙，見嫗引一虎至，四顧無人，撫其背曰："惜哉！"復(fù)罵曰："三年為汝謀此塊肉，汝分薄若此！"天明，林呼里人送歸，迨今不敢出。上官士平，至元甲午秋丁，詣吉水文廟陪拜。先一夕，抵邑中高宅，同行二人，仆二人，并宿小樓中，夜忽不見。同行出門，戶扃鐍如故，遍索不見，主人大駭，欲聞官。士平同鄉(xiāng)儒戶李蒼山送歸，士平云，中夜恍惚間有三人挽之同歸，碎其人出門縫，至過渡處，方憶特來拜廟，且畏水不敢渡，遂止不行。三人拽之以渡，士平力挽以回，始覺為祟，遂誦玄帝咒，拽之遍行洲上，但及水則又極力挽回。一人渡水先去，須臾復(fù)回，撫其面曰："汝誦玄帝咒，何誤兩字？"士平但誦不輟，未幾，聞鐘聲，三人方散去。咸淳年間，傅勤可處都昌縣山田張季猷館中，每夜二婢來秉燭提茶瓶盞，托銀鋼漆盤，盛糖餅二枚，供過殷勤，自初到至是，凡兩月余，雖風(fēng)雨不輟。嘗因主人暇時，問每夕茶餅甚佳，何所出產(chǎn)，季猷怪莫曉，勤可言其故，季猷誡毋泄，密觀其變。是夕，勤可飲茶訖，并盤留之，堅索始與。旦示主人，盤下有于字，莫知來故，餅則山田寺中所賣，詢之賣餅家，則云前后失去頗多，女子亦不復(fù)至矣。至元歸附后，胡雨巖游學(xué)湖湘道永之境，投宿敞寺，有老僧背燈而曰："客來何暮？"胡曰："店艱乏食，行路良苦。"僧袖中出二齋令食，席地就臥。僧誦偈云："百補袈裟舊缽盂，幾年同我此山居。寒燈夜照青蓮座，得伴看添數(shù)葉書。"旦覺衣濕而冷，捫席乃知宿草上，青天曠野，毫無所有，一寺儼然夜所宿處。驚語行者以故，曰此祖師葬處，祖師圓寂十五年矣，夜供五齋，訝缺其二也。潭州有清凈覺地，宋咸淳間，游士胡天俊寓焉。月照撫琴梅樹下，遙見美女欲前且卻，胡作意三弄，女迤邐近前，胡迎揖之，女曰："聲雖和哀怨，多有所欲，不能直遂耳。"胡執(zhí)其手曰："舉世無知音，今夕相逢，豈天假真緣耶？"女?dāng)狂哦?，曰?后夜月明，當(dāng)赴子約。"翌日，朋友拉入城，游飲忘歸者兩宿，大悔失期，亟歸，于樹下得一白羅帕，上題詩，詩云："蕭蕭風(fēng)起月痕斜，露重云環(huán)壓玉珈。望斷行云凝立久，手彈珠淚湔梅花。"胡悵然而寢。明日以帕示人，趙冰壺駭曰："吾亡妾杭人喬氏，名望仙，貴妃侄女也，去年暴亡，殯梅樹后，正其筆跡也。"以酒酹之，且成詩云："王孫自恨負(fù)佳期，夜醉長沙偶忘歸。應(yīng)想芳魂踏殘月，滾滾露濕去時衣。"宋寶佑間，高郵軍阮子博，夜行安慶府九屈曲嶺，迷不知徑，望火光之茅屋一間，二士燒石炭，對坐觀書，令坐附火，言笑自如。一曰："昨見張宗永詩云『大書文字須防老，剩買田園準(zhǔn)備閑'，此兩句意思也好。"一曰："為人亦拘，愚意以為既老不須可文字，得閑何必有田園？"曰："歐陽永叔詩云『文章無用等畫虎，名譽過耳如飛蠅'，此意如何？"曰："卻是到底說話。"子博平生僻于禮文，疏于求田，聞前兩句默合于心，遂問二先生姓名，二士撫案大笑，寂不復(fù)見，乃在一巖石下。旦方達(dá)徑，明日得宣州畫虎一軸，表背門板上，曬于日中，蠅集焉。以袖拂之，門板仆地，壓死鄰家小兒，至于官，歿于獄。宋時淮倡嚴(yán)楚楚，適鹽商呂省干泛舟泗上。呂偶他適，月夜倚篷歌陳后主后庭花曲，未終，岸上有婦人撫掌誦曰："煙籠寒水夜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長嗟入林間不見。明夕夫歸，言之，伏入江滸，楚楚復(fù)歌前曲，婦人撫掌誦詩如前，伏者逐至林間而沒。翌日，視乃一新墳，詢知侯將士葬妻裴氏也。侯置一妾，推溺之，自戕于林間，就葬焉。至元丙子，廬陵印岡羅某，數(shù)人夜行，至地名習(xí)家湖，因食鹽梅，以核置道旁骷髏之口，問曰："咸不咸？"前行至長坑，月光燦然，見后有黑團旋轉(zhuǎn)隨逐而來，呼曰："咸咸！"諸人大懼，疾行十余里，至榮村渡水，方不聞聲。宋時袁州瀘蕭市之東，有銀匠，姓郭，年三十余，只身獨處。市西有把賣嫗，常詣郭買賣釵镮之屬。嫗女年十五六歲，一夕奔郭曰："愿為君妾！"郭駭之，女曰："妾慕君久矣，適得一計脫身，君無疑也。"問故，曰："適佯死，母殮我棺中，妾啟棺而出，復(fù)掩之，母將空棺瘞之矣，不復(fù)我索也。"郭置之密室，不令出入。月余，母偶闞郭亡，窺其室，見女所殮紅履在焉，推戶取之，呼告鄰里曰："郭某盜開女墳！"郭歸，鄰告之故，大駭。女曰："母卒至，亟避之，忘收履焉，我姑避之，君無慮也。"女去，郭遂逃往潭州，早行十?dāng)?shù)里，女亦追至，同至潭州。久之囊竭，女曰："妾善歌宮調(diào)，當(dāng)有賞音。"遂開場于平里坊下，歌聲遏云，觀者如堵，日數(shù)百券，豪門爭延致之，日擲與金釵等，年余，所積累萬。一日有髽角道人，身長九尺，撫郭背曰："千萬人觀此鬼傀儡！"郭悟，挽之僻處，拜求濟度，道人令祝之東岳廟。郭詣廟拜，至二更，見急走枷鎖女至東岳后宮，忽仆地，則一死尸，乃知鬼投女尸也，遂傾資修廟以贖女罪，厚禮焚殯之，夜夢女感謝，泣別而去。吉水七里市有王羊者，以屠宰為活。端平年間，有相識嘗早出行，未至王居二三里，稍荒涼，相傳有祟，其人心偶疑畏，忽有人呼之同行，曰："吾倦，與爾更迭拖附如何？"其人曰："善，我先拖爾至某處，爾又拖我至某處。"及至某處，天微白，彷轉(zhuǎn)見其手上有毛，摩之，果毛也。其人求下不許，遂拖之不置。將近王居，謹(jǐn)執(zhí)其手，置于地，乃一羊也。其人解絳繁之，執(zhí)至王居，叩門語王曰："吾負(fù)官錢，僅有一羊，欲賣四千如何？"王提羊估度曰："止直三千。"其人曰："但吾欲急用，幸以現(xiàn)錢酬我！"王提三千授之，其人并留絳繁羊，語王曰："羊稍躑躅，謹(jǐn)固勿失。"遂攜錢之邑。及歸過王，惟絳存焉，人遂名為王羊云。宋咸淳間，蜀人彭澹軒罷江東倅，游武夷山。嘗獨行林藪，入草庵中，見二士夫峨冠博帶對食，招彭橫坐。俎中豕首一、羊肺一、雞一，右坐者曰："酹酒于地，謂之祭，今人謂之奠，乃置于其所，非酹之也。祭饗自別，天神方謂之饗，取其氣達(dá)于上，祭乃縮酒于地耳！"左坐者曰："食居人之左，羔居人之右，取其便于飲食而已。"右坐者曰："古人一飲食皆取陰陽之義，食以六谷，地產(chǎn)，所以作陽德，故居左。羹以六牲為主，天產(chǎn)也，所以作陰德，故居右。"食訖撤俎，遂問右坐者姓字，對曰姓魏，問其字，則曰山林野叟，無字可稱。復(fù)問左坐者姓字，稽首不言。與右坐者談?wù)摴沤窦跋忍靾D易、傳、性理之學(xué)，皆玄妙深奧不能曉。彭見日將暮，辭出，二人送至門，彭別去。又聞右坐者曰："漢制盡壞于武帝，唐制盡壞于明皇。"彭明日攜仆挈榼再至，無徑可達(dá)。下山至富家，因言所以，富家曰："異哉，昨日至朱公祠致祭，正所食之肴。"彭方悟左坐者為文公，右坐者魏鶴山，蓋所言皆鶴山雅言中所載云。建康楊二郎，興販南海，往來十余年，累貲千萬。淳熙中，遇盜于波中，一行盡被害，楊先墜水得免。逢一木，抱之沉浮，經(jīng)兩日，漂至一島，舍而登岸，信步入一洞，其中男女聚觀之，多裸形，而聲音可辯。一婦人稱為鬼母，侍衛(wèi)頗眾，驚曰："此間似有生人氣！"遣小鴉鬟出探，見楊二郎，走報鬼母，令引當(dāng)前，問之曰："汝愿住此否？"楊自念無計可脫，姑委命逃生，應(yīng)曰："愿?。?母分付鴉鬟為置一室，使為夫婦。約二年久，飲食起居，與世間同。嘗有走卒書至，曰真仙邀鬼母，請赴瓊室。自此旬日或一月必往，其眾皆從，二郎獨處洞中。他日因乞侍行，母曰："汝是凡人，如何去得？"累累致懇，忽許之，飄然履虛如躡云，到一館宇，優(yōu)樂盤肴，極為豐盛。至者占位而坐，鬼母道小楊伏桌幃下，戒以屏息勿動。宴罷，見焚紙錢，次聞哭聲，審聽之，蓋其妻子與姻戚也。楊從桌下出喚家人，皆以為鬼，交口罵之，惟妻泣曰："汝投于海，杳無音耗，當(dāng)時發(fā)喪持服，招魂卜葬，今夕除靈，故建水陸道場資薦，何得在此？莫是別有強魂附托耶？"楊曰："我真是人！"因言其故，家人方信為然。鬼母在外招喚不去，繼以怒罵，但不能相近，少頃即去。楊氏呼醫(yī)用藥調(diào)補，幾歲，顏狀始復(fù)如常，至紹興中猶存。建康黃襲甫與撫州金溪曾鴻子聯(lián)姻，黃性好靜，每過曾，必假寓，其居旁僧舍，僧每掃官房待之。咸淳間，遭母喪，往曾謝其來，復(fù)至僧舍，僧處之別室，黃謂僧薄己，稍不樂。是夕月明，因出階除納涼，遙見官房燈燭熒煌，燕語喧嘩，忽一士夫出揖曰："子非黃襲甫乎？敢邀一茶。"黃曰："忘君為誰？"曰："張維幾也，薄宦江湖，挈官到此。"因邀入同飲，見其妻與女焉。維幾曰："吾有弱息，未協(xié)鳳占，敢以奉枕席。"黃曰："吾在制中，安敢議此！"維幾曰："禮法之士，如虱之處褲襠，襲甫達(dá)者，何見之泥？"因延入室，強合巹焉，行夫婦禮。黃思衰绖之中，今若此，名教罪人也，因惘然。忽聞鳴鑼聲，遂大悟為祟所惑，起，帳中女牽制之，不可，遂出大呼其仆，維幾亦出而呼曰："襲甫何故以鬼見待？"欲挽而留之。僧起，明火送至曾，黃猶見維幾者與其妻女逐來。黃曰："適鳴鑼者誰也？"眾曰："雞鳴也。"黃愈悟。至明，曾送之歸，維幾妻女相逐，黃行亦行，黃止亦止，他人不見也，惟黃見之，到家大病。秘監(jiān)張淵微，與黃厚，來視其病，未至二里間，黃曰："張秘監(jiān)來也。"已而果至，問之，乃張維幾告之也，病數(shù)月乃愈。初黃在飲時，其仆怪其久不至，起視官房，有告之曰："爾官人在此飲酒來也。"其仆回，先寢。后詢問僧，云近有客官張姓名維幾，挈家寓寺，因疫病，妻女俱死于官房故也。異聞總錄卷之二葛文康為大司成日，有廄卒病癩，滿面瘡穢可憎，以無他使令，未暇易。嘗馭馬至寶箓宮，止于門外，葛公入宮燒香，出見其面，乃瑩凈無瘢，驚問之，卒元不知，曰但見一道人來與我戲，伸手摩面上，一再卻去耳。葛細(xì)扣其狀，遣從吏尋求，不復(fù)見。道人劉景真，為人家作黃箓醮歸，過所知中貴人家，少憩門外。五更月明，見一人綠衣玄裹，垂腳帕頭，引小侍數(shù)十自街中叫過，指其家曰："汝每酒不祭我，且翻倒?fàn)T臺燒卻面！"劉細(xì)視之，皆鬼也。明旦，劉專往謁主人，探欹側(cè)事，見面上傅藥，問之，云夜來招數(shù)客飲，未竟，燭臺無故欹倒，正敗吾面云。青州老人朱先生，以賣藥自給，每攜一妻一妾一犬，往來贛州及南康縣，土人多識之。紹興丁丑歲四月，南康還，至館，贛南黃岡有村民來，稱母病，邀往其家診視，問其居遠(yuǎn)近，曰數(shù)里，朱即從行。已至，則盡奪其貲囊，殺三人埋于林間，犬隨而叫號。俄舍去，民逐之不已，徑還南康縣舊邸，以爪掊地，哀頓不已。邸人怪之，引詣縣，犬伏庭下，如有所訴，縣宰諭之曰："汝主人得非為奸盜所殺耶？吾當(dāng)遣弓兵擒捕。"犬即起搖尾引眾至埋所，發(fā)穴見尸，兵復(fù)語之曰："尸雖已見，當(dāng)引我至賊家。"犬又前導(dǎo)，盡獲兇黨。莆田葉元浣，子昴丞相之侄，趙州士婿也，僉書惠州判官。乳媼常外出門與兒戲，見一朱衣人，持杖量地，適至其側(cè)，引手畫之曰："到此佳！"遂去。媼訝郡內(nèi)常日無此人，歸告葉，葉呼吏卒尋訪，無所見。明日城中火，延燒屋廬甚多，及僉判廳前而止。萬俟彥中淳熙十三年為武岡守，一女，年十許歲，未適人，驟得迷惘之疾，不能說其值遇，但厭厭困悴若醉夢中，師巫祈禳考攝，無所不至，皆弗效，母趙氏，尤以為念。久而愈甚，其生期在六月，至是日，彥中謂女星運殃厄，或當(dāng)退舍，家人正聚堂上舉酒，俄一小柈從空際冉冉而下，置于地，眾爭往視，乃故漆柈，一瓦瓶、一泥杯、三采楪，貯荔枝龍眼，而缾內(nèi)物則穢溺也。有箋紙小片，書云：勸六小娘子壽酒。彥中不懌，盡招僚吏道妖異本末，曰："身為民社主，顧遭淫厲玩侮如是，其為不職大矣！"欲上章丐辭官歸筠，諸僚以為不可，乃止。后十余日轉(zhuǎn)運使林黃中劾疏下，罷去。代者李大聲，至訪其故，或言郡圃大水，下舊有祠宇，廢撤五十年，必其作祟，彥中固常欲建立而不成也。于是即其處作之，怪乃息。衡陽曹敬之，時以永州東安主簿攝司理，親見此事及柈缾之屬云（敬之說）。邵武惠應(yīng)廟神，初封佑民公，建中靖國元年，建陽江屯里亦立祠事之。士人江衍謁祠下，夜夢往溪南之神宇，聞歌聲，閽者止之曰："公與夫人方坐白云障下，調(diào)按新詞，汝勿遽進(jìn)！"少選，神命呼衍，問曰："汝得此詞否？"衍恐懼謝曰："世間哪復(fù)可聞？"神曰："此黃鐘宮錦纏絆也。"乃誦其詞曰："屈曲新堤，占斷滿村佳氣。畫檐兩行連云際，亂山迭翠水回還，岸邊樓閣金碧遙相倚，柳蔭低艷映花光。美好升平為誰初起？大都風(fēng)物只由人，舊時荒壘今日香煙地。"衍驚覺，即錄而傳之，然無有能歌者。上官彥衡侍郎，家居揚州，夫人楊氏，白晝在堂中與兒女聚坐，忽雷雨大作，奇鬼從空隕于地，長僅三尺許，面及肉色皆青，首上加幘，如世帕頭，乃肉為之，與額相連，顧見人掩面如笑。既而觀者漸眾，笑亦不止。頃之大霆激于屋表，云霾晦冥，不辨人物，倏爾乘空而去。揚州節(jié)度推官沈君（失其名及鄉(xiāng)里）居官頗強直，通判饒惠卿尤知之。惠卿受代歸臨川，一府僚屬出祖于瓜洲。前一夕，沈聞書窗外人語曰："君明日祿盡馬絕！"為妻子言，愀然不樂。明日將上馬，厥子牽衣止之，沈曰："饒通判相與甚厚，方為千里別，安得不送？"策馬徑行，所乘馬蓋借于軍中者，惡甚。始出城，奔而墜，足掛（革登）間不可脫，馳四十里，及瓜洲方止。馭吏追及之，則面目俱拜，血肉模糊，不可辨識。舁歸舍，氣息殜殜，經(jīng)一日而絕。惠卿憐其以己死，賻錢二十萬，郡遣夫力十余輩，護柩歸，諸人在道相顧，如體冰霜，或時稍怠，則頭輒痛，類有物擊之。兩旁行者皆見一綠袍官員坐柩上，執(zhí)梃而左右顧，至家乃已。后歲余，其妻閻氏，白晝見旗幟，奄冉行空中，一人跨白馬蹀躞而下，至則沈也，相慰拊良久，又遍呼諸子，誨以讀書耕稼之務(wù)，曰吾今為掠剩大夫，職業(yè)雄盛，無憶我。翩然而去，自是不復(fù)來，閻氏之客傳其事。陳伯修為宣城守，臨政之暇，多在頤白堂講易，賓客拉聽者常十?dāng)?shù)。一講罷客退，獨坐禪榻，忽見朱衣人前揖曰："請殿院看雪。"時方七月末，暑風(fēng)猶盛，伯修異焉，疑此際不應(yīng)有雪，又吾為庶僚，安得朱衣吏報事。勉起之，方離席數(shù)步，大聲如雷，堂梁已折，禪榻壓碎無余。資州東岳行宮在城內(nèi)，只一小殿，兩廡一門樓，郡人每以窄為嫌。紹興十六年，路人過廟，為物憑附，言當(dāng)為崇建廟宇，期限甚峻，觀者堵墻而立，無敢不敬信。明日一州百里間，凡山麓巨木，悉為本廟題志，遠(yuǎn)近協(xié)力致助。未幾大廟成，基址元枕山，因高增筑，巍然為一路冠，凡皆以誠來禱，無不立應(yīng)。其以冤陳狀者，才一二日，詞首及被訴人與左證皆死，惟理直者色不變，經(jīng)宿即蘇，說入冥所見，全如世間，特有牛頭獄典與猛獸吐息氣熏炙罪囚之異，門外人每昏夜往往聞決撻聲。二十一年，郡守鄱陽左守道到任，惡其太甚，揭榜禁人投狀，扃鐍殿門，自是遂絕向來之訟報。淳熙四年春，鄱陽知縣吳正國，夢至冥府，若神祠然，通引吏兩人，左右拱手迎之入，正趨揖間，遂覺。以語館客揭椿年，頗惡之，揭曰："明府為土神主，神祇所宜敬也。"后旬日，方旦聽訟，郡守遣吏督春衣錢甚峻，吳不暇食，升車亟出謁坑冶使者貸錢，又詣府，覺小不佳，急歸。車中數(shù)拊軾趣行，未到邑百步，不可支吾，命訪一民家，遂少憩。適武當(dāng)烈廟，乃扶以入，家人奔來視之，已伏于胡床不能語，頃刻而絕，廟中兩吏，正夢所見處也。吳洛陽人，為政有惠愛，民追思之。大原府二龍威靈甚著，廟貌特雄，府帥每至，必修整焉。常化形為青蛇，人目為大青小青，小青極暴猛，人不可犯。政和間，李佑普臣為帥，既至，不肯致謁，僚屬共請，不對。方白晝視事，霹靂一聲，煙霧冥晦，咫尺不可見，有小竅柙與袱皆穿，開視，印已亡矣。李莫知所為，搜求浹旬，不獲。眾以為無云而雷，必神物所致，知必龍騁怒，力請往禱之。李不得已，詣其廟，焚香控懇，且謝不敏。方拜跪間，雷自神帳中出，直抵印柙處遂絕。即開柙，印在如初，李自是不敢慢。穎昌韓元英，字勤甫，晚仕金國為汴洛輂運使，素奉事岳帝甚謹(jǐn)，至降其家。將至?xí)r，盛張一室，焚香敬立以候。少頃，肅然而來，或與人語音接。后一歲，神不肯臨，或告都廂官辛君曰："韓運使且死！"問其故，曰神棄之矣，不死何為。韓故與辛善，以告，而憂之，急遣一親信仆持香往岱岳祈謝，謂曰："圣帝惟享頭爐香，每將旦啟廟時，廟令謁奠者是也，能隨其后，神必歆答，若遲緩頃刻，則飆取登山，雖復(fù)控請，已不聞。汝當(dāng)以先一日昏時賂廟吏，入宿，伺曉而禱，不然，必誤我事。"仆受戒而去。既入廟，憩于通天鼓架下，久行倦困，不覺睡熟。及覺，正門已開，但見羽儀騎從赫奕甚盛，初以為廟令歸騶耳，而念常日不如此。既乃圣帝乘輿出，徑詣東廟采訪殿，韓君乃荷械行于后，回首顧仆而東，仆知不及事，猶焚香。既畢，歸復(fù)命，妄云如所教，韓責(zé)之曰："汝臥于鼓下，我實見汝，安得妄言欺我耶！"自是才月余而卒，辛幼安說。南城楊氏，頗富，長子不肖，父逐之，天寒無所向，入所貯牛稿屋中，藉草而寢。月明孤寒不寐，忽一虎躍來，翼從數(shù)鬼，皆倀也，直趨屋所，取草鼓舞為戲，子不敢喘。俄黑云勁風(fēng)，咫尺翳暝，虎若被逐，倉惶走，眾俄亦散。既神人傳呼而至，命喚土地神，老叟出拜，神人責(zé)之曰："汝受楊氏祭祀有年矣，乃縱虎為暴，郎君幾為所食，致煩吾出神兵驅(qū)之，汝可謂不職矣！吾乃其家灶君司命也，汝識乎？"土地謝罪而退。明日起視，外有虎跡，草皆散擲地。后其父怒解，子得歸，具言之，由是事灶益謹(jǐn)。宋寧宗時，新淦縣有雷擊物，為產(chǎn)婦所觸，不得上升。時鄒巫能誦解咒，有神請曰："為誦解穢咒千遍，當(dāng)有以報。"鄒誦千遍，神授鞭印各一，曰："祈晴順用印，祈雨倒用印。用鞭畫空，雨止畫處。"神忽不見，雷升天矣。鄒平生喜食鴨，嘗過其女，留殺鴨為黍。時女曬菱于庭，天有雨勢，女欲收而后饌，曰雨當(dāng)無損于菱。須臾大雨，鄒望空四向而畫，獨庭無雨。由是遠(yuǎn)近之人招之祈禱，如法用印，無不立應(yīng)。年九十余卒，鞭印亦亡。今鄉(xiāng)人祀之于玉笱山承天宮前廟中，但號鄒公而已。蜀人崔福子，寓居福建，三世仕宦，父仕至守，福子以蔭至承務(wù)郎。某處干官，而游蕩不檢，尤喜賭博。嘉熙年間，父怒逐之，宿里中廟，中夜不寐。聞報曰："梓潼帝君至！"廟神出，肅帝君中坐，語言應(yīng)對，皆不可曉。久之，或曰："何有生氣？"廟神曰："里人崔某。"帝君曰啞。福子欲知前程事，至前下拜曰："帝君掌人間功名事，某三世仕宦，皆監(jiān)司郡守，未知某前程所到如何？"帝君曰："爾家富貴，皆爾高祖一人所積耳，曾祖以下三世，當(dāng)秉鈞軸。而即以富貴，率皆驕淫貪暴，故不復(fù)顯，今爾亦止可一任已。"福子曰："某二子如何？"帝君曰："長子可作州，次者可作漕，皆在四十年后。"福子喜，廟神曰："君何事至此？"福子告以故，神曰："君父雖相逐，君母正相念，君幸急歸，毋貽母憂。"福子出廟，四顧則寂然無睹矣，遂歸，其母正號泣，秉燭遍索。越三年，福子死，悟神言止一任者，三年也。至元江南歸附，長子遇兵，三刀而死，蓋三刀為州字也；次子溺曹水，乃成漕字也。宋欽宗至源昌州，宿城外寺中，殿中佛像皆無，惟石刻二胡婦在焉，鬼火縱橫，散而復(fù)合。忽有人攜酒物出現(xiàn)，曰此寺有神明最靈，隔夕報夢曰："明晚有天羅王，衣青袍，自南方來此宿頓，是以到此祗侯。"帝飲罷，人復(fù)引帝入山阜間，有草舍三間。入其門，聞人喏聲，若三十余人，眾皆驚訝。視神亦石刻一婦，若將軍狀，手執(zhí)鐵劍，侍者皆婦人。及帝出門，又聞唱喏聲如前，詢問則曰契丹天皇侍女神寺，帝方悟其前身是天羅王也。宋二帝北狩，到一寺中，有二石鐫金剛，并拱手而立。入其門，有一胡僧出入其中，神像高大，首觸桁棟，別無供器，止有石盂香爐而已。僧揖坐，問曰："何來？"帝以南來為對，僧呼童子點茶，茶味甚香美。再欲茶之，僧與童子趨堂后而去，移時不出，求之，寂然空舍，惟竹林間有一小室，中有刻胡僧，并二童子侍之，視之，儼然如獻(xiàn)茶者。隴西李沈者，其父嘗受朱泚恩，賊平伏法，沈乃逃而得免。即而逢赦，以家產(chǎn)童仆悉施洛北惠林寺而過生焉，讀書彈琴，聊以度日。今荊南相公清河崔公群，即第進(jìn)士，皆執(zhí)門人禮，即其所與游者，不待言矣，常與處士李擢為刎頸交。元和十三年秋，擢因謂沈曰："吾有故，將適宋，回期未卜，兄能泛舟相送乎？"沈聞其去，離思浩然，遂登舟，初約一程，程盡，則曰："兄之情豈盡于此？"及又行又言，有感竟不能別，直抵睢陽。其暮擢謝舟人而去，與沈坐汴堤月中，徐曰："承念誠久，兄識擢何人也？"沈曰："辯博之士也！"擢曰："非也，擢乃冥官，頃為洛州都督，故在洛多時，陰道公事，故不任晝，乃得與兄同游。今去陰遷陽，托孕于親已五載矣，所以步步邀兄者，意有所托。"沈曰："何事？"曰："擢之此身，藝難為匹，惟慮一舍此身，都醉前業(yè)，祈兄與醒之耳。然擢孕五載，寓親腹中，其家以為不祥，祈神祝佛之法，竭貨而為，擢尚未往，神固何為。兄可往其家，朱書產(chǎn)字，令吞之，擢即生矣，必奉兄絹素，兄且得女。后擢三歲，宜復(fù)來視之，且曰：『主人孫久不產(chǎn)者，某以朱字吞之，生兒奇慧，今三載矣，思宿以占之，故復(fù)來也。'可取兒抱臥，夜久，伺掌人閉戶，即抱于靜處，呼曰：『李擢，記我否？'兒當(dāng)啼，啼即掌之，擢必徹悟。兄宜與擢言洛中居處及游宴之地，擢當(dāng)大悟。悟后，此生之業(yè)無孑遺矣，此時必醒素以歸。擢乃后榮盛，兄不可復(fù)得從容矣。兄聲名籍甚，不久當(dāng)有大諫之拜，慎勿赴也，赴當(dāng)非壽。此郡北二十里有胡村，村前有車門，即擢親身之居也。"言訖，泣拜而去。遲明，沈策杖訪之，果有胡氏，扣門求懇，掌人翁年八十余，倚杖延入。既命坐，似有憂色，沈問之，翁曰："新婦孕五載矣，計窮術(shù)盡，略無少征。"沈因曰："沈道門留心，頗善咒術(shù)，不產(chǎn)之由，見之即辨。"遽令左右招新婦來，沈診其臂曰："男也，甚明慧，有非常之才，故不拘常月耳！"于是令速具產(chǎn)所帷帳床榻畢，沈執(zhí)筆若祝香，朱書產(chǎn)字，令吞之，入口而男生焉。翁極喜，奉絹三十匹，沈乃受焉，曰："此兒不常也，三歲當(dāng)復(fù)來，為君相之。"言訖而去。及期再往，乃曰："前所生子，今三歲矣，愿得之一宿，占相之。"掌人喜而許焉。沈夜伺人靜，抱之遠(yuǎn)處，呼曰："李擢，今識我否？"兒驚啼，沈掌之，曰："李擢何見我不記耶？"又掌之，兒愈啼，掌兒問之者三四，兒忽曰："十六兄果能來此耶？"沈因與言洛中事，遂大笑，言若平生，曰擢一一悟矣，乃抱之歸宿。及明朝，告其掌人曰："此兒有重祿也，乃成家之貴人，宜保持之。"胡氏喜，又贈絹五十匹，因取別，乃憶醒素之言，蓋以三才五星隱其成數(shù)耳，以沈食祿而誅，不食而免，其命乎？足以警貪祿位而不知其命者也。京兆韋安道早出，至慈惠里，有兵仗如帝者之衛(wèi)，有飛傘玲瓏，下如玉女之飾。有后騎一官監(jiān)，指里之西門曰："公自此去，當(dāng)知矣。"安道如其言，扣戶，有朱衣吏出曰："后土夫人相侯已久！"引至一大城，城西乃黃河汾水，其北有大門，衛(wèi)從羅立殿中。微聞有環(huán)佩之聲，官監(jiān)贊曰："夫人與公冥數(shù)合為匹偶！"引入對坐，須臾進(jìn)饌，樂人奏雙合鳳曲，于是儐相引安道入帳，合巹成親，夫人尚處子也。翌日，夫人入，愿見舅姑，安道二親見之驚愕，舍人使安道致詞請去之，夫人曰："舅姑有命，敢不從。"明日，夫人被法服，居大殿，召天下國王悉至，最后一人云是大羅天女，視之，乃天后也。夫人向天后言，乞與安道錢五百萬，官五品而歸。賈知征寓舟洞庭，因吟懷古詩云："極目煙波是九嶷，吟魂愁見暮鴻飛。二妃有恨君知否？何事經(jīng)旬去不歸。"即岳陽，因賦詩云："湖平天遣草如云，偶泊巴陵舊水濱?？上啥鸩钣靡?，張頎不是有才人。"俄見蓮舟有數(shù)女郎，鼓瑟而下，生目送之。舟通西岸，即曾城夫人京兆君宅，生趨堂，見備筵饌，有三女郎，一稱曾城夫人，一稱湘君夫人，一稱湘夫人，酒行各請吟詩，生曰："偶棹扁舟泛渺茫，不期有幸跡仙鄉(xiāng)。玉堂久照星辰聚，雪扇雙開日月長。豈止忍憐為上客，又容歡笑宴中堂。預(yù)愁明發(fā)分飛去，衣上人聞有異香。"湘君曰："南望蒼梧慘玉容，九嶷山色互重重。須知暮雨朝云處，不獨陽臺十二峰。"湘夫人曰："夜唱蓮歌入洞庭，采蓮人旅著青蘋。長歌一棹空歸去，莫把蓮花讓主人。"京兆君曰："一解征鴻下蓼汀，便隨仙馭返曾城。傷心遠(yuǎn)別張生去，翻得人間薄幸名。"詩畢，二湘夫人別去，京兆君邀生止宿。明日以秋羅帕裹定年丹五十粒贈生，生既受，吟詩謝曰："丹是曾城定年藥，帕為織女秋云羅。勤拳致贈束行客，以表相思恩愛多。"乃拜別去，離岸百步，回視夫人宅已失矣。韋子卿舉孝廉，至華陰廟，飲酣，游三女院，見其姝麗，曰："我擢第回，當(dāng)娶三娘子為妻。"其春登第，歸次渭北，見一黃衣人曰："大王遣命！"子卿愕然，俄見車馬幢幢美麗，夫人金章紫綬，酬對既畢，擇日就禮。后二十日，韋曰："可返矣。"妻曰："我乃神女，固非君匹，君到宋州，刺史將嫁女與君偶，娶之。勿泄吾事，事露兩不相益！"子卿至宋州，刺史果與議親，遂娶之。神女常訪子卿曰："君新獲佳麗，不可得新忘故。"后刺史女抱疾，治療不效，有道士妙解符禁，曰韋郎身有妖氣，此女所患，自韋而得。以符攝子卿，鞫之，具述本末。道士飛黑符追神女曰："罪雖非汝，緣為神鬼，敢通生路。"因懲責(zé)之，乃杖五下。后逾月，刺史女卒,子卿忽見神女曰："囑君勿泄，懼禍相及，今果如言！"神女叱左右曰："不與死手，更待何時！"從者拽子卿捶撲之，其夜遂卒。異聞總錄卷之三醴泉尉崔汾，仲兄居長安崇賢里，夏夜乘涼于庭際疏曠，月色方午，風(fēng)過，覺有異香。頃間，聞南垣土動簌簌，崔生意其蛇鼠也。忽睹一道士，大言曰："大好月色！"崔驚懼，遽走。道士緩步庭中，年可四十，豐儀清古。良久，妓女十余，排大門而入，綃桂翹翠，艷冶一世，有從者具香茶，列坐月中。崔生疑其狐媚，以枕投門闔驚之，道士小顧怒曰："我以此差靜，復(fù)貪月色，初無延佇之禮，敢此粗率！"復(fù)厲聲曰："此處有地界無？"欻有二人，長才三尺，巨首儋耳，唯伏其前。道士頤指崔生所，止曰："此人有何親屬入陰籍，可領(lǐng)來！"二人趨出，一餉間，崔生見其父母及兄悉至，衛(wèi)者數(shù)十，拽曳批之，道士叱曰："我在此，敢縱子無禮乎？"父母告曰："幽明隔絕，誨責(zé)不及。"道士叱遣之。復(fù)顧二鬼曰："捉此癡人！"二鬼跳及門，以赤物如彈丸，遙投崔生口中，乃細(xì)赤繩也，遂釣出庭中，又詬辱之。崔驚失音，不得自理，崔仆妾悉號泣。其妓羅拜曰："彼凡人，因訝仙官無故而至，非有過。"怒解，乃拂衣由大門而去。崔生病如中惡，五六日方瘥，因迎祭酒醮謝，亦無他。崔生初隔紙隙見亡兄，以帛拂唇如損狀，仆使共訝之，一婢泣曰："幾郎就木之時，面衣忘開口，其時匆匆就剪，誤傷下唇，旁人無見者，不知幽冥中二十年猶負(fù)此苦！"昔有一士人登第，赴公宴。及飲酒，座上一妓絕色，獻(xiàn)杯整肅，未嘗出手，眾疑之。有客被酒，戲之曰："為六指乎？"乃強牽，其妓隨所牽而倒，乃一副枯骸也。未幾，士人得差遣后即死。岳侍郎珂，武穆王之孫，知嘉興府。譙樓夜更鼓不鳴，責(zé)問直更者，曰每夜一更時分，有五人到樓飲酒，皆金銀器皿，羅列珍味，稱系侍郎親眷，所以不敢打更。太守分付謂今晚若再來，當(dāng)密通報。是日夜，太守坐清香樓，命提振官兩人，攜府印來前，擇精兵二十人，各執(zhí)器械，在樓下伺侯。中夜，直更者果來報，謂正在譙樓飲酒。守令提振攜印而前曰："知嘉興府岳侍郎請相見！"其五人者即為驚散。守?fù)?jù)中坐，取視器皿，皆真金銀器，判付公使庫公用，邪魅遂息。永嘉項家，為邪所據(jù)，時有一物，人形而蓬首，出沒其家，自呼曰太公，項以為常，不為怪異。凡有所求，只于廚間呼太公，物則隨至。項妻有孕，思齋饅頭食，遂叫太公一聲，至二更余，捧一甑蒸饅頭而來，蒸氣尚暖。越數(shù)日，人傳七尺渡頭人家設(shè)水陸齋，失了饅頭一甑。后項婦生子，如冬瓜狀，無眉目，但有口能乳，方欲溺之，忽聞太公空中作聲曰："子不可溺，權(quán)以乳哺，當(dāng)有以謝。"逾兩月，項婦方抱子在床，忽太公置白金二笏于床，奪抱此子而去，后怪亦絕。昔京庠有士友數(shù)人，步月夜行，見一小廝持紅紗籠前導(dǎo)，一婦人冉冉后隨，士友疑其暮夜獨行之異，跡而視之。至眾安橋左側(cè)，扣內(nèi)醫(yī)張防御門謁藥，張啟戶視之，即掩門不納。次扣李提點鋪，李出視，延為診脈，士友侯久不出，點志兩醫(yī)之門而歸。次早，訪張防御，曰暮夜獨行，必非良家女子，所以卻之。次過李鋪，聞其家有哀哭聲，問之，則曰："昨夜一婦扣門謁藥，去后中風(fēng)而卒。"方知鬼化為婦，扣門求醫(yī)，豈非李見其華麗動興而致然邪？馬少保公亮少時，臨窗燭下閱書，忽有大手如扇，自窗欞穿入。次夜又至，公以筆濡雄黃水，大書花押，窗外大呼："速為我滌去，不然，禍及于汝！"公不聽而寢。有頃，怒甚，求為滌去愈急，公不之顧。將曉，哀鳴，而手不能縮，且曰："公將大貴，姑以試公，何忍致我極地耶！公獨不見溫嶠然犀事乎？"公大悟，以水滌去花押，手方縮去，視之一無所見。徐熙為射陽令，少善醫(yī)方，名聞海內(nèi)。嘗夜聞有鬼呻吟聲，甚凄苦，徐曰："汝是鬼，何所需？"俄聞答曰："姓斛名斯，家在東場，患腰痛死，雖為鬼而疼痛不可忍。聞君善灸，愿相救濟。"徐曰："汝為鬼而無形，何處治？"答曰："君但縛芻為人，索孔穴針之。"徐如言為針腰四處，又針肩背三處，設(shè)祭而埋之。明日，一人來謝曰："蒙君醫(yī)療，復(fù)為設(shè)齋，病除饑解，感惠甚深！"忽然不見。唐漢守南纘，常為人言，至德中，有調(diào)選得同州督郵者，姓崔。有青袍人，未知其姓字，因相揖偕行，徐問何官，青袍人云："新授同州督郵。"崔云："某新授此官，豈不錯誤乎？"青袍人笑而不答，又相與行，悉云赴任。去同州數(shù)十里，于斜路中有官吏拜迎，青袍人謂崔君曰："君為陽道錄事，某為陰道錄事，路從此別，豈不相送耶？"崔生異之，即與連轡入斜路，遂至一城郭，街衢局署，亦甚壯麗。青袍人至廳，與崔生同坐受謁，通胥徒僧道等訖，次通辭訟獄囚，崔生大驚，謂青袍人曰："不知拙室何得至此？"青袍人即避入案后，令崔生自與妻會，妻云："被追至此，已至數(shù)日，君宜哀請錄事耳！"崔生即祈求青袍人，青袍人因令胥吏促放崔生妻令回。崔生試問妻犯何罪至此？青袍人曰："君寄家同州，亡人皆聽勘過，蓋君管陽道。"崔生淹留半日，即請卻回，青袍人命胥吏等拜送，曰："雖陰陽有殊，然俱是同州也，可不拜送督郵哉！"青袍人亦郊餞送，再三勤款，揮袂，又令斜路口而去。崔生至同州，問妻子，妻子病七八日，冥然無知，神識不主，今才得一日，崔暗記之，恰放回日也。妻不記陰道，見崔生言之，妻始悟，如夢，亦不審記憶也。黃門侍郎盧公渙，為明州吏。屬邑象山縣百姓，溪谷迥無人處，有盜發(fā)墓者，云初見車轍中有花磚，因揭之，知其古冢墓，乃結(jié)十人，于縣投狀，請路旁居止，縣尹允之，遂種麻，令外人無所見，即悉力發(fā)掘。入其隧路，漸至壙，中有三石門，皆以鐵封之。其盜先能誦咒，因齋戒禁之。翌日，兩門開，每門中有銅人銅馬數(shù)百，持執(zhí)干戈，其制精巧。盜又齋戒三日，中門一扇開，有黃衣人出，傳語曰："漢征將軍劉（忘名）使來相問，某人有怔伐大勛，及死，敕令護葬，及鑄銅人馬等，以象存日儀衛(wèi)。奉計來此，必要財貨，兩門所居之室，實無他物具，官葬不瘞貨寶，何必苦以神咒相侵。若更不已，當(dāng)不免兩損！"言訖，卻入，門復(fù)合如初。盜又誦咒，數(shù)日不已，門開，一青衣又出傳話，責(zé)盜咒說，兩扇忽辟，大水漂蕩，盜皆溺死。一盜解沒而出，自縛詣官，具說本末，黃門令覆視，其中門內(nèi)，有一石床，骸枕之，水漂已半垂于下。因卻為封兩室，塞其隧路焉。曉州刺史齊推女，適湖州參軍韋會。長慶三年，韋以妻方妊，將赴調(diào)，乃送歸鄱陽，遂登上國。十一月，妻方誕之夕，齊氏忽見一人，長丈余，金甲仗鉞，怒曰："我梁朝陳將軍也，久居此室，汝是何人，敢此穢觸！"舉鉞將殺之，齊氏叫乞曰："俗眼有限，不知將軍在此，比來承教，乞容移去。"將軍曰："不移當(dāng)死！"左右悉聞齊氏哀訴之聲，驚起來視，即齊氏汗流浹背，精神恍然。繞而問之，徐言所見。及明，侍婢白于使君，請居他室，使君素正直，執(zhí)無鬼之論，不聽。至其夜三更，將軍又到，大怒曰："前者不知，理當(dāng)相恕，知而不去，豈可復(fù)容！"跳來將用鉞，齊氏哀乞曰："使君性強，不從所請，我一女子，敢拒神明？容至天明，不待命而移去，若更不移，甘于萬死！"將軍者拗怒而去。未曙，令侍者灑掃他室，移榻其中。方將運輦，使君公退，問其故，侍者以告，使君大怒，杖之?dāng)?shù)十，曰："產(chǎn)蓐虛嬴，正氣不足，妖由之興，豈足遽信！"女泣以請，終亦不許。入夜，自寢其前，以身為援，堂中添人加燭以安之。夜分，聞齊氏驚痛之聲，開門入視，則頭破死矣。使君哀恨之極，倍百常情，以為引刀自殘，不足以謝其女，乃殯于異室，遣健步者報韋會。韋以文籍小差，為天官所黜，異道求復(fù)，兇訃不逢。去饒州百余里，忽見一女人，儀容行步，酷似齊氏，乃呼其仆而指之曰："汝見彼人乎？何似吾妻也！"仆曰："夫人刺史愛女，何以行此？乃人有相類耳！"韋審視之，愈是，躍馬而近，其人乃入門，斜掩其扉，又意其它人也，乃不下馬過?；囟曋?，齊氏自門出，呼曰："韋君，忍不相顧！"韋遽下馬，視之，乃其妻也，驚問其故，具云陳將軍之事，因泣曰："妾誠愚陋，幸奉巾櫛，言詞情理，未嘗獲罪于君子，方欲竭節(jié)閨門，終于白首，而枉為狂鬼所殺，自檢命籍，當(dāng)有而十八年。今有一事，可以自救，君能相哀乎？"悲恨之深，言不盡意。韋曰："夫妻之情，義均一體，鶼鶼比翼，鰈鰈比目，斷無單然此身，更將何往，茍有歧路，湯火能入。但生死異路，幽晦難知，如何可竭誠，愿聞其計。"曰："此村東數(shù)里，有草堂，田先生者，領(lǐng)村童教授。此人奇怪，不可遽言，君能去馬步行，及門趨謁，若拜上官然，垂泣訴冤，彼必大怒，乃至詬罵屈辱捶擊拖拽穢唾必盡教授之事，然后見哀，即妾必還矣。先生之貌，固不稱焉，冥晦之事，幸無忽也。"于是同行，韋牽馬授之，齊氏笑曰："今妾此身，已非舊日，君雖乘馬，亦難相及，事甚迫切，君無推辭。"韋鞭馬隨之，往往不及。行數(shù)里，遙見道北草堂，齊氏指曰："先生居也，救心誠堅，萬苦莫退。渠有凌辱，妾必得還，無忽忿容，遂令永隔。勉之，從此辭矣！"揮涕而去，數(shù)步間，忽不見。韋收淚詣草堂，未到數(shù)百步，去馬，公服使仆人執(zhí)謁前引，到堂前，學(xué)徒曰："先生轉(zhuǎn)食未歸。"韋端笏以侯，良久，一人戴破帽曳木履而來，形狀丑穢之極，問其門人，曰先生也。命仆呈謁，韋趨走迎拜，先生答拜，曰："某村翁，求食于豎牧，官人何忽如此，甚令人驚。"韋拱訴曰："妻齊氏，享年未半，枉為梁朝陳將軍所殺，伏乞放歸，終其殘祿！"因扣地哭拜。先生曰："某乃村翁鄙愚，門人相競，尚不能斷，況冥晦間事乎？官人莫風(fēng)狂否，火急須去，勿恣妖言！"不顧而入。韋拜于床前，曰："實訴深冤，幸垂哀宥！"先生顧其徒曰："此人風(fēng)疾，來此相喧，眾可拽出，又復(fù)入，汝共唾之！"村童十?dāng)?shù)競來唾面，其穢可知。韋亦不敢拭唾，歡然復(fù)拜，言誠懇切。先生曰："吾聞風(fēng)狂之人，打亦不痛，諸生為吾痛擊之，無所支，敗面耳！"村童復(fù)來群擊，痛不可堪，韋執(zhí)笏拱立，任其揮擊。擊罷，又前哀乞。又敕其徒推倒，把腳拽出，放而復(fù)入者三。先生謂其徒曰："此人乃實知吾有術(shù)，故此相訪。汝今歸，吾當(dāng)救之耳。"眾童既散，謂韋曰："官人真有心丈夫也，為妻之冤，甘心屈辱，感君誠懇，當(dāng)為尋檢。"因命入房，房中鋪一凈席，席上有案，置香一爐，爐前又鋪席。坐定，見黃衫人引向北行，數(shù)百里，入城郭，閭里喧鬧，一如都會。又如北有小城，城中樓殿巍峨，若王居，衛(wèi)士執(zhí)兵，立者坐者，各數(shù)百人。及門，門吏通曰："前湖州參軍韋某。"乘通而入，直北正殿九間，堂中一間，卷簾設(shè)床案，有紫衣人南面坐者。韋入，向坐而拜，起視之，乃田先生也。韋復(fù)訴冤，左右近西通狀，韋乃趨進(jìn)西廊，又有授筆硯者，執(zhí)為訴詞，韋問當(dāng)衙者，曰王也。吏收狀上殿，王判曰："追陳將軍！"仍檢狀過。判狀出，瞬息間，通曰："捉陳將軍到！"衣甲杖鉞如齊氏言。王責(zé)曰："何故枉殺平人？"將軍曰："自居此室，已數(shù)百歲，而齊擅穢，再宥不移，忿而殺之，罪當(dāng)萬死！"王判曰："明晦異路，理不相干，久幽之鬼，橫占人室，不相自省，仍殺無辜，可決一百，配流東海之南！"案吏過狀，曰齊氏祿命實有二十八年。王命呼阿齊，問陽祿未盡，理合卻回，今將放歸，意欲愿否？齊氏曰："誠愿卻回。"王判曰："付案勒回。"案吏咨曰："齊氏宅舍破壞，回?zé)o所歸。"王曰："差人修補。"吏曰："事事皆隳，修補不及。"王曰："必須放歸！"出門商量狀過，頃復(fù)入，曰惟有放生魂去，此外無計。王曰："魂與生人，事有何異？"曰所以有異者，惟年滿當(dāng)死之日，病篤而無尸耳，他并同。王召韋曰："生魂只有此異。"韋拜請之，遂令齊氏同歸，各拜而出，黃衫人復(fù)引南行。即出其城，若行崖谷，足跌而墮，開目，即復(fù)跪在案前，先生者亦據(jù)案而坐。先生曰："此事甚秘，非君誠懇，不可致也。然賢夫人未葬，尚瘞舊房，宜飛書葬之，到即無苦。慎勿言于郡，茍微露于人，將不利于使君。爾賢閣只在門前，便可同去。"韋拜謝而出，其妻已在馬前矣，此時卻為生人，不復(fù)輕捷。韋擲其衣馱，令妻乘焉，自跨衛(wèi)從之。且飛書于郡，請葬其柩，使君始聞韋之將到也，設(shè)館施繐帳以待之。及得書，驚駭，殊不信，然強葬之，而命其妻子以肩輿迓焉。見之益悶，多方以問，不言其實。其夜，醉韋以酒，迫問之，不覺具述，使君聞而惡焉，俄而得疾，數(shù)月而卒。韋潛使人覘田先生，亦不知所以。齊氏飲食生育無異于常，但肩輿之，大不覺其有人也。余聞之已久，或未深信，太和二年秋，富平尉宋堅塵，因座中言及奇事，客有鄜王府參軍張奇者，即韋之外弟，具言斯事，無差舊聞，且曰："齊嫂見在，自歸后，已往拜之，精神容飾勝舊日，冥吏之理于幽晦也，豈虛言哉！"長慶元年，田令公弘正之失律鎮(zhèn)陽也，進(jìn)士王泰為客焉，聞兵起，乃出城南走。時兵交于野，乃晝伏宵行，入信都五六里。忽有一犬，黃色，隨來，俄而犬顧泰曰："此路絕險，何故夜行？"泰默久之，曰鎮(zhèn)陽之難耳。犬曰："然得逢捷飛，亦郎之福也，許捷飛為仆，乃可無患。"泰私謂夫人："行爽于顯明之中者，有人責(zé)；行爽于幽冥之中者，有鬼誅，今吾行無爽，于吾何誅，神祇尚不懼，況妖犬乎？固可以正制之耳。"乃許焉。犬忽化為人，拜曰："幸得奉事，然捷飛鈍于行，請元從暫為驢，借捷飛乘之，乃可從行。"泰驚不對，乃驅(qū)其仆下路，未數(shù)步，不覺已為驢矣，犬乃乘之，泰甚懼，然無計御之，但仗正心而已。皆行十里，道左有物，身長數(shù)尺，頭面倍之，赤目而髯者，揚眉而笑曰："捷飛安得事人？"犬曰："吾已委質(zhì)于人。"乃曰："郎幸弗怖！"大頭者抵面而走。又?jǐn)?shù)里，逢大面多眼者，赤光閃閃，呼曰："捷飛安得事人？"又對如前，多眼者亦遁去。捷飛喜曰："此二物者，以人為上味，得人則戲投而爭食之，困然后食，今即去矣，余不足畏。更三五里，有居人劉老者，其家不貧，可以小憩。"俄而到焉，乃華居大第也。犬扣其門，有應(yīng)而出者，則七十余老人，行步甚健，啟門喜曰："捷飛安得與上客來？"犬曰："吾游冀州不遇，回次山口，偶事王郎，郎以遭鎮(zhèn)陽之難，不敢晝行，故夜至。今困極，愿得少休。"老人曰："何事不可！"因揖之入，館泰于廳中，盤饌品味果粟之屬，有頃而至，又有草粟筐貯伺馬，化驢亦飽焉。食而捷飛預(yù)坐，曰："倦行之人，夜蒙嘉饌，若更有酒，主人之分盡矣！"老人曰："不待啟言，已令滌器。"俄有小童陳酒器，亦甚精潔，老人令捷飛酌焉，遂與同飲數(shù)巡。捷飛曰："酒非默飲之物，大凡人之家樂，有上客而不見，復(fù)誰見乎？"老人曰："但以山中妓女，不足侍歡，安敢惜焉。"遽召寵奴。有頃，聞寵奴至，乃美妓也，貌稱三十余，拜泰而坐其南，辭色頗不平。泰請歌即唱，老人請，即必辭拒，犬曰："寵奴之不肯歌，當(dāng)以無侶為恨耳，側(cè)近有花眼者，亦善歌，盍召乎？"主人遽令邀之，少頃呼入，乃十七八女子也，其服半故，不甚鮮。花坐寵奴之下，巡及老人，請花眼即唱，請寵奴即不唱，其意愈不平，似有所訴。巡又至老人，執(zhí)杯固請，不得，老人頗愧，笑曰："常日請歌，寵奴未省相拒，今有少客，遂棄老夫耶？然以舊情當(dāng)未全替，請一曲。"寵奴拂衣而起曰："劉琨被段疋磾殺卻，張寵奴乃與老野狐唱歌來！"燈火俱滅，滿廳闇然。徐窺戶外似明，遂訇訇而出，顧其廳，即大墓也。馬系長松下，舊仆立于門前，月輪正午。泰問其仆曰："汝向者何為？"曰："夢化為驢，為人所乘，而與馬皆食草焉。"泰乃尋前路而去，行十余里，天曙，逢耕人，問之曰："近有何墓？"對曰："此十里內(nèi)有晉朝并州刺史劉琨姬張寵奴墓。"乃知是昨夜所止也。又三數(shù)里，路隅有朽髑髏，旁有穿穴，草生其中，泛視之若四眼，蓋所謂召花眼也。而思大頭多眼者，杳不可知也。吾嘗以儒視世界，人死固有鬼，以釋觀之，輪回之義理亦昭然，奈何此妓牢落千載，猶歌于冥冥之中，則信乎視聽之表，圣賢亦有不言者也。葉誠者，中牟縣梁城染人也，婦耿氏，有洞晦之目，常言曰："天下之居者、行者、耕者、桑者、交貨者、歌舞者之中，人鬼各半，鬼則自知非人，而人則不識也。"其家有牛骍而角者，夫婦念之可知矣。元和二年秋，忽有二鬼，一若州使，一若地界，入圈視牛曰："引重致遠(yuǎn)，毛角筋骨可愛者，吾州無如此牛若。"地界者曰："何遠(yuǎn)役追牛？"曰："王之季女適南海君次子，從車五百輛，擇牛皆天下之美俊者，河南道配供十牛，當(dāng)州惟一只此牛耳，盍報此乎？"遂去。其婦視牛，則惴惴然氣喘，汗流若沃水矣。其翁染人也，遽取藍(lán)花涂之，才畢，有軍吏紫衣乘馬數(shù)十騎，笑而入，視牛則異前所報矣，軍吏大怒，執(zhí)地界將決之，責(zé)曰："貴主遠(yuǎn)嫁，一州擇牛，即此牛中，奈何虛妄？"對曰："適與衙官對定，所以馳報，及回失牛，乃本主隱匿也，請收牛主問之，牛不遠(yuǎn)矣。"乃令捉主人來，遂數(shù)人登階，捽其翁以出，其家只見中惡，呼不應(yīng)矣。長幼繞而哭之，婦獨不哭，乃汲水洗牛，去藍(lán)色，令見界吏牽去，而翁復(fù)來上階，乃乘呼而起，曰："吾為軍吏責(zé)似隱牛，方欲洗滌，賴新婦自洗，遂得放歸。"使人視其牛，已死矣。楊曙方宰中牟，聞此說，乃召而問之，一無謬矣。唐王公遠(yuǎn)軒，因游苧蘿山，問西施遺跡，留詩石上曰："嶺上千峰秀，江邊細(xì)草春。今逢浣溪石，不見浣溪人。"回顧見一女子，素衣瓊佩，謂軒曰："妾自吳宮離越國，素衣千載無人識，當(dāng)時心比金石堅，今日為君堅不得。"軒知其意，又貽詩曰："佳人去千載，溪山久寂寞。野水浮白煙，巖花自開落。猿鶴舊清音，風(fēng)月鬧樓閣。無語立斜陽，幽情入天幕。"西子曰："詩美矣，未盡妾之所寄也。"乃答詩曰："高花巖外曉相憐，幽鳥雨中啼不歇。紅云飛過大江西，從此人間怨風(fēng)月。"即暮已散，期來日會于水濱。翌日軒往，西子已在焉，自是留逾月乃歸。有郭素者聞其事，亦游苧蘿，留詩泉石間，莫知其數(shù)，寂無所遇，無名子嘲之曰："三春桃李苦無言，卻被昔陽鳥雀喧。借問東鄰效西子，何如郭素學(xué)王軒。"聞?wù)叽笮Γê哺劊?。異聞總錄卷之四方子張，家居秀州魏塘村，其田仆鄒大，善刀鑷，嘗有人喚之云："某家會客，須汝為戲。"鄒謝曰："吾所能只唱挽歌，爾何所用？"曰："主人正欲聞此曲，當(dāng)厚相謝。"鄒固訝其異，然度不可拒，密攜鈴鐸置懷袖以行。即至，去居甚近，念常時無此人家，而屋又窄小，且哀挽非酒席間所宜聽，益疑焉。將鼓鐸而歌，坐下男女二十余人同詞言曰："吾曹皆習(xí)熟其音調(diào)，無庸此以相溷也！"乃徒歌數(shù)闋，皆擊節(jié)稱善，歡飲半酣。又問曰："更能作何藝？"曰頗解持大悲穢跡神咒，皆曰非所須也。鄒灼知其鬼物，探鐸振杵，高聲誦咒，未數(shù)聲，陰風(fēng)肅然，燈燭什器皆不見，舉目正黑。望屋頂小竅，略通人，而月光穿漏，尚可睹物，局身側(cè)出，僅得見。明日審其處，榛棘蒙茸，蓋一古墓耳。舊傳荊州江亭柱間有詞曰："簾卷曲闌獨倚，山展暮天無際，淚眼不曾晴。家在吳頭楚尾，數(shù)點雪花亂委，撲漉沙鷗驚起。詩句欲成時，沒入蒼煙叢里。"黃魯直讀之凄然曰："似為余發(fā)也，不時何人所作？筆勢類女子，又『淚眼不曾晴'之句，疑為鬼耳。"是夕夢女子曰："我家豫章吳城山，附客舟至此，墮水死，不得歸，登江亭有感而作，不意公能識之。"魯直驚寤曰："此必吳城小龍女輩也！"時建中靖國元年云。干道六年，吳明可芾守豫章，其子登科，同年生清江朱景文，因緣來見，得攝新建尉。適府中葺吳城龍王廟，命之董役，頗極嚴(yán)致，及更塑偶像，朱指壁間所繪神女容相，謂工曰："必肖此乃佳！"凡三四易，然后明麗艷冶如之，朱甚喜。復(fù)憶荊州詞，以謂語意憤抑凄婉，殆非龍宮嫻雅出塵態(tài)度，為賦玉樓春一闋，書于壁曰："玉階瓊室冰壺帳，窣地水晶簾不上。兒家住處隔紅塵，云氣悠揚風(fēng)淡蕩。有時閑把蘭舟放，霧鬢煙鬟乘翠浪。夜深滿載明月歸，畫破琉璃千萬丈。"即而夜夢旌幢羽葆，儀衛(wèi)甚盛，擁一輜軿，有美女子居其中，傳言龍女來謁。下車相見，宴罷寢昵，如經(jīng)一日夜，言談瀟灑，風(fēng)儀穆然。將行，謂朱曰："君當(dāng)不記疇昔事矣，君前身本南海廣利王幼子，因行游江湖為我家婿，妾實得奉箕帚。今君雖以宿緣來生朱氏，然吳城之念，正爾不忘，故得祿多在豫章之分，須君官南海，陽祿且盡，此時當(dāng)復(fù)詣佳偶。知君所作玉樓春詞，破前人之誤，甚以為感，非君憶舊游，亦無因知我家如此其熟也。"言畢，愴別而去。即覺，乃亟作文記其事，特未悟南海之說，但云豈非他日，或以言事貶竄至彼邪？爾后每夕外入，常聞室內(nèi)笑語聲，久而病瘠，家人疑其有祟，挽使罷歸。明年，又以事來吳，公已去，后帥龔實之留攝酒官，俄以家難去。服闋，調(diào)袁州分宜主簿，頃次家居?？h之士子，昔從為學(xué)，聞其歸鄉(xiāng)，相率來謁，因話邑中風(fēng)土，偶及主簿廨前有南海王廟，朱恍然自失，明日抱疾，遂不起。元未嘗得至官，凡兩攝職于豫章，所謂多得祿者，如是而已。蓋初治像及撰詞時，方寸墜妄境，故自絕其命，神女之夢契，殆必黠鬼托以為奸者歟？樂平人楊振者，為臨江司戶，說其事甚詳。紹興三十一年，湖州漁人吳一，因捕魚系舟新城柵界民舍外，夜過半，聞岸上人相語曰："我曹寓是家已久，當(dāng)為去計，移入此舟如何？"或應(yīng)曰："此乃漁艇耳，又他處人，何可登也？明日東南上當(dāng)有船來，其中有兩朱紅合及赤泥酒數(shù)瓶者，是可以隨往。渠乃病人家親戚，來相問訊，又其家頗富足，稱我所須。"皆曰然，言終而寂，吳生怪之。天欲明，起訪其事，乃此民舍正病疫，所謀者鬼也。遂徑往東南數(shù)里外艤泊，將驗之。果遇小舟來，望其中物色同鬼言，急呼止，告以夜所聞，大駭曰："乃吾婿家，今正欲往視其病，非君相救，一家且入鬼錄矣！"盡以所攜酒炙為贈，致謝而反（此事景裴弟說）。程昌禹平國，紹興五年自鼎州罷歸，來鄱陽，寓居紫極宮，家人處于堂上，獨治北邊一室，暑夕多寢其間。一夕見二婦人戴特髻，從竹林中入室內(nèi)，稍進(jìn)至床前。程嘗領(lǐng)兵，有膽氣，知為鬼，略無怖心，呼問之曰："汝為誰家人，安得深夜到此？"皆笑不對。程曰："即在此無事，能為我摩腰乎？"應(yīng)曰："諾。"趨而前，程伸兩足，聽所為，久而熟睡。及寤，已曉，無所見，摩處皆青黑焮痛，累日而后復(fù)初（程之子禧說）。季元衡（南壽）縉云人，即登科，調(diào)臺州教授，將往建康謁府尹，家有侍妾，忿主母不能容，常懷絕命之意。及是行，季以情禱妻曰："吾去后，切勿加以楚虐，萬一有不虞，恐費經(jīng)護。必不可畜，侯歸日去之，不難也。"妻曰："但安心而行，吾不為此事。"時方僑寓他處（不記其地）。數(shù)日到建康，已解擔(dān)，聞耳畔啾啾人聲，似其妾，而不見形狀，問之，泣曰："君才出門，既遭棰，勢不復(fù)可生，自經(jīng)死矣。"季為之哀泣解謝，欲回車，念業(yè)已至，欲弗信，又不忍，姑遣仆兼程歸扣其事，且為家人作牒。經(jīng)邑，仍略疏葬埋之費，自是繼夕哀泣。及仆還，云宅內(nèi)固全無事，某到時，侍人自持飯飯我。季曰："然則妄鬼假托以惑我爾！"是晚復(fù)至，季正色責(zé)之曰："汝為何等妖厲，顧敢然不亟去，吾將請集道流，繩汝以法！"答曰："實非此人，緣君初行日，疑心橫生，故我得乘間造偽。今但從君丐佛經(jīng)數(shù)卷，薄奠楮錢而已。"邢太尉（孝揚）初南渡，寓家湖州德清驛，湫隘不足容，謀居于臨安甚切。得薦橋門內(nèi)王（王燮）太尉宅，才為錢三千緡?；蛟唬?都城中如此第舍，當(dāng)直五萬緡，今不能什一，亦知其說乎？是宅久為妖厲所據(jù)，人不復(fù)堪處，故以相付耳！"邢之內(nèi)子及姑慶國夫人者，皆倡演不可用，邢患之，稍稍語內(nèi)子曰："人言是否，固未定，我將先驗之。然我或云無，汝終不以為信，盍擇謹(jǐn)厚二婢子偕行，庶可證其實。"遂往。凡留半月，中外奧僻，無不臨履。夜寢于正堂，寂無一怖，歸家具言，且力詆前妄。二婢亦深贊屋廬之美，始盡家徒之。徒之日，物怪既見，家人閨幃間密語，輒應(yīng)于屋上，嬉侮諢褻，無所間斷，至蠱惑姬妾，恬不避人，于是盡悔其來。時宋安國在德清，亟遣招致作法，考攝獲一鬼，械而囚諸北陰。已復(fù)一鬼出，又捕治之，俄復(fù)然。鬼自述兄弟四人，又有他宗從眷屬，并同儕極多。宋施術(shù)已窮，亦厭倦，乃告邢氏曰："茲地經(jīng)兵虜之變，殺人無數(shù)，今日何勝治，不若建箓大醮拯拔之，吾當(dāng)為主行，使超然受生，不與鬼為怨府，亦上計也！"邢如其戒，捐錢二百萬辦醮。筵煉之夕，置甕架上，冪以布，悉召滯魄集于中，宋約邢親舁至前，罄力不能舉，但覺甕內(nèi)索索如蟹行聲。訖事用八健卒負(fù)出門，皆云壓肩上甚重，各若荷百斤耳，瘞之竹園深坎下，宅至今平寧（此事趙彥澤說）。李冰之子永，平生常印尊勝陀羅尼幡，焚施鬼道。淳熙六年，為坑冶司檢官，分局信州。次年十二月，被檄至弋陽，邑宰招飲，歸已寢夜，臥驛舍，睡未交睫，見二婦人，一冠一髻，徘徊往來于堂中，知其為異物，不復(fù)詰問。少焉微寤，則已逼床下，李祝之曰："若有所言，可明告我，不然勿擾我夢可也。"展轉(zhuǎn)間復(fù)睡，夢兩人來拜曰："見公無所求，只欲得常印陀羅尼幡耳。"李曰："吾在役，固未嘗攜來，奈何？"曰："侯公歸信州見贈未晚也。"問姓氏，曰："無用問，當(dāng)自知之。"明旦訪諸人，其從行虞侯能言云："比年廣州盧彝通判之妾，以產(chǎn)終此室，今頂髻者是矣，其冠者不知何人。"李還舍，為印數(shù)十本焚與之。溫州教授官舍，有小樓，為鬼物所據(jù)，常拋擊瓦礫、嘆息歌呼，時時書小紙擲于外，人不敢登。紹興二十九年，婺源李知已智仲，為教授，將窮其怪，乃設(shè)幾案筆硯于樓中，聯(lián)紙兩幅，題其上曰："汝為何物，或是伏尸遺魄，未獲超度，既能書字，當(dāng)具平生告我，我為汝僧徒誦經(jīng)薦拔，無為棲滯于此，詒主人殃。"是日晚，親扃其戶。明日，試諸生在學(xué)，其侄不待歸，遽啟之，答詞已盈紙，云："妾姓陳氏，衢州西安人，甲子年隨父來處州，值大水飄蕩，全家溺死，流尸到溫州北門外，魂魄無所系，煢煢入城，過此廳門外，為土地邀為侍妾，荏苒十五年。比者城南宏秀才遣媒者來議婚，土地許自便，旦夕恐當(dāng)出嫁，不復(fù)顧此室矣。"其言大略如是，字體纖弱，真女子筆跡也，呼智仲為樞密，學(xué)中士人皆見之。智仲怒侄之泄，以誕妄謝眾，而秘其事。后一月，始招僧誦金光明經(jīng)以薦陳氏，又別誦經(jīng)具疏回向土地，使早發(fā)遣之，自是一樓帖然。他日詢郡士云，洪秀才者，福州人，游學(xué)于溫，亦以其年溺死（智仲說郭彖《暌車志》亦載此，誤以陳氏為石氏）。宣和內(nèi)省都督黃康國，蓄聲妓至多，有一善琵琶者，忽失所在，訪之不獲，其家門戶之禁如上臺，杳莫知其處。經(jīng)旬日，冉冉從家廟中出，黃問之，曰為翁翁婆婆喚去，使彈琵琶，市井間常食用耳。自是此妓病瘠，累月方復(fù)故。京師風(fēng)俗，每除夜必明燈于廚廟等處，謂之照虛耗。有趙再者，令二小鬟主之，一鬟利麻油澤發(fā)，遂易廁燈以桐膏。夜分他婢于廁見婦人，長三尺許，披發(fā)絳裙，自廁出，攜小箱，盛雜色新衣，褶于墻角，婢驚呼而返，告其同類，皆往觀，至則無所見，獨易油之人大叫仆地。眾扶歸，救以湯劑，移時方蘇，言先不合輒以桐膏易燈，才至此，為鬼所擊，云："我為人登溷不作聲，致我生瘍，痛甚，正藉今夕油以涂之，爾乃敢竊換！"方毆擊間，家人輩來者多，乃舍之。南恩州陽春縣，即古春州，有異鬼棲于主簿廨，能白晝形見，飲食言笑如生人，尤惡人言其狀，言之即肆擾，主簿家苦之，旦必拜，食必祭，奉事唯謹(jǐn)。有斑直為巡檢，初到官，簿招以飲，語及奇事，因詢此為何怪，未及對，鬼已立于巡檢后，簿色變起立，巡檢覺有異，引手捽之，鬼不覺倒于地，巡檢且捽且毆，鬼顧簿哀鳴求救，簿力為請，乃得脫。其夜恐其遷怒，終夕弗敢寢，到晚寂然無聲。啟戶見壁間大書曰："為巡檢所辱，不足較，且去！"自此遂絕。姑蘇余仁甫，隨其父為宣城通判。嘗獨行廳事，恍惚間，見輿馬哄擁，有金紫人入門，仁甫將退避，一吏已持狀展于前曰："五道將軍參謁交代！"仁甫無以為計，亟呼左右，此吏白云："尚在數(shù)十年后，無用懼也。"倏然而沒。平江盤門外有僧庵，僧行數(shù)人共處。淳熙已酉八月夜，聞?chuàng)魬袈暽跫保瑔㈥P(guān)視之，則一女子也，攜銀裹柱壘，及數(shù)百錢，云家止數(shù)里外，歸省父母，值風(fēng)雨不可前，愿容托宿，不然，恐有意外性命之禍，佛法慈悲，幸垂哀憫。僧不得已納之，力為掃一室。須臾女含笑昵近，必欲促僧共榻，且恐以危言，曰若不我留，當(dāng)死于此，僧又黽勉從之。迨曉，取錢付僧，倩買絹數(shù)尺及脂粉之屬，懷之而去，約某夕復(fù)來。后一城居祝秀才，以女墓在庵側(cè)，縱步訪僧，見妝壘在其室，疑是柩中物，遣仆呼其子驗之，果然。叩從所得，不肯言，乃訴于吳縣，縣逮治僧行，始道前事，祝氏父兄未之信，啟冢發(fā)棺，見女側(cè)目如生，手持所買絹脂粉在旁，冢外無損陷，只一竅，僅可容小兒拳耳，不勝駭嘆，以衣覆其上，禱曰："汝若復(fù)能仰臥，責(zé)當(dāng)再治葬。"少時揭衣，已仰臥矣。慮終為家恥，竟舉而焚之。錢聞禮子立，干道中為建康溧陽主簿，官舍內(nèi)時有所睹，婢妾擾擾不寧。訊于占筮，云有伏尸在堂之側(cè)，用其言掘地尺許，果得髑髏并碎骨，置諸匣，侯夜將付漏澤園。是日黃昏，主園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