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秋行》黃秋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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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山秋行

黃秋耘

我雖然不是一個“一全好作名山游”的旅行家，但幾十年來走南闖北，也到過不少名山大川。這次趁加入“漢語詞典會議”的機遇，到“昂霄逼漢、松石奇詭、巖崖崢嶸、氣象萬千”的黃山一游，而且一鼓作氣，從前山一向攀登到海拔一八六O米的絕頂，飽覽了“人字瀑”、百丈泉“、石筍峰”、“百步云梯”、“天都峰”、“始信峰”……等奇觀美景，可謂生平一大快事。我覺得，黃山兼有泰山的瑰偉、武夷的秀逸、華山的峭峻、匡廬的飛瀑騰空、衡岳的層煙疊翠、雁蕩的叢石嶙峋……真可謂集全國名山之大成。要不是它僻外在皖南地區(qū)的崇山峻嶺之中，舊時交通不便，游人罕至，它的名氣很可能早就遠駕上述諸名山之上了。

出名的《徐霞客游記》也曾寫到他兩次游覽黃山的經過。悵然他第一次游黃山的季節(jié)正值嚴冬，山上一片冰山雪地，石磴層層結冰，峻滑不堪著足。加以濃霧迷，漫山遍谷，障礙視線，所見不多。其次次登山的游記（即《游黃山日記（后）》）又對比簡潔，只記錄了游覽的過程，對山中景物很少加以描繪?？梢哉f，徐霞客只記錄了黃山之“險”，但沒有記錄了黃山之“奇”和黃山之“美”，未免使人感到美中缺乏。

在古人所寫的黃山游記中，我覺得還是以清代散文家劉大槐的《黃山記》對比生動、詳盡和翔實。劉大槐在黃山上住了六天，可能由于天氣的關系，他只三度看到云海，還未能在涼快臺上看到旭日初升的奇觀，山中好些出名的勝景，他也沒有機遇看到。正如他自己所說：“余所記者蓋登山之大致如此。若其峰之峻不成登，幽泉異石之翳于深壑而不成見……與夫云煙之開斂，朝夕晦明之異候，雨寒暑春花冬雪之殊觀……莫得而言也。”這倒是忠厚話。至于潘之恒的《蓮花峰記》、汪道昆的《欲中記》等，所記的都只不過一鱗半爪，當然，其中頗有些繪聲（瀑聲、泉聲、風聲）繪色（山色、樹色、云色）、盡態(tài)極妍的筆墨，也還是值得一讀的。

我們現(xiàn)在游黃山，條件當然比古人優(yōu)越得多。首先，解放后新修建的盤山馬路直達海拔六百多米的黃山賓館，給我們節(jié)省了三分之一的旅程。其次，從黃山賓館（溫泉）起達頂峰，路程約三十華里，登山的石磴經過修繕，寬度一般都在一市尺以上，石面也相當平整，再沒有象前人所描寫的“石砌隘甚，不能受全足，后趾俟前踐發(fā)乃可發(fā)”，務必“膝知蛇伏，始能通過”那樣的險境。并且在“提防坡”、“鰲魚洞”、“閻王殿”那些更加險峻的地方，還設置有欄桿、鐵鏈等安好設置，供扶手用，只要游人提高機警，提防精心，一般是不至于發(fā)生什么意外的。再說，現(xiàn)在沿山各處每隔約十五華就設有住宿處，供給膳食和棉外套（山上山下氣溫相差達二十度左右），登山者無需裹糧攜水，背負寒衣，減輕了不少負擔。

當然，要說“險”，黃山的山徑切實相當險峻的。更加是“鯽魚背”那一段，雖路程不很長，但一邊是懸?guī)r懸崖峭壁，一邊是萬丈深淵，經過這一段山路的時候，務必步步為營，緊扶石壁，千萬不要往萬丈淵那一邊俯瞰，否那么不但行者毛骨悚然，旁觀者也要捏一把汗。又譬如“一線天”，要通過一道狹窄的隘道，道中兩壁夾立，高達數十丈，真是“天不容數尺光，道不并兩人趾”，抬頭一望，頗有點陰森逼側、頭暈目眩之感，要是有心臟病或者神經衰弱的人，或許會吃不消。因此，黃山賓館對要求從前山爬上頂峰的老年游人，一般都要事先作過“體檢”，假使“體檢”不及格，察覺你有高血壓或冠心病等毛病，就勸你不如從后山攀登。后山開頭的十五里是板平路，特別平坦；后十五里雖然也是石磴，但坡度不象前山那陡急，對比好走一些。當然，黃山的勝景大片面都集中在前山，假使從后山登山，除了頂峰鄰近的那一片面外，就無法看到散布在各處的奇觀美景了。

我們一行二十多人中，有好幾位已逾半百，有少數人甚至已年逾六旬，要一鼓作作氣爬上一千二百多米的陡坡，在某些人看來，未免有點不自量力。更加是過了半山的玉屏樓后，坡度越來越陡，山徑越來越險峻，有幾段路簡直要手腳并用才能勉強爬得上去。但不管怎樣，我們終究告成地達成頂峰了，而且全體人員都安然無恙，精神煥發(fā)?？梢娒飨笆郎蠠o難事，只要肯攀登”這兩句詞，切實是真理名言，發(fā)人深省。

這一次，我以兩天半時間，從前山登山，從后山下山，除第一天有微雨外，后兩天都是晴天，終于看到了黃山大片面主要風景，比徐霞客、劉大魁都幸運得多了。我覺得，黃山之奇，一奇在石，二奇在松，三奇在云海。

在黃山，石的奇如松的奇幾乎是分不開的。例如“蓬萊三島”是屹立在天都腳下的三座參差不齊的石峰，峰上容不下一尺深的泥土，卻生長出好幾棵生意盎然的松樹來，隨風搖曳，婀娜多姿，枝葉掩映在浮云濃霧中間，真好象是可望而不成即的海上仙山。又如“夢筆生花”，位在千峰圍繞、白云繚繞的北海賓館鄰近，它的外形好象一支粗大的畫筆，峰頂尖銳，象筆峰，一棵松樹從尖端的石罅中旋轉而出，茂密的松針好象筆鋒的穎毛架上，真是天生巧合的奇景。

其實松石之奇，在別的名山也并不罕見。最為瑰奇?zhèn)惖倪€是黃山中的云海。我登山的季節(jié)正值九月初秋，宿雨初晴，碧空如洗，巨壑深谷，煙云迷漫，浩瀚無涯，宛如波濤起伏的大海。遠近峰巒，象島嶼一樣，隱現(xiàn)在虛無飄緲的云海之中。白云來去時起時伏，賽似波濤洶涌澎湃，山風起處，松濤轟鳴，又有點象拍岸的潮汐聲。我很佩服創(chuàng)造出“云?！边@個名稱的人，他的想象力真是特別豐富，我們很難想出什么詞比“云?！边@個名稱更能形象地描繪出黃山的實況了。平日的云海已經是忽聚散，變化莫測，氣象萬千，但最可觀的還是旭日初升的時候看云海。九月十二日凌晨四時，我起床后就披上棉外套，直奔海拔一千七百多米的涼快臺，這座臺突出在三面臨空的危巖上，靠在石欄桿上就可以俯瞰和遠眺黃山西海一帶的全部風景。我們在黎明的曙色中等待了大約半個鐘頭，才看到旭日露出小小的一角，輝映著朝霞，賽似剛從高爐里傾瀉出來的鋼水，光彩四射，令人不敢張開眼睛直視，過了一會兒，紅日冉冉上升，光照云海，五彩紛披，燦若錦繡。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