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詩壇上的薩福_阿赫瑪托娃詩歌初探

1、求是學刊1998年第2期孫超俄羅斯詩壇上的薩福阿赫瑪托娃詩歌初探安娜阿赫瑪托娃是俄國近代文學史上最著名的女詩人。有人甚至將她視作繼古希臘女詩人薩福后第一位女詩人。她的詩作善感多情,凄婉細膩。并且隨著時光的流逝,其詩作魅力愈力顯持久。不論是在她聲譽日隆之時,還是屢受責難的蘇聯時代,她的作品均為廣大讀者和評論家們所津津樂道。被本國詩歌界譽為連接19世紀古典詩歌和20世紀現代詩歌的“橋梁”,“20世紀俄羅斯詩壇屈指可數的詩人之一”(特瓦爾朵夫斯基語,“俄羅斯詩歌天空中的月亮”(葉夫圖申科語。阿赫瑪托娃早期的主要作品是黃昏(1912、念珠(1914、白鳥群(1917三部詩集。這三部詩集收錄的全是抒情詩

2、。透過外在世界的描述,揭示內在精神世界的寶庫。其作品的格調自始至終清晰而細膩,筆觸纖細、溫柔,富于內心感受,皆以簡單明了的語言描寫具體的對象,譬如她有好幾首詩描寫彼得堡與皇村及其他旅游所到之處的景象,或表現一名多情善感女子的愛戀、追求和憂傷。阿赫瑪托娃的詩大多很短,一般皆在12行以下,最多不過20行,每一行都嚴守韻律的規(guī)則。因此,多數人認為,阿赫瑪托娃的風格很古典,頗具法國與意大利古典文學、古老的東方文學的色彩,以及普希金詩作溫和流暢的特色,并且歐洲文藝復興及俄羅斯民間詩歌顯然也對她了生了影響。她特別擅長寫愛情詩。她的詩作有豐厚的底蘊和潛在的溫馨,能使人感到一顆復雜的心的跳動;對愛情的渴求、對

3、負心人的疾憤、對離別哀怨等都寫得淋漓盡致,委婉動人。所以她的詩被稱為“室內抒情詩”。她的抒情詩作,在寫作技巧方面確有許多獨到之處。由于阿赫瑪托娃選擇很嚴格,黃昏中收入的詩很少,都是一些抒情詩作。這部詩集中的抒情詩可以認為是詩體日記,是一些具體愛情關系的復雜變形。在她的早期詩歌中,透出一種罕見的真誠和拘謹,表現出內心的隱秘感受。她的詩有很多獨到之處。例如,有許許多多新的形象:云杉樹干上的螞蟻的爬痕、掉隊的大雁的尖叫等,使讀者能夠以一種新眼光來看待和理解習以為常的事物,令人感到身臨其境。而且,在阿赫瑪托娃的詩句中經常能夠聽到一些日常生活談話的片斷。如:“不要學鴉叫!在生活的道路上我們就不能取得成功

4、”!“我說過:我一直在等待著你!;最親愛的,你在哪里為我祈禱祝福?”。似乎這一切都是在我們所熟悉的空間發(fā)生的,在這時能清楚地看到兩種不同的人的快樂、考驗和相愛的人的痛苦的轉換,正是在這些方面詩歌令人感到激動。與這種形象流相對而言,但又與之融為一體的是完全另一種崇高的浪漫主義流,但它與詩人所描繪的氣氛完全不陌生。在她的詩中,與大雁、云杉、黑暗茅舍的棚子并存的,還有被國王珍愛的美人魚、王子以及灰眼睛國王等。所有這一切都是另一種由幻想而產生的存在的識別符號,而它們又與似乎是日常的塵世的東西緊密地聯系在一起。例如,在她的一首詩灰眼睛國王中寫首:現在我喚醒沉睡的女兒,仔細端詳她那雙灰色的小眼珠。而窗外柏

5、樹沙沙作響,仿佛在低聲細語:“人世間沒有你那灰眼國王”。在這首詩中,詩人顯然打破了狹窄的空間界限,把講述的內容與童話聯系起來。當阿赫瑪托娃還十分年輕的時候,她已經發(fā)現了普遍適用的情感哲學。在她那飽含情感的表白中表現出了生活的智慧:愛情的意義、無益的情欲、忠誠的考驗、妒忌的無力、失去所愛的人時心靈的死亡?？偟膩碚f,阿赫瑪托娃更傾向于對世界的戲劇性的、甚至是悲劇性的感覺。然而,在極端痛苦時,又顯露出她原初所具有的充滿希望而又激動人心的理想。68女詩人的思想在緊張的感情生活中得到了成熟,她開始從具體的事物中抽象出本質的東西。公園、煙、酒、夜晚、冬天、一本小書等這些最普通的概念都獲得了大容量的內在意義

6、,內容豐富多樣。相反,在她的浪漫主義詩歌中,形象的基本崇高品格卻黯然失色,或多或少地表現出抒情女主人公的某些內在感受:心靈的國王、理想之子等。基于對已知事物的大膽再認識,在阿赫瑪托娃的詩中形成了一些出人意料的格言:“他在說心是石頭的時候,可能知道它是一團火”;“走回頭路的羞恥”等等。依照阿赫瑪托娃的看法,她的詩被稱為“女性詩歌”?？梢哉J為,在她的詩中首次這樣坦露了女人心懷。與此同時還展現出人心靈的痛苦和磨難。她在自己的詩中破除了官方規(guī)定的和選材方面的局限。她的作品因為細膩動人地揭示出女性的感情世界和內心的隱秘而備受青年讀者的喜愛。她的這些詩歌特點,使人們想起著名的古希臘女詩人薩福,因而人們稱她

7、為“俄羅斯的薩?！薄?914年,她的第二部詩集念珠出版后,產生了更為強烈的轟動效應。在19141923年即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和十月革命的動蕩年代,這本詩集竟再版了8次。念珠集所體現的作者對生活的態(tài)度并沒有發(fā)生顯著的改變。不過阿赫瑪托娃不僅筆鋒磨得更加銳利,而且將新的作詩法引至詩集中來,使本詩集中的作品有一種內在的動態(tài)感,出現了一些與她在黃昏集中顯露出的情緒相對立的因素,但所表現的主題又是為人們熟悉的。在本詩集中,世界觀中的悲劇性因素明顯地更加強烈,集中地表現在一些局部的強有力的形象中。例如詩中寫道:“就讓我一生的愛被塵土所遮蓋”;“我不能展翅高飛,雖從童年起我就會自由翱翔”;“我被人拋棄!他絞盡腦

8、汁編造謊言,難道我是一朵花或是一封信?”這里有一種整體的陰郁氣氛,表達的是對以往幸福時光和忠實的情人懷念情緒的流露。此外,在詩人的觀念中罪孽被感受為一種使所有人都無法擺脫的自然力量。阿赫瑪托娃寫過一首這種題材的十分真誠并有沉重預感的詩:我們這兒都是蕩婦、醉漢,在一起我們多么郁郁寡歡!連墻上的花卉鳥雀也苦苦地思念流云飛泉。你抽黑煙斗,裊裊輕煙是那樣奇妙。我穿窄短裙,好使身姿顯得更苗條。小窗總是被牢牢釘住:是用什么霧淞還是雷電?你的眼睛就如同細心謹慎的貓眼。哦,我的心啊多么憂傷!莫不是在等待大限時刻的來監(jiān),而此刻在跳舞的女流,必將在地獄里葬身!這里所講的不是一個人的、而是人類感情的某種不可阻擋的墮

9、落。這并不是一個新主題,這個主題在念珠中所以表現得這樣鮮明,是因為這里有個情緒完全不同的抒情主人公“我”。這首詩獲得極大好評,評論家涅多勃羅沃認為,它預言了阿赫瑪托娃合作的主要方向。其詩作抒情主人公的本質特點“與其說太柔弱,不如說更堅強;與其說愛壓抑,不如說更嚴酷無情”。念珠集中的抒情女主人公具有內在的動態(tài)的“辯證”發(fā)展,其感受不斷尖銳化和得到擴展,似乎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精神力量。這種力量貫穿在詩作中,把詩句聯結成為緊張運動中的組曲。這種力量啟迪出了以前沒有發(fā)現的價值。首先,在外在世界中,發(fā)現了“既溫柔又奇怪的人物”(威尼斯,及親近和幸福的人、詩人的形象(致勃洛克;除此而外,在她的詩作中,還保

10、留了美的聲音和對不幸的記憶:“我那憂郁的小鳥飛走了,落到樹枝上開始鳴唱”,“手持念珠向上帝祈禱能帶來不尋常的愛之喜悅,使你懂得易變生活的永恒”等等。俄羅斯阿克梅派主要詩人曼杰里什塔姆評價阿赫瑪托娃的作品時說,“主人公的心理脈絡在其詩作中表現得那樣自然,就像槭樹葉上的葉脈那樣漂亮、和諧?！贝_實,阿赫瑪托娃將復雜的心理過程反映得非常輕松、自然而完善。她的詩作既歌唱一個人又歌唱了眾多人的充滿靈感的命運之歌。一戰(zhàn)期間,阿赫瑪托娃的生活發(fā)生了很大變化。許多親人都上了前線,彼得堡失去了原來的面貌。她的家庭也受到了牽連:古米廖夫去了作戰(zhàn)部隊,阿赫瑪托娃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都獨自一個住在遙遠的斯萊普涅夫。她向來就

11、有的不如意、沮喪的感覺更加深了。也正如往常的情形一樣,她的精神力量也更加強大了。她的第三部詩集白鳥集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創(chuàng)作出來的。這部詩集保留了以往78的抒情格調,書寫日常生活瑣事,主人公的形象也是人們所熟悉的。但本詩集卻表現出一種全新的世界觀。黃昏中那些愛情的痛苦的呻吟念珠中被拋棄情人所作的勇敢結論在白鳥群中都不見了。它所反映的是世界的不穩(wěn)定、令人惶恐不安和悲劇的狀態(tài)。這些日常生活瑣事失去了剛剛發(fā)生事件的特征,令人感到失去了直接感受的色彩。在白鳥群中,作者一直保持著對客觀世界的樂觀態(tài)度,即痛苦能引發(fā)智慧的光輝。這從第一首詩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它為全詩定了調子。人們想:我們是乞丐,一無所有;而當

12、我們失去的越來越多使每一天都成為追悼日,我們便開始譜寫新曲歌頌上帝偉大的慷慨好施,還有我們往昔擁有的財富。如果說前兩部詩集是日記體式,則白鳥群既非日記,又不是自白,而是深刻的思索,體現出敏銳的洞察力,雖然這一切都是在帶有極端深厚的感情色彩之領域中來描寫的。這是詩人成熟悉的表現,創(chuàng)作被她視為認識存在的工具。白鳥群分四部,被稱作“古典四部奏鳴曲”。它的建構原則很獨特。每一首都是外在世界與個人世界觀一種不可重復的綜合。即章節(jié)銜接很緊密,與此同時,心靈緊張的活動和戲劇性又不斷加強。各個部分既有鮮明對比,又互相補充,并在最后一章達到獨立的綜合,使最初的情緒、基調獲得了新的發(fā)展。在白鳥群中,還有普希金的傳

13、統:繆斯、詩人和人群、令人感動的淡淡地憂傷等。她的詩純凈、規(guī)整,這與普希金一脈相承,但主要的是阿赫瑪托娃珍愛普希金抒情靈魂的內在和諧及消除病態(tài)不諧和音方面對她的影響,盡管兩者存在著極大的差別(普希金總是感到生活的慷慨賜予和豐富多彩,而阿赫瑪托娃則抱有精神上的熱烈幻想。1916年,曼杰爾什塔姆說過一句話:“阿赫瑪托娃現在所寫的詩歌已接近于這樣一個事實,即它幾乎成為雄偉俄羅斯的一個象征?！卑坐B群及詩人其后的創(chuàng)作正是這句話的體現。她的兩部詩集車前草集、耶穌紀元集分別于1921年和1922年出版,這是她創(chuàng)作的巔峰時期。爾后她的命運便急轉直下,從五彩云端被重重地拋入了深淵。新詩不準發(fā)表,舊作不給再版,已

14、排好的兩卷集的紙型全部被銷毀,正在雜志社準備發(fā)排的作品立即被抽掉。到了30年代中期,大清洗開始,阿赫瑪托娃之子因受其父之累而被捕入獄。這對阿赫瑪托娃來說不啻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悲哀和憤怒就像滔滔的江水,洶涌奔騰而出,她寫下了組詩安魂曲。安魂曲在力度及深度上要遠遠超出她以前創(chuàng)作的幾部詩集。這是一部大膽而深刻地揭示社會生活悲劇的力作。其格調或動人心魄,如:面對這種悲痛群山也得折腰大河流水也要停住?；蚱喑瘺?如:丈夫在墳里,兒子坐監(jiān)牢,請你們都為我祈禱。阿赫瑪托娃熱愛生活,熱愛生活的絢麗多彩,更熱愛自己的祖國母親俄羅斯。這首先是一種對祖國的語言內涵豐富而有詩意的俄語的熱愛。這種最為忠誠的對祖國母親的熱愛貫穿其創(chuàng)作始終。衛(wèi)國戰(zhàn)爭期間,年過半百的女詩人積極參加列寧格勒保衛(wèi)戰(zhàn)的后勤工作,并以詩歌為武器加入戰(zhàn)斗。她那短小精悍、鏗鏹有力的詩句很受紅軍戰(zhàn)士的喜愛。他們不僅能背誦,而且把詩刻在碉堡里,寫在坦克上。她以富有激情的愛國主義詩篇鼓舞了前線將士和后方人民。當年那位以吟誦愛情著稱的“俄羅斯的薩?！?不僅同為其屢遭劫難而并未像眾多“白銀時代”的詩人和作家一樣逃亡國外,這突出地表現出她對祖國的熱愛和信賴;并且,在嚴酷的戰(zhàn)爭考驗面前,她毫不退縮,利用自己的詩才與敵人進行戰(zhàn)斗,給人民以鼓舞。阿赫瑪托娃不愧為俄羅斯的忠誠兒女。正是由于阿赫瑪托娃是俄羅斯優(yōu)秀知識分子的代表,她對祖國純潔、熾誠的愛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