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不上大同,刑不上也釋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禮不上大同,刑不上也釋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一、禮的適用范圍不得局限于法院《禮記》記載“禮不供普通人使用，懲罰不供醫(yī)生使用”。這句話對后世的政治制度及法律制度都起過極為深刻的影響.然而究竟如何解釋這句話,自古至今都存在著分歧.東漢經(jīng)學(xué)家鄭玄認(rèn)為:禮不下庶人,是“為其遽于事,且不能備物”;刑不上大夫則是由于“不與賢者犯法,其犯法則在八議,輕重不在刑書”(《禮記·曲禮上》鄭注).元人陳澔解釋道:“古之制禮者,皆自士而始也。先儒云:其有事則假士禮”(《禮記集解·曲禮上》)。后人對這種解釋提出了疑問,清人孫希旦認(rèn)為:“庶人非無禮也,以昏則錙幣五兩;以喪則四寸之棺,五寸之槨;以葬則懸棺而窆,不為雨止;以祭則無廟而薦于寢,此亦庶人之禮也?！比欢贸龅慕Y(jié)論卻恰恰與其上文相牴牾:“禮不下庶人者,不為庶人制禮也,制禮自士以上……庶人有事假士禮以行之而有所降殺也”(《禮記集解·曲禮上》)。對于“刑不上大夫”的解釋,清人孫詒讓亦在《周禮正義》中提出自己的見解:“蓋凡入八議限者,輕罪則宥,重罪則改附輕比,仍有刑也”(《周禮正義·秋官·小司寇》八辟條疏)。古人的爭論,一直持續(xù)至今,許多人認(rèn)為“禮為有知制,刑為無知設(shè)”(《白虎通德論》卷八《五刑》),是歷史真實狀況的反映。因此僅僅依照字面的意思去解釋“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含意,將禮、刑的適用對象按大夫以上、庶人以下絕對地劃分開來,這種觀點違背了大量的歷史史料,顯然是錯誤的.“禮者,為異”。(《禮記·樂記》)從禮作為一種奴隸社會中的等級制度來說,其不可能只為“有知制”,它不僅約束貴族,也約束庶人,甚至約束奴隸主階級的對立階級一一奴隸階級?！岸Y之所興,眾之所治也;禮之所廢,眾之所亂也”.(《禮記·仲尼燕居》)庶人不是無禮,也不必“假士之禮”,《禮記》本身,就記載了許多庶人之禮。比如:在服飾上:“貴賤有等,衣服有別”(《禮記·坊記》)。在家庭中“天子之妃曰后,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婦人,庶人曰妻”(《禮記·曲禮下》)。在日常生活中,“問天子之年,對曰:聞之始服衣若干尺矣;問國君之年,長曰能從宗廟社稷之事矣,幼曰未能從宗廟社稷之事也;問大夫之子,長曰能御矣,幼曰未能御也;問士之子,長曰能典謁也,幼曰未能典謁也。問庶人之子,長曰能負(fù)薪矣,幼曰未能負(fù)薪也”(《禮記·曲禮下》)。在喪事上“天子死曰崩,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祿,庶人曰死”(《禮記·曲禮下》)等等。確實正如孫希旦所言“庶人非無禮也”。禮的作用在于“章疑別微,以為民坊”(《禮記·坊記》),因此它具有全社會的意義。若庶人無禮而假士之禮,無異于破壞等級,犯上作亂,禮的“民坊”作用也就成為一具空文。由此可以斷定,禮的適用范圍決不能排除庶人。同“禮不下庶人”相同,刑的適用對象也決不可能將貴族排除在外。周公平定武庚之亂,對貴族管叔、蔡叔、霍叔所用的就是大刑?！秶Z·魯語》載:“大刑用甲兵”?！吨芏Y·秋官·掌囚》:“凡有爵者與王之同貴族奉而適甸師氏,以待刑殺”,“不與賢者犯法”的論斷不符合歷史事實。對于“刑不上大夫”的另一種解釋,是肉刑不上大夫,貴族犯罪“悉入流宥之科”(見《周禮正義·秋官·小司寇》八辟條疏),或者認(rèn)為“五刑三千之科條,不設(shè)大夫犯罪之目”(《禮記·曲禮上》孔疏)。瞿同祖先生繼承了這一觀點并對五刑不上大夫的原因進(jìn)行了進(jìn)一步的論證。他認(rèn)為,五刑摧壞肢體、器官,不僅是對受刑人的污辱,也是對受刑人所隸屬的整個階級的污辱。故而貴族犯罪,或令其自裁,或?qū)⑵淞鞣拧?參見《中國法律與中國社會》第204頁)這種觀點對刑字作了具體分析,較之于籠統(tǒng)地解釋有所突破。但是這一觀點對某些史實卻很難解釋得通?！吨芏Y·秋官·司寇》云:大司寇之職是“以五刑糾萬民……四曰刑”。疏曰:“此五刑與尋常正五刑墨、劓之等別。刑。亦法也.此五刑者,或一刑之中而含五,或此五刑全不入五刑者”。(《周禮注疏·秋官·司寇》疏)這里涉及到古代五刑問題,史籍對五刑的記載有三種:第一是《周禮·秋官·大司寇》中說的“野刑”、“軍刑”、“鄉(xiāng)刑”、“官刑”、“國刑”;第二是《國語·魯語》中記載的“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鉞,中刑用刀鋸,其次用鉆鑿,薄刑用鞭撲;”第三是《周禮·秋官·司刑》中記載的墨劓、剕、宮、大辟。這三種記載反映了當(dāng)時法制的狀況,第一種主要言刑之范圍,第二種主要言刑之工具,第三種主要言刑之種類。在官刑中是否適用墨、劓、剕刑,史料雖未明確記載,但推測是適用的?！吨芏Y·夏官·司馬》中記,“放弒其君則殘之”.殘即辱殺,決不次于大辟。《禮記、文王世子》:“公族其有死罪,則磐于甸人。其刑罪,則纖剸,亦告于甸人?！弊⒃?“纖,讀為殲,刺也,割也。宮、割臏、墨、劓、刖皆以刀鋸刺割人體也”?！吨芏Y·秋官·小司寇》中記“以八辟麗邦法附刑罰”.邦法,即卿大夫之法,“凡卿大夫之獄訟以邦法斷之”。(《周禮·秋官·司寇》)這些史料都證明了五刑可上大夫。《禮記·文王世子》中更明確地記載“公族無宮刑”,按此是否可以推斷在貴族中所排除的僅僅是宮刑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墨、劓、刖、辟仍然是可上大夫的.1975年陜西省岐山縣董家村發(fā)現(xiàn)的西周青銅器《匜》銘文證實了這一推斷。銘文中記載了天子重臣伯楊父對官吏牧牛的處罰,按當(dāng)時規(guī)定應(yīng)處千鞭之笞并黥面,其不僅證實了“鞭作官刑”的歷史記載(《尚書·堯典》),也證實了肉刑存在于官刑之中.綜上所述,西周社會中刑、禮的適用范圍確實無嚴(yán)格的界限劃分。禮作為一種社會規(guī)范時,勢必對全社會成員都有拘束力,而刑作為維護(hù)禮制的手段,其不僅施于庶人,同樣也施于貴族。二、家禮下府君是否被.李亞農(nóng)先生說:“周人在滅殷之后,雖然進(jìn)入了階級社會,但上下間的差別,并不使人感覺到如何地森嚴(yán),周天子也并沒有專制君主的威風(fēng)。他對于諸侯們總是伯父前、伯父后地喊得異常親密……不隨便使用刑罰。所謂‘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就是這種精神的表現(xiàn)”(《周族的氏族制與拓拔族的前封建制》第67頁)。這段話對于我們理解“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含意是有很大啟發(fā)的。周滅殷后,采用宗法制的統(tǒng)治,父系社會的血緣關(guān)系得到較多地保留。整個統(tǒng)治階級成員之間基本上都有血緣關(guān)系,異姓貴族與周王室也基本上都有婚姻關(guān)系。禮起源于父系氏族的后期,(參見金景芳《古史論集·論禮治與法治》)進(jìn)入階級社會后一分為二,一部分成為全社會成員的行為規(guī)范,一部分成為以血緣關(guān)系為基礎(chǔ)而建立起來的家族禮。在西周即所謂的宗法禮。這一部分禮是不下庶人的,因為庶人的血統(tǒng)異于周的宗室。斯維至在《論庶人》中區(qū)分了小人與庶人之間的差別,指出:“小人是本族的人民,庶人是外族的人民?！孕∪擞幸欢ǖ恼蔚匚缓驼螜?quán)利,而庶人是沒有政治地位和政治權(quán)利的。例如:小人在國家遭遇到國危、國遷和立君的時候,同貴族階級一樣有權(quán)可以參加討論(見《周禮·小司寇》),而庶人卻被除外……‘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禮是貴族階級的宗教活動及其他社會活動的儀節(jié)、風(fēng)俗習(xí)慣,外族人民是不能參加的。”(《社會科學(xué)戰(zhàn)線》1978年第2期)家禮不下庶人這一論點是可以得到大量的史料印證的.《禮記》中所說的禮分成兩類,第一類自天子至庶人,第二類自天子至士。第一類前文已述,在此不贅。第二類即不下庶人的家禮。如在祭祀上“天子祭天地、祭四方、祭山川、祭五祀。歲偏諸侯方祀祭山川、祭五祀。歲偏大夫祭五祀。歲偏士祭其先”。天子以犧牛,諸侯以肥牛,大夫以索牛,士以羊豕”。(《禮記·曲禮下》)有關(guān)國事,天子只與本宗室成員相議。1963年陜西省寶雞市出土的西周青銅器何尊記載了成王遷都時的誥:“王誥宗小子于京室,曰:昔在爾考公氏,克弼文王……”。賓客往來之禮只行于貴族之間.《周禮·天官·冢宰》“以八統(tǒng)詔王馭萬民。一曰親親,二曰敬故,三曰進(jìn)賢,四曰使能,五曰保庸,六曰尊貴,七曰達(dá)吏,八曰禮賓”。疏曰:“禮賓,賓客。諸侯者?！薄栋谆⑼ǖ抡摗ぐ恕の逍獭分姓f:“禮不及庶人者,謂酬酢之禮也”?！吨芏Y·春官·宗伯》中所載的一些周族的家禮,如相見之禮、宗廟祭祀之禮等顯然也是排除庶人的.與“禮不下庶人”相對的“刑不上大夫”的“刑”字,也必須從血緣關(guān)系上去考慮.前面所引《禮記·文王世子》中說:“公族無宮刑”,說明貴族中是排除了宮刑的。而歷代史學(xué)家對于這條史料的真實性都未懷疑過。清人沈家本總結(jié)道:“鄭康成注云:謂同族不宮者也,方氏愨曰:有生所以傳類,而宮刑則無生之道,故無宮刑。陳氏澔曰:受宮刑者,絕生理,故謂之腐刑。如木之朽腐,無發(fā)生也,此刑不及公族,不忍絕其生生之類耳”.(《沈寄簃遺書·刑法分考》)無論是從史料上來說,還是從出土文物的記載來看,都沒有找到西周貴族受宮刑之例。宮刑不上大夫的目的是顯而易見的.《禮記·文王世子》本身就對之作了解釋:“公族無宮刑,不翦其類也?！辟F族犯罪雖淪為罪人,但其血統(tǒng)卻是高貴的,施以宮刑,必絕其后嗣,是對整個周族高貴血統(tǒng)的污辱。因此公族犯宮刑罪,只髡首而已。《周禮·秋宮·司戮》云:“髡者使守積?！编嵭⒃?“髡者,必王之同族不宮者。宮者,為翦其類。”因此,“禮不下庶人,刑不上丈夫”的具體含意應(yīng)該是:家禮不下庶人,宮刑不上大夫。三、德主體觀上的是宗法制的核心眾所周知,西周社會是以血緣為樞紐的社會,它大量地保存了父系社會所遺留的種族制度和習(xí)慣,并且賦予它以階級的內(nèi)容。在血緣關(guān)系(血緣的親疏)與階級關(guān)系(地位的貴賤)大體相一致的情況下,統(tǒng)治者采用了宗法制的統(tǒng)治。宗法制的核心在于“親親”、“尊尊”.以往對“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解釋只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