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當代文學論文-試析魯迅、周作人“五四”前后人生擇取的歧異.doc

現(xiàn)當代文學論文-試析魯迅、周作人“五四”前后人生擇取的歧異談及現(xiàn)代中國，就絕脫不開現(xiàn)代中國的知識分子。他們追求，而又幻滅，奮爭，而又疑懼，他們對社會的態(tài)度和對人生的擇取，是整個中華民族在諸多矛盾交織中痛苦嬗變的映射。魯迅和周作人是現(xiàn)代文壇兩大重鎮(zhèn)，作為同胞兄弟，前期又有著幾近相同的生活和求學經(jīng)歷，卻最終走向異途，襯上他們背負重荷艱難跋涉的蒼涼背景，確使后人唏噓不已。造化一次次使他們面臨“窮途”與“歧路”，任何一次選擇都給他們帶來重大的影響。當我們把他們的人生道路并列透視，最為凸顯的正是“五四”新文化運動前后的那段歷程，將這一時期魯迅、周作人的人生方程進行并列求解，我們所能得到的是屬于歷史和時代的清析而真實的答案。一如果說，在日本期間，城外小說集的出版和魯迅、周作人在河南雜志上的協(xié)同作戰(zhàn)是兩人在中國現(xiàn)代思想文化領(lǐng)域發(fā)出自己獨立聲音的開始，那么，到“五四”前夕，當時代提供了機遇，他們便自覺地承擔了反封建思想啟蒙的歷史重任，站立到了潮頭。在此之前，他們都經(jīng)歷了六年多的沉寂與思索，魯迅更深地品味到中國的無聲，周作人卻品味著鄉(xiāng)間的寧靜，這就決定了他們投身激流的不同心境。魯迅的心理是悲觀的、疑懼的，那段著名的“鐵屋子”的談話真切地表明了這一點?！凹偃缫婚g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里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從昏睡入死，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F(xiàn)在你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使這不幸的少數(shù)者來受無可挽回的苦楚，你倒認為對得起他們么?”分析這段話的含義:一是鐵屋子萬難破毀；二是喚不起多數(shù)熟睡的人們，這是他的悲觀；三是若喚起了少數(shù)幾個豈不憑添他們的痛苦，魯迅是“鐵屋子”中醒著的人，他已經(jīng)深味了這痛苦，因而才產(chǎn)生了這樣巨大的疑懼。此時的周作人正面臨另一種憂慮。他的白話詩小河給了我們豐富的信息:“喜歡水來潤澤我卻怕它在我身上流過”，“水”一旦沖出堤堰，就會肆虐地吞沒一切，而麻木的民眾一旦擺脫束縛，陷入狂亂，也會爆發(fā)出粗暴的力。他是不安與矛盾的，一面受時代的招引，將思想啟蒙喚起人的自覺做為信爺而預備躬行，一面又為民眾覺醒產(chǎn)生的可怕后果而憂心忡忡。思想啟蒙必然導致被啟蒙者變革社會的直接行動，甚至放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這是周作人所不愿看到的。他總是希望“水”能“穩(wěn)穩(wěn)向前流動”，這希望也正是他在新文化運動中吶喊的原因。魯迅、周作人疑懼和不安的焦點是相同的，都在能否喚起民眾上，但指向卻似乎全然不同；一個是“懼”喚不起的沉悶和喚起少數(shù)幾個的無力；一個是“憂”喚起之后破壞原有的寧靜。就當時他們對啟蒙前景的估量來看，魯迅是悲觀的，周作人似乎樂觀得多。他們這樣的心態(tài)也無疑決定了他們吶喊的方式。他們產(chǎn)生不同的疑懼和不安并不是偶然的，我們可以從他們早期的生活經(jīng)歷中找出淵源來。魯迅是家中長子，在接受家族淤積的厚望時也承擔了責任，這不僅是平日的言談行為中意識的給予，到了十三歲突遭不幸時，幼小的他已開始現(xiàn)實地挑起本應大人挑的重擔。他不得不把目光更多地投向他人，或感受涼薄或出讓溫暖，從那時起，一種深層的外向意識便已開始滋生。所以，“五四”時他疑懼的對象是被啟蒙的大眾。周作人比魯迅小四歲，幼時并未直接承應世態(tài)炎涼，以后幾乎每走一步都有魯迅在前開路，從南京到日本，直至北京，他的關(guān)注點集中于自我，形成與魯迅相反的內(nèi)向意識，他的不安心態(tài)也就不難理解了。那么，他們又為什么心存疑懼與不安呢?魯迅在日本因是弱國子民而受到種種歧視和輕蔑，同時又目睹同胞不從日本人的輕蔑中吸取奮發(fā)的力量，反而以自己的種種乖行不斷地證明那輕蔑的正當，早已深感民眾覺醒之難。周作人在魯迅的蔭護之下少受歧視之苦，只是更多地品嘗“古國古俗”的神韻與溫馨。雖然他也關(guān)注著民族覺醒問題，但多數(shù)只是扮演魯迅追隨者的角色，對愚昧民眾的認識多從書本中得來，少有切實的感受。辛亥革命對兩人的觸動都很大，魯迅經(jīng)歷了短暫的興奮之后，便被革命的退化所震驚，民眾由“奴隸”墮為“奴隸的奴隸”而一絲未醒破滅了他最后一個肥皂泡。當啟蒙高潮再次到來，他又怎能不心存疑懼呢？可是辛亥革命未使周作人興奮，卻讓他看到了“以暴易暴”血淋淋的一幕，體察到了動蕩對個體生命的有害，令他此后每次想都心有余悸，“五四”前的不安也正根源于此。二激流把他們同時推到一個歧路口，或進或退，方向相反的路只不過是一個簡單的二元選擇，卻讓魯迅與周作人倍感為難。疑懼與不安最終不能阻擋他們對時代的響應，“進”路的選擇使新文化運動憑添了兩員大將，也成就了他們一世的文名。方向是相同的啟蒙大眾，但路絕不是重合的，雖然他們都在吶喊，聲音卻是異樣的。他們的疑懼與不安并未消除，吶喊只是面具后的吶喊。魯迅在經(jīng)歷了辛亥革命后六年詩死心境的折磨，“五四”時的他又一次決意吶喊了。而內(nèi)心深處抹不去的疑懼使他只能提出希望，而不能擁有希望了。他可以鼓吹“生命的路是進步的什么都阻擋不得”，也可以激勵青年“在刀光火色的衰微中，看出一種薄明的天色”，但在給朋友的信中，還是道出了心里話，中國的轉(zhuǎn)變“但有一塌糊涂而已?！濒斞该鎸Φ氖菬o法直面的人生，他投身激流意圖是尊先驅(qū)者的“將令”，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馳的勇士，可他始終想傾訴自己真實的心聲。于是吶喊更多的是給讀者以“鐵屋子難以破毀”的壓抑:夏瑜墳上憑添的花環(huán)終不能抹去是愚昧民眾拿啟蒙者的血當藥吃的陰郁；狂人病好之后的候補沖淡了“救救孩子”的熾熱呼聲；閏土從幼年記憶中神一般的小英雄成了中年遲鈍的木偶人，宣告了往事無非是對抗日前冷酷現(xiàn)實的溫暖幻景，轉(zhuǎn)瞬即逝。疑懼毒蛇確實纏繞著魯迅的心靈，這就決定了魯迅“五四”時的吶喊只能是“破”，是與“黑暗搗亂”?！肮饷魇俏宜姴坏降?，”他曾經(jīng)這樣悲觀的說。他“自己背負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也只是期望孩子們或可到一個“寬闊光明的地方去”。在魯迅為“救救孩子”而奔走呼叫時，周作人已開始了他的救人行動。在反對“非人”的封建文學的同時，他致力于構(gòu)造“人的文學”的殿堂。他不僅要破舊，更要立新。面對幾千年封建倫理對人的壓抑，他要真正解決“人”的命運和人生的根本問題，真正喚起人”的意識的覺醒。周作人以他巨大的熱情強調(diào)“人的一切生物本能都是善的美的”，宣揚人自然欲望的合道德性，要求沖破封建禁欲主義的禁錮，同時強調(diào)人高于一般動物的精神要求，因為“人性是獸性與神性的結(jié)合”，因而文學要表現(xiàn)人精神世界的內(nèi)面生活。周作人并沒有忘記他的不安，因而也還不時地宣揚“要愛你的仇敵”的“博大精神”，幻想以“愛”來消除暴力?？梢赃@么說，在“五四”新文化運動大潮中，魯迅自覺地承擔了二十世紀初中國的社會意識危機與民眾思想危機的重壓，始終是以民族和民眾為本位的。而周作人所做的只是承擔起自我意識中產(chǎn)生了痛苦的知識者的矛盾和精神緊張，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脫離現(xiàn)實關(guān)系的抽象的人的身上，他泯滅了人的個體的現(xiàn)實差別。通過個人解放、個性自由獨立而達到社會群體的解放、自由和獨立在他看來是確實可行的，而魯迅在傷逝中明白地宣告了這一道路的破產(chǎn)。正如此后不久他自己所言:“五四時代我正夢想著世界主義?！彼笈螌崿F(xiàn)所謂的“大同世界中真正的人”的生活理想，并在日本新村找到了現(xiàn)實實體。他的烏托邦式的“同山林隱逸的生活是根本相同的”生活愿望也正顯露了他以后人生選擇的端倪。魯迅要現(xiàn)實得多，他沒有夢想的天堂，不會“將黃金時代的出現(xiàn)預約給這些人的子孫”?！案母锩?武器在那里?工讀么?工廠在哪里?”從這些疑問中我們可得到此后魯迅道路選擇的一些預示。三寂寞彷徨中尋路的“五四”新文化運動落潮了，驀然間的沉寂，魯迅和周作人同時發(fā)覺身陷愚民的重圍之中，吶喊其實如一箭入海，不能擊起一絲微浪。那些協(xié)同作戰(zhàn)的同仁“有的高升，有的退隱”，余下的也同他們一樣苦悶無著。他們分明地體味著無能為力的痛苦，掙扎過后，只是飛了一圈的蒼蠅，又繞回原地，這一回他們真正面臨了“窮途”。當路幾無可走時，他們只有在痛苦中尋路。魯迅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游勇，布不成陣”了，“此后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的清醒者的痛苦更深地占據(jù)了他的頭腦，“五四”前鐵屋子難以破毀的疑懼重現(xiàn)了，“人生最痛苦的是夢醒后無路可走，做夢的人是幸福的；倘沒有看出可走的路，最緊要的是不要警醒他?！敝茏魅艘彩掌鹆恕拔逅摹鼻八疀_破“堤堰”的不安，覺察到“思想的力量在群眾上面真可憐的微弱”的悲哀。魯迅在1921年底寫下阿正傳為國民劣根性做著最權(quán)威的注腳，也同感身受著阿式的悲劇。同年的周作人在大病中開始冷靜地面對慘淡的人生。國人的陋相在經(jīng)歷啟蒙思潮后并沒有任何改變，“只是向我對面走來，嘴里哼著什么曲調(diào)，一直過去了。我睡在家里的時候，他又在墻外的院子里，放起雙響的爆竹。”面對啟蒙者和被啟蒙者的雙重悲劇，面對“荒原上許多足跡”，周作人“只是睜了眼望著，站在歧路的中間”。此時，俄國盲詩人愛羅先珂“沙漠上式的寂寞”引起兄弟二人的強烈共鳴，強化了他們對現(xiàn)存生命形態(tài)的不滿，激發(fā)了他們對理想生活形態(tài)的思考與追求?！拔沂窃鯓右粋€怯弱的人呵，這時我想:假使我是一個歌人，我的聲音怕要銷沉了罷?！濒斞敢焉罡械健俺聊敝兴劳龅目謶?，竭力挖掘反抗的生命“活泉”來滋潤沙漠上的枯寂，要“站在沙漠上，看看飛沙走石，樂則大笑，悲則大叫，憤則大罵”。周作人同樣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所缺乏的，的確是心靈上的潤澤”，因而在他看來“仙人掌似的外粗厲而內(nèi)腴潤的生活是我們唯一的路，即使近于現(xiàn)在為世詬病的隱逸?！彼x擇的路在寂寞的感知中幾乎要定下來了。魯迅卻一直在盡力擺脫呂緯甫同路者的陰影。在酒樓上進行的是自我的兩面分析，結(jié)尾處有意凸顯了敘述者“我”，“我們一同走出店門，他所在的旅館和我的方向正好相反，就在門口分別了。我獨自向著自己的旅館走，寒風和雪片撲在臉上，倒覺得爽快”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一種從窒息潮濕的地方走出來，可以深深地吸一口氣的暢快，因為“我”的方向是同呂緯甫相反的。這樣的意念在孤獨者中強化著，“我快步走著，仿佛要從一種沉重的東西中沖出來，我的心境輕松起來，坦然地在潮濕的石路上走，月光底下?！绷硗鈱ひ粭l路，魯迅將沿著這生路走向何方?四絕望的抗戰(zhàn)與默然的退隱尋路中，魯迅一度陷入虛無?！叭欢诎涤謺滩⑽?，然而光明又會使我消失”，現(xiàn)實之中竟找不到實有的依托，想用“希望的盾抗拒那空虛的暗夜的襲來”，“但盾后面依然是空虛的暗夜”。他所真實感受到的“這路的盡頭，盡是虛無，神和魔的戰(zhàn)斗誰勝，地獄照舊是地獄?！比欢?，正如林毓生先生所指出的，“魯迅的虛無并不是對生活沒有任何信仰，感受不到任何強制和約束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他雖然也在黑暗的虛無感中尋找生活的意義而進行著激烈的內(nèi)心爭斗，但卻總要受到一種拯救國家、喚醒人民的義務的束縛?！濒斞附吡暝詧D除去靈魂里的“毒氣和鬼氣”，他宣告人生的無意義，是因為他太渴望人生的意義了。正是他始終抱守那一點對人生的確信，而人生又不容確信，才產(chǎn)生了虛無，當他換一個角度來打量人生，便有了這樣清醒的思考:“走人生的長途，最易遭到的有兩大難關(guān)，其一是歧路，倘是墨翟先生，相信是慟哭而返的，但我不哭也不返，先在歧路頭坐下，歇一會，或者睡一覺，于是選擇一條是乎可走的路再走，其二便是窮途了，聽說阮籍先生也大哭而回，我卻也像在歧路的辦法一樣，還是跨過去，姑且在刺叢里走走?！痹诖虆怖镒咦?，這正是魯迅面堅“窮途”的選擇。希望早已不在，前面也確實看不到路，但還有陷身“窮途”的強烈感覺，這種感受正是魯迅的精神支點。他無意借文學逃避對世俗的絕望，而更多的是“忘卻”，“忘卻”的結(jié)果卻使他能夠更專注地審視世俗，更深切地感受黑暗?！拔页ＳX得惟黑暗與虛無乃是實有，卻偏要向這些絕望抗戰(zhàn)”?！白鲆皇赖臓奚?，是萬分可怕的事；但血液究竟干凈，聲音究竟醒而且真”，“五四”時便產(chǎn)生了的思想到此時已獲得了對現(xiàn)實思考后的升華，魯迅決意肩住的不僅是“黑暗”，還有“絕望”。在魯迅的心理天平上，社會和民眾比什么都重要，他可以絕望，卻不能夠失去社會的支撐。他耳旁始終響著一個聲音，“催促我，叫喚我，使我息不下?！碧ご虆?，走下去，不回轉(zhuǎn)，這正是魯迅的選擇，他正是“在絕望的反抗中創(chuàng)造了生命的意義”?！拔乙喺业乃枷?，重新入新的生活?！苯?jīng)歷了太多失望的周作人要走哪一條路呢?早在20年代初他就公開稱要“依了自己的傾向”，去種“自己的園地”，要從“五四”時他扮演角色的面具后走出來，去修自己的“勝業(yè)”。如果那時還可看作是寂寞之中玩味潛伏的悲哀的話，當兄弟失和幻滅了周作人看取世界的最后一點亮色時，他便決意推卸了“有益社會”的“著者的義務”，“只想緩緩地走著，看好路的風景，聽人家談論，盡量地享受這些應得的苦和樂”，他開始告別過去，去尋找自己認為合適的路并很快得出結(jié)論:“生活不是很容易的事，動物那樣的，自然地簡單地生活，是其一法，把生活當作一種藝術(shù)，微妙地美地生活，又是一法，二者之外別無道路?！边@時他已把反抗的生活之路排出了選擇項。雖然“五四”吶喊的因子不會完全褪盡，偶經(jīng)外部事件的觸發(fā)他仍會戰(zhàn)斗。1925年女師大風潮時，他就曾再度宣稱:“我的思想又回到民族主義上來了”。但那只是為“個人生存起見主張民族主義”，他的行動的根本出發(fā)點是保持個人的思想和獨立和個體生命的自由。因此，他很快退出，以顯示其寬容。對知識分子最寶貴的品格對時代、國家與人民的責任感和使命感棄之如敝帚，僅僅是因為他面對了“窮途”。他提倡平和沖淡，提倡閑適，“在風沙撲面、狼虎成群的時候”，“靠著低訴或微吟，將粗獷的人心，磨得漸漸平庸?！贝藭r的周作人已經(jīng)走入了“咀嚼身邊的小小的悲歡，而且就看這小悲歡為全世界”的死胡同，從時代的先驅(qū)者變成了時代的旁觀者。1921年周作人曾那樣熱情地提倡“為人生的藝術(shù)”，“將文學作為高興時的游戲和失意時的消遣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的宣言一度被寫實文學界奉為圭臬。而當社會更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