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書簡藝術(shù)特色

1、、歐陽修書簡的現(xiàn)存狀況書牘本為古代的應用文體，使書牘成為文學性很強的短篇散文體裁，是韓愈對古代散文藝術(shù)發(fā)展的重大貢錢穆就說以書牘運入文學，在漢時特太史公始創(chuàng)之。而后來嗣響，仍少佳構(gòu)。必待韓公出，而后書牘一體始成短篇散文中極精妙之作品。寫情說理，辨事論學，宏纖俱納，歌哭兼存，而后人生之百端萬狀,怪奇尋常，盡可容入一短札中，而以隨意抒寫之筆調(diào)表出之。此實為韓公創(chuàng)新散文體之一絕大貢獻。歐陽修復興古文，為文學韓處多，書牘亦為其實行散文革新的重要文體。其內(nèi)容之海涵地負，功用之多種多樣，修辭策略之常中有變，均可與韓愈、柳宗元同論。者，歐公作書作簡，一如作其他文字，總愛反復斟酌、修改，故其書簡有藝術(shù)性的確不

2、少。歐公一生所作散體書簡甚多，今存亦不在少數(shù)。僅歐陽修全集中的居士集就收有10通,居士外集收有4 6通代曾參答弟子書除外，書簡十卷收有4 7 1通，又有補佚輯得2 0通?？偣? 4 7通。上去年日本九州大學東英壽教授發(fā)現(xiàn)的9 6通， 我們今天所能見到的歐公散體書簡就有6 4 3通之多。東英壽的發(fā)現(xiàn)，無疑會給歐陽修散文研究、特別是書牘研究增添新的內(nèi)容，但其意義遠不止于此。在我看來，至少在三方面對中國學者研究歐陽修深有啟發(fā)。是促使我們思考整理歐陽修文集以何種本子為底本。東英壽所發(fā)現(xiàn)的9 6通書簡，全部出于日本天理大學附屬天理圖書館收藏的歐陽文忠公集的書簡共十卷。據(jù)他考證，這個被日本指定為國寶195

3、2年的天理本， 有正文153卷和附錄5卷，后人補寫的內(nèi)容不超過23卷。是基于周必大原刻本刊行的周綸周必大之子修訂本，周必大的原刻本歐陽文忠公集于慶元二年119 6刊行，周綸修訂的工作則大約在十年后的開禧年間完成。他拿天理本歐陽文忠公集和北京圖書館收藏的南宋慶元二年周必 大刻本歐陽文忠公集共有2 5卷配明抄本以及日本宮內(nèi)廳收藏的另一種宋版歐陽文忠公集僅存6 9卷作對比，發(fā)現(xiàn)天理本歐陽考慮到文忠公集所收書簡較其他版本歐集多出9 6通。周必大刻本最能體現(xiàn)歐陽修編集的意圖，周綸修訂本基于周必大刻本補充的文獻最為豐富、可靠，今日整理歐陽修全集，當以天理本歐陽文忠公集為底本。像四部叢刊本歐陽文忠公集號稱元

4、刊本，實為以明代內(nèi)府本為底本的版本、歐陽修二十七代孫歐陽衡于嘉慶二十四年編纂的歐陽文忠公全集，似乎不宜作為整理歐陽修全集的底本。二是東英壽的發(fā)現(xiàn)揭露了歐陽修文集版本變異的一個重要現(xiàn)象，使歐學研究者想到一些問題。比如人們會問周綸修訂本多出的9 6通書簡，周必大及其編纂班子見到過沒有?未見到好說，如果見到過為何棄而不用？如果全是周綸補充進去的, 其材料是否全部來自歐陽棐編纂的家傳本歐公文集呢？人們更會問 為什么周綸以后的歐陽修文集編纂者或刊刻者沒有收入這9 6通書簡？三是通過了解9 6通書簡的內(nèi)容，使我們進一步認識到歐公書簡在研究歐學中的重要作用。9 6通書簡內(nèi)容豐富、具體，真實記述了歐公逝世前1

5、0多年方方面面的情況包括為學、為文、著作整理、社會交往、日常生活、身體狀況、晚年心境等，為歐學研究提供了新的第一手材料。如著作整理方面，有學者因歐陽修手定居士集收有其集古錄自序，而推斷集古錄跋尾在歐陽修生前已編定。今9 6通書簡中第4 5通與蔡忠惠公言前日承惠李邕碑，字畫誠佳，輒已入錄，第6 1通答張仲通言碑文極煩費,貴成集錄，為助之惠不細矣，第5 1通與蔡忠惠公言方詮次集古錄，實可佐證其說。又如論文，不但有論及他人之文者,還有歐公自道其詩文寫作情況、傳播情況以及請人修改文章或批評他人擅改其文的書簡。邵博邵氏聞見后錄卷二十一謂歐陽公作文正神道碑云呂公復相，公亦再起被用，于是二公歡然相約,共力國

6、事，天下之人皆以此多之。文正之子堯夫以為不然,從歐陽公辯，不可，則自削去歡然共力等語。歐陽公殊不樂，為蘇明允云范公碑為其子弟擅于石碑改動文字， 令人恨之。邵氏所說歐公言于蘇洵者，即本于9 6通書簡中第5 7通與蘇編禮。原文為昨日論范公神道碑，今錄呈后。其家子弟擅于石本減卻數(shù)處，至今恨之。當以此本為正也。而第8 6通與張續(xù)言修向作范文正文字，而悠悠之言謂不當與呂申公同褒貶，二公之賢，修何敢有所褒貶？亦如此而已耳。聞范氏子弟欲有所增損，深可疑駭。是書稱非議范碑范、呂同論為悠悠之言荒謬之說，對了解歐公何以堅持不改范碑的深層原因,也是其他文獻所不能取代的。二、歐陽修論理、言事之書的藝術(shù)特色和韓、柳一樣

7、，書牘也是歐陽修實行散文革新的重要文體。一個突出表現(xiàn)就是以論為書，大大擴充其內(nèi)容，增多其功用，提升其藝術(shù)表現(xiàn)水準。故其手定居士集，收書僅收論政、論事、論學、論文之作，但他同時又寫有大量朋舊往來的書簡，并說書者,雖于交朋間不以疏數(shù)為厚薄，然既不得群居相笑語盡心，有此，猶足以通相思、知動靜，是不可忽。茍不能具寸紙，數(shù)行亦可?？梢娝麑ε笈f間敘起居、道殷勤、致問候、言及私事、感受一類書簡的重視。受歐陽修的啟發(fā)，周必大也將歐公論事一類的書簡從其書簡中剔出，編入居士外集，且在書簡十卷后特別注明吉、綿本書簡有論文史、問古事之類，已移入外集第十六、十七、十八、十九卷中。這樣，周氏秉承歐公之意，實將其書牘按內(nèi)容

8、和功用分為兩類，一為論理言事之作，一為存勞談心之作。然，論理言事之作也有表達存勞之意的，存勞之作也會有論理言事成分，只是主次、多寡有別而已。般說，論理言事之作篇幅較長，存勞談心之作篇幅較短，但也不是絕對的。居士外集所收書牘就有2 2通在3 5 0字以下， 書簡十卷中也有4通在35 0字以上。如此看來，新發(fā)現(xiàn)的9 6通書簡，自然應列入存勞談心之作一類。論理、言事之書，可以簡稱為論體之書，其寫法實是以論為書藝術(shù)特征則既應有論體論如析薪，貴能破理、義貴圓通，辭忌枝碎、要約明暢的特點，又應有書體舒布其言、貴在明決、辭若對面、條暢以任氣，優(yōu)柔以烽懷的特點，而以論之特點為主。歐陽修的論體書作，除具有上述特

9、點外，還有其獨特之處。其獨特性的形成，自與其為人稟性及特有的藝術(shù)趣味、文風取向有關，而書中所論之理、所言之事的性質(zhì)和與書對象的特點卻是起決定作用的兩大因素。大凡歐書所論之理以學理包括經(jīng)學、史學、小學、譜牒學、金石學等、文理包括詩文理論和詩文批評為主；所言之事以政事涉及政治、經(jīng)濟、軍事、吏治等、人事為主,兼及書法、學道、習文之事和個人心事等。與書對象則有君王、時相、上司、朋輩故舊、門生后學之別。由于所論之理、所言之事和與書對象有一定程度的對應性，所以探討歐書論理、言事之作的藝術(shù)特色，可以分而言之。其論理之書偏于對學理、文理的闡述，即使糾正對方謬誤，也是博引事理，詳細論述。如答李詡第二書，實因李詡

10、連作性詮三篇，且自謂夫子與孟、荀、揚、韓復生，不能奪吾言而發(fā)。歐公不贊成用許多氣力空言性理，故以夫性，非學者之所急，而圣人之所罕言也之說作答。論述其理則遍引儒家典籍為證，既詳說易、春秋、詩、書、禮、樂不言性，又說論語所載七十二子問于孔子不言性，孔子告于弟子數(shù)千言及于性者僅一言。然后兩用或有問曰設論，一說為君子者，以修身治人為急，而不窮性以為言,說孟、荀、揚三子言性不過始異而終同。言下之意，君子所學當不事無用之空言，專言人性實無必要。論述全面，點題自然、明顯。與張秀才第二書所言道、文特點，是歐公古文理論中的重要觀念，其說是借批評張棐詩賦雜文述三皇太古之道， 舍近取遠，務高言而鮮事實的毛病提出來的

11、。所謂君子之于學也務為道，為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后履之以身，施之于事，而又見于文章而發(fā)之，以信后世。其學實可解讀為古文之學。意謂為古文者，當知古明道，且以古道作為行己、行事的原則，而發(fā)之于文。不但說明古文要文以明道貼近人事之道，而且要具備以古道為理論基礎的藝術(shù)精神。就行文章法言，書中言此既是對舍近取遠云云的批評，也是為了引出對道、古的闡釋。釋道、釋古，皆一再引用孔子和圣人之語為證；說舍近取遠之為非，則細說孔、孟之言關心當下實際生活的特點。于此可見此書繼承的是儒家說理文博引圣人之言為證，且論述細密，文風平實、婉轉(zhuǎn)的傳統(tǒng)。他如答徐無黨第一書駁徐氏春秋起于平王說，與曾鞏論氏族書言曾鞏所說曾氏氏族

12、遷徙、世次多失其序，都是心平氣和地引經(jīng)據(jù)典,詳證細說。答祖擇之書借作論以道祖氏為文所守未一而議論未精，論述雖三用頂針句法、兩用表示因果關系的連詞硬轉(zhuǎn)硬接, 推理作論，論斷迭出，且以內(nèi)涵豐富、層轉(zhuǎn)層深的長句作反詰之用,行文顯得氣促語急，勢不可遏，但也是細言其理，泛言其事。謂一一指點，不翅傾倉倒囷以出之。而在論述中插入足下所為文一段，連用三問句稱美對方以舒緩語氣，且在肯定其文甚善時指出其病，故其言真切樸至，仍以詳贍、平易見長。其與樂秀才書謂古人之于學也，講之深而信之篤，其充于中者足，而后發(fā)乎外 者光，實與答徐無黨第一書學者當師經(jīng)，師經(jīng)必先求其意，意得 則心定，心定則道純，道純則充于中者實，中充實則

13、發(fā)為文者輝光、 施于事者果敢，持論相同，論證則博引經(jīng)文和圣賢之文細加推闡。說今之學者或不然，亦是詳言其事；論及對方之文，更是寓勉勵之意于稱美之中。風格偏于柔緩。答吳充秀才書借作論肯定對方文章，言為文當學道而至于至，不可溺于文之工至棄百事不關于心。又謂大抵道勝者，文不難而自至也。也是既從正面立論，又批評世之學者之所為。論理，或通過描敘展開來說,或以孔、孟、荀子和子云、仲淹為正反例證，或引對方議論于行文中,無不切合實際。說得從容、平和，并無嚴詞峻語。至于與王淑源論古碑字書、與王深甫論裴公碣、問劉原甫侍讀入閣議帖等，本是因問作答，或求教于人，自是言之娓娓，遜讓之態(tài)可掬。歐陽修言事之書，分為上書、與書

14、兩類。上書系上與朝廷或長官之書，與書多寫給同級、同輩或下級、晚輩之人。公比較重要的上書有七通，其中通進司上書、準詔言事上書、論河北財產(chǎn)上時相書所言盡為國家大事，寫法多是依次條陳其事,說古道今，不厭其詳。歐公較有特點的上書是另外兩種，一種是代人求人之作，如代人上王樞密求先集序書和代楊推官洎上 呂相公求見書，兩者都是有求于人，妙處是作者極會說有求于人的 道理，不但把求人之理說得理直氣壯，還能使人不能不答應對方的要求。這一點可謂真得韓愈撰寫干謁之作的訣竅，即能自占地步, 變被動為主動，堂而皇之地說一番大道理，使對方毫無遁詞可言。一種是上書批評對方為官的不作為或作為之不當， 可以上范司諫書、上杜中丞書

15、為代表。前書作于范仲淹任司諫僅兩月時，此時批評范公不作為似乎太早，歐公急欲對方一陳昌言，且要說得對方悚然不安，就必須有所言說，要講究言事方法。如書中說以諫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時之公議系焉，故任其職可賀；說坐乎廟堂之 上，與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立殿陛之前，與天子爭是非者，諫官 也；說諫官失職取譏于君子，垂之百世而不泯，甚可懼也；說洛之士 大夫?qū)Ψ毒臐M懷期待和卒未有聞的疑惑； 說范公有待而為想法的不 可取，既言當年韓愈作文譏陽城居官五年而不諫的正確， 又講今之居 官者任期短暫，無時可待；今之政治清明無事，待亦枉然。說樁樁件件都茲事體大，頗能引起范公的驚恐不安和激發(fā)其及時進諫的緊迫感。作者言事，

16、不但所持事理說服力強，而且說得巧妙。書中言事，受到過韓愈爭臣論的影響，但韓文重在斥責，風格雄邁強硬；歐書貌似批評，實為忠告，行文纖徐婉切。同以婉切著稱的上杜中丞書，批評杜衍既舉石介為主簿，旋以介上書論赦 而舉他吏以代之，議論的中心議題是可惜者，中丞之舉動也。論則先說介不當罷，介之所為證明執(zhí)事有知人之明而介不負執(zhí)事之知,若隨以為非，是大不可也。繼而詳說趙普舉賢故事，對杜衍于介是先審知其可舉還是偶舉之提出質(zhì)疑。再從中丞為天子司直之臣的特點說起,直謂杜衍始舉介曰能，朝廷信而將用之，及以為不能，則亦曰不能,是執(zhí)事自信猶不果，若遂言他事，何敢望天子之取信于執(zhí)事哉。最后說薦人代介之不可取，謂其如此，則必得

17、愚暗而后止。真是正說反說，進一步說，退一步說，無不落在杜衍舉動之為非上,而行文于溫順舒緩中不時顯露火焰。歐公與書包括答書言事,則以平心靜氣、平鋪直敘為主。王元啟說歐公書牘，惟與高若訥自云發(fā)于極憤，其他無一峻厲之辭。確，與咼若訥是歐書中火氣最盛、形同戟指怒目的作品，但并不能說此外就沒有氣盛語激、顯露崢嶸者。在寫與高若訥前一年1 0 3 5所作與石推官第一書、第二書，前二年所作答西京王相公書，及后四年所作答范龍圖辭辟命書，就直切無隱,文氣不弱。其與石介第一書言介書法之怪，而先斥其為文有自許太高、詆時太過、其論若未深究其源者，可謂知無不言，直言相告。而言其書法為何求怪求異，直謂是果好異以取高，言其能

18、使人譽者或即昂然自異以驚世人而得之， 而教人為師反率然以自異,顧學者何所法哉，皆為一針見血、當頭棒喝之辭。第二書似為自己聽之未審而論之之略使對方未能諭仆之意而申說之，實則針對石介兩段辯詞嚴加駁斥。一說此皆非也，一說此又大不可也,且行文中多用反詰句強調(diào)其意，或直言此甚不可也、不可也，或以通俗比喻譏斥其謬。故儲欣說較第一書尤切直。西京王相公書出言自辯，嚴正說明獻言本意，嚴厲駁斥對方出位之說，而以直士、狂士自喻，亦少婉轉(zhuǎn)之言。答范龍圖辭辟命書，作者本意乃直以見招掌書記，遂不去矣，而行文溫順其外,徑直其內(nèi)，諷切之意顯然。當然，歐公峻厲無前的言事之書是與高司諫書。作者當與高書時，蓋已知其非君子，發(fā)于極憤

19、而切責之，非以朋友待之也，故行文極盡譏諷、挖苦、怒罵之能事。雖義憤填膺，怒不可遏，卻罵得極有章法。作者怒斥高氏的中心事件，是范仲淹被貶，高氏不但不進言以救，反隨而詆之,以為當黜。就此事嚴詞詰責其人，自不可少，而除此之外，作者還用層層遞進的手法說到14年中對其為人三致其疑、然后決知足下非君子也。而所得認識既是三致其疑的結(jié)論，又是下言其非的起點。F言其非，即探其隱而刺之，四面攻擊，直令他無逃閃之路。最后氣涌如山，要對方直攜此書于朝，使正予罪而誅之，還忘不了刺他一句亦諫臣之一效也。需要指出的是，書中每節(jié)文字后面的怒罵之辭，都是通過正說反說或反復比較或以退為進等手法，自然而然帶出來的，故讀者不但覺得作

20、者罵得痛快，還覺得罵得巧妙、罵得有理。歐公平心靜氣所作與書，言事多直言如與無隱，少用委曲、含蓄筆法，而且文字簡省，出語自然。黃校書論文章書直說黃氏文章其救弊之說甚詳，而革弊未之能至;與謝景山書對謝、蔡之爭明確表態(tài)，直謂與君謨往還書，不如此何以發(fā)明，景山不當責之而欲自蔽也；與杜欣論祁公墓志書不但 說為杜衍作墓志事懇切篤實，即使道及范公之子擅自增損歐公所為墓 志、尹氏之子請人別為墓表，亦不大動聲色；與尹師魯?shù)谝粫⒒囟∨泄贂?、與刁景純書更是言事如同晤談，或袒露胸臆,或情致依依，無不真切自然。而與蔡君謨求書集古錄序書，從前所集錄金石文獻直以字畫而傳， 說到為仆不朽之托者，在君謨一 揮毫之頃爾，自為巧

21、思巧言；又謂竊惟君子樂善、欲成人之美者，或聞斯說，謂宜有不能卻也，說得風趣有味，但兩者都是語語平易，脫口而出，并非刻意為之。三、歐陽修存勞談心簡札的藝術(shù)風貌歐陽修的存勞談心之書多為短簡小札。他說過古代寓書于簡,止于舒心意、為問好，后世對親近者寓書存勞，宜有所款曲以親之之意，使之足以通相思，知動靜。故其存勞談心包括簡述私事及隨感的短簡小札，除傳遞信息、傾訴心事外，問好和抒發(fā)情意的內(nèi)容必不可少。歐公短簡小札內(nèi)容豐富，不但是考其生平、編其年譜的第一手材料，也是研究歐陽修散文或歐學的重要文獻， 這是因 為歐公生平各個時期的身心狀況在書簡中都有真實、細致的反映。除前已言及者外，短簡小札包括新發(fā)現(xiàn)者說得很

22、多的是歐公的政治活動、文化生活、人際交往和健康狀況。如新發(fā)現(xiàn)的96通書中說到自家體候或體況，就有衰病如昨，眼疾為苦，道中暑毒發(fā)動齒疾,以病足為苦，十余日左車牙痛。今髭已三分中二分白，發(fā)十分中四分白，患瘡數(shù)日，疲病難支，百疾交攻，尤苦牙車，兩目昏淚, 兩手指節(jié)拘攣伸皆難，左臂疼痛，舉動艱難，以淋渴為苦等語。書簡中尚有近以口齒淹延，遂作孽，兩頰俱腫，飲食、言語皆不能，今又為風毒所苦，情緒蕭然，夜夜燈下閱數(shù)十紙，目疾大作，手指拘攣，又添左手，兩目僅辨物。自春首已來，得淋渴疾，癯脊昏秏，僅不自支，今夏病暑，又得喘疾，齒牙搖動，飲食艱難，食物十常忌八九，藥毒為孽，攻注頤頷間結(jié)核，咽喉腫塞云云。些無疑是歐

23、公40歲以后身體狀況最真實的記錄。至于歐公短簡小札的思想價值，也有不可忽視者。如新發(fā)現(xiàn)之第3 2、33通，對范仲淹的評價，雖是片言只語，卻能看出歐公對他的敬仰和惋惜之情。而書簡卷七與謝舍人為梅圣俞鳴不平，直謂何故見遺？可駭！可駭！由是而較，科場果得士乎？登進士第者果 可貴乎？卷七與梅圣俞謂讀軾書，不覺汗出，快哉！快哉！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上?！可喜！吾徒為天下所慕,如軾所言，是也。奈何動輒逾月不相見？軾所言樂，乃某所得深者爾。不意后生達斯理也。卷十與十四弟謂昨書中言欲買朱砂來，吾不缺此物。汝于官下宜守廉，何得買官下物?吾在官所，除飲食外，不曾買一物，汝可安此為戒也?；蚺?或喜，或恨，皆

24、能見出歐公的性情之真。就是他在2 6歲時兩與梅圣俞書，反復陳說孜孜不能默受諸君將其列入八老之中而以逸稱之的理由，希望諸君以達名我，亦可見出他年輕時為人的意氣所在和認真態(tài)度。作為著名的作家、學者，歐公的文化生活是很豐富的，比如他有許多短簡小札談他請人搜集金石文獻和得到珍 品驚喜失聲的激動情狀，而在記述與人唱和、評論他人詩文以及自道詩文長短的短簡小札中，更有許多可視為重要文論觀點或創(chuàng)作經(jīng)驗的論述。書簡卷四與章伯鎮(zhèn)謂章氏三本傳記文偉意嚴,卷七記詳語簡，而賞罰善惡，勸戒丁寧述作之功，正為此爾。答曾舍人謂曾鞏為人后議筆力雄贍，固不待稱贊，而引經(jīng)據(jù)古，明白詳盡，雖使聾盲者得之，可以釋然矣。卷七嘉祐元年與澠

25、池徐宰說著撰茍多，他日更自精擇，少去其煩，貝y峻潔矣。然不必勉強，勉強簡節(jié)之，則不流暢，須待自然之至。嘉祐二年與澠池徐宰說作文之體，初欲奔馳，久當收節(jié)。使簡重嚴正，或時肆放以自舒。勿為一體，則盡善矣。王幾道謂自古善吟者，益精益窮，卷十與十四弟謂古詩中時復要一聯(lián)對屬，尤見工夫。以及新發(fā)現(xiàn)96通中的第10通謂洵之文權(quán)變多端，然辭采粲然明白，第11通謂王纮答策語辭有深識,第5 8通謂介甫縣新文及曾鞏所作唐論讀之飽足人意，盛哉!盛哉！天下文章，久不到此矣。都是了解歐陽修詩文創(chuàng)作理論、藝術(shù)特色和如何推動北宋詩文革新活動的典型材料。雖多為吉光片羽，卻彌足珍貴。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歐公有十余通短簡小札談到墓志、碑文寫作，其中說到范仲淹碑志的就有十通包括新發(fā) 現(xiàn)的9 6通中的第5 7、86通，其文化意義之深廣，豈僅限于了解歐公墓碑寫作之策略！歐公存勞談心簡札，除具有一般簡札篇幅短小、用語簡直、明白、內(nèi)容私密性強、寫法自由靈活等特點外，還有明顯的個性特征。這個特征就是和歐文纖徐宛轉(zhuǎn)、平易自然、條達疏暢、情韻悠然大體一致，可以稱為歐公用個人語調(diào)表現(xiàn)個人內(nèi)心世界的個性化散文。前已言及，歐公是主張作書當足以通相思、知動靜的。其皇祐五年與梅圣俞說數(shù)日陰悶，昏然。作圣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