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夏易學(xué)初探

子夏易學(xué)初探劉彬作者簡介：劉彬（1965—），男，山東滕州人，哲學(xué)博士，曲阜師范大學(xué)孔子文化學(xué)院助理研究員。（曲阜師范大學(xué)孔子文化學(xué)院，山東曲阜273165）摘要：史載孔子弟子卜子夏傳《易》，并有著作《子夏易傳》傳世。對子夏易學(xué)的一些問題，學(xué)者存有爭議。本文對古籍所記載的有關(guān)子夏易學(xué)的一些資料，作了初步考察，以求對《子夏易傳》的作者是卜子夏還是漢人韓嬰，以及子夏易學(xué)的思想特色，獲得初步認(rèn)識。通過考察，一方面證明《子夏易傳》確有古《易》面貌，其作者確應(yīng)為孔子弟子卜子夏，韓嬰為《子夏易傳》作者的說法是不成立的；另一方面，說明子夏既熟知古《易》象數(shù)、“卦氣”等《易》之“古義”，又能深入契會孔子由“古義”所創(chuàng)發(fā)的“觀其德”的哲學(xué)“新義”，顯現(xiàn)出子夏易學(xué)秉承孔子、“古義”和“新義”兼容的思想特色。關(guān)鍵詞：子夏易學(xué)；《子夏易傳》；古義；新義據(jù)《隋書·經(jīng)籍志》和唐人李鼎祚《周易集解》記載，孔子弟子卜商卜子夏傳《易》①《隋書·經(jīng)籍志》曰：“孔子為《彖》《象》《系辭》《文言》《序卦》《說卦》《雜卦》，而子夏為之傳。”李鼎祚言孔子授《易》曰：“自卜商入室，親授微言。”見李鼎祚《周易集解·序》，姑蘇喜墨齋刻本。，《七略》《中經(jīng)簿》《七錄》《隋書·①《隋書·經(jīng)籍志》曰：“孔子為《彖》《象》《系辭》《文言》《序卦》《說卦》《雜卦》，而子夏為之傳?！崩疃裱钥鬃邮凇兑住吩唬骸白圆飞倘胧遥H授微言?！币娎疃瘛吨芤准狻ば颉?，姑蘇喜墨齋刻本。②清人臧庸認(rèn)為“子夏”為韓嬰的字，《子夏易傳》作者為韓嬰。這種觀點(diǎn)影響較大，張心澂、李學(xué)勤先生等人皆持此說。見孫馮翼、臧庸所輯《子夏易傳·序》，問經(jīng)堂叢書本。張心澂《偽書通考》，上海書店出版社1998年版。李學(xué)勤《周易經(jīng)傳溯源》，長春出版社1992年版，第116，117頁。③劉大鈞《西漢古〈易〉考》，《中國哲學(xué)史研究》，1984年第1期，第51，52頁。劉大鈞《“卦氣”溯源》，《中國社會科學(xué)》2000年第5期，第125，126頁。劉玉建《兩漢象數(shù)易學(xué)研究》上冊，廣西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150頁。（一）《周易正義·卷首》曰：“但《子夏傳》云雖分為上下兩篇，未有‘經(jīng)’字。‘經(jīng)’字是后人所加，不知起自誰始?！笨芍凇蹲酉囊讉鳌分校吨芤住坟?、爻辭部分只是稱為“上下兩篇”，還沒有稱為“經(jīng)”。案西晉武帝時(shí)出土汲冢竹書，其中有《易》類書，已經(jīng)有“《易經(jīng)》”之名，《晉書·束皙傳》記曰：“《卦下易經(jīng)》一篇?！睋?jù)李學(xué)勤先生考證：“估計(jì)汲冢是戰(zhàn)國晚期之初，也就是公元前三世紀(jì)初年的魏墓，是可信的。這是墓中所出竹簡寫成時(shí)間的下限。”①李學(xué)勤：《周易經(jīng)傳溯源》，長春出版社1992年版，第181頁。這說明《周易》稱為“經(jīng)”最遲不晚于戰(zhàn)國晚期之初?！蹲酉囊讉鳌贩Q《周易》為“上下篇”，而沒有稱為“經(jīng)①李學(xué)勤：《周易經(jīng)傳溯源》，長春出版社1992年版，第181頁。又，《周易》最初是稱“上下篇”的，正如劉大鈞先生所考證：“《漢書·藝文志》云：‘文王以諸侯順命而行道，天人之占可得而效，于是重《易》六爻，作上下篇。’很清楚，班固認(rèn)為是最初‘重《易》六爻’時(shí)，分成的‘上下篇’，而《系辭》又曰：‘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dāng)萬物之?dāng)?shù)也。’可證創(chuàng)作《系辭》時(shí)，仍稱曰‘篇’?！雹趧⒋筲x：《西漢古〈易〉考》，《中國哲學(xué)史研究》，1984年第1期，第52頁。這說明《周易》稱“上下篇”極早，子夏于《子夏易傳》中稱《周易》為②劉大鈞：《西漢古〈易〉考》，《中國哲學(xué)史研究》，1984年第1期，第52頁。（二）今本《易經(jīng)》《謙》卦，《經(jīng)典釋文》云：“《子夏傳》作嗛”，可知《子夏易傳》“謙”作“嗛”，而帛書《周易》也作“嗛”③廖名春釋讀《馬王堆帛書周易經(jīng)傳釋文》，見楊世文等編《易學(xué)集成》第三卷，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1998年版，第3019頁。，《子夏易傳》與帛本同。劉大鈞先生考證《子夏易傳》與帛本作“嗛”是用古文，今本作“謙”是用今文，他說：“案《漢書·尹翁歸傳》：‘然溫良嗛退，不以行能驕人。’顏師古注：‘嗛，古以為謙字?！伲稘h書·司馬相如傳》：‘嗛讓而弗發(fā)。’顏師古注：‘嗛，古謙字?！秶Z·晉語一》亦有‘嗛嗛之德’、‘嗛嗛之食’。以此知……《子夏易傳》及帛本亦是用古文，今本作‘謙’是取今文。”④劉大鈞：《今、帛、竹書〈周易〉疑難卦爻辭及其今、古文辨析》（一），《周易研究》2004年第5期，第5頁?？梢姟蹲酉囊讉鳌返膬?nèi)容較古。又，韓嬰的《韓詩外傳》中記載了一些《易》說，其卷三云：“《易》曰：謙，亨，君子有終，吉。③廖名春釋讀《馬王堆帛書周易經(jīng)傳釋文》，見楊世文等編《易學(xué)集成》第三卷，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1998年版，第3019頁。④劉大鈞：《今、帛、竹書〈周易〉疑難卦爻辭及其今、古文辨析》（一），《周易研究》2004年第5期，第5頁。（三）今本《易經(jīng)》《頤》六四爻辭“其欲逐逐”，《經(jīng)典釋文》載：“《子夏傳》作‘攸攸’。”帛書《周易》作“笛笛”，上博戰(zhàn)國楚竹書《周易》作“攸攸”⑤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170頁。，可見《子夏易傳》和竹書同。劉大鈞先生考證《子夏易傳》和竹書作“攸攸”為古文，其曰：“《漢書·敘傳》：‘六世眈眈，其欲浟浟?！亷煿抛ⅲ骸疀翛?，欲利之貌也。浟音滌。今《易》浟字作逐?！纱丝芍?，作‘逐’字為今本，作‘浟’字為古本。而《子夏易傳》作‘攸攸’，正與竹書同。荀爽作‘悠悠’，劉歆曰‘跾，遠(yuǎn)也’，其說皆由古《易》而來?！雹蓠R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170頁。⑥劉大鈞：《今、帛、竹書〈周易〉疑難卦爻辭及其今、古文辨析》（一），《周易研究》2004年第5期，第10頁。（四）今本《易經(jīng)》《豐》卦九三“豐其沛”，《經(jīng)典釋文》曰：“子夏作‘芾’，《傳》云：‘小也?！笔恰蹲酉囊讉鳌贰芭妗弊鳌败馈?，釋“芾”為“小”義?！对姟じ侍摹罚骸氨诬栏侍摹?，毛傳：“蔽芾，小貌。”孔穎達(dá)疏曰：“《我行其野》云‘蔽芾其樗’，箋云‘樗之蔽芾始生’，謂樗葉之始生形亦小也?！笔枪拧败馈庇小靶　绷x。又，《豐》九三“沛”，除子夏作“芾”外，鄭玄、干寶亦作“芾”，《經(jīng)典釋文》：“鄭、干作‘芾’，云：‘祭祀之蔽膝?！倍喜?zhàn)國楚竹書《周易》亦作“芾”①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205頁。，看起來似乎子夏、鄭玄、干寶皆與戰(zhàn)國竹書同，實(shí)際不然。案鄭玄、干寶作“芾”，乃以朱芾、赤芾之芾釋之，《說文》：“巿，韠也。上古衣蔽前而已，巿以象之。天子朱巿，諸侯赤巿，……韍，篆文巿，從韋從犮。俗作紱?！倍巫ⅲ骸按耍h）為篆文，則知巿為古文也?！笔青?、干之“芾”即“韍”字，故釋曰“祭祀之蔽膝”，其解《豐》九三“豐其芾”之“芾”，乃蔽而使暗之義。王弼注即取鄭義：“沛，幡幔，所以御盛光也?！边@與子夏釋“芾”為“小”義不同?？肌断髠鳌丰尵湃吃唬骸啊S其沛’，不可大事也?！薄断髠鳌凤@然是以“沛”為“小”①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205頁。（五）《周易正義》在《乾》卦辭“元亨利貞”下引《子夏易傳》：“《子夏傳》云：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貞，正也?！薄吨芤准狻芬惨蹲酉囊讉鳌愤@段話，與此完全相同。值得注意的是，《子夏易傳》以“始”釋“元”，與《春秋公羊傳》完全相同?！洞呵铩冯[元年《公羊傳》曰：“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憋@然以“始”釋“元”。案《公羊傳》傳自子夏，何休《春秋公羊傳序》“傳《春秋》者非一”，唐人徐彥疏引戴宏《序》曰：“子夏傳與公羊高，高傳與其子平，平傳與其子地，地傳與其子敢，敢傳與其子壽。至漢景帝時(shí)，壽乃其弟子齊人胡毋子都著于竹帛?！笨梢姟豆騻鳌芬浴笆肌贬尅霸闭浅凶宰酉?。而《子夏易傳》也以“始”釋“元”，與子夏《公羊傳》相同，這正是《子夏易傳》的作者為子夏的一條力證。考今本和帛本《易傳》，可知子夏“元，始也”的講法承自于孔子?！跺鑲鳌丰尅肚吩唬骸按笤涨?！元，萬物資始?！薄段难浴丰尅肚吩唬骸扒?，始而亨者也。”帛書《易傳》的《二三子》曰：“[卦曰：黃裳元吉?？鬃釉唬捍搜註□□□□□者也。元，善之始也。”②廖名春釋讀《馬王堆帛書周易經(jīng)傳釋文》，見楊世文等編《易學(xué)集成》第三卷，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1998年版，第3028頁。下引帛《易》之文，皆引自廖先生釋文。將今本和帛本《易傳》相印證，可知孔子已經(jīng)以“始”釋“元”②廖名春釋讀《馬王堆帛書周易經(jīng)傳釋文》，見楊世文等編《易學(xué)集成》第三卷，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1998年版，第3028頁。下引帛《易》之文，皆引自廖先生釋文。再者，《彖傳》和《文言》都有對《乾》卦辭“元亨利貞”的解釋，我們將《子夏易傳》的解釋和二者相對照，會發(fā)現(xiàn)子夏和《彖傳》相一致，而與《文言》不同，這表現(xiàn)出子夏易學(xué)的思想特點(diǎn)。我們看：《彖傳》“大哉乾！元，萬物資始”，正是《子夏易傳》“元，始也”；《彖傳》“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shí)成，時(shí)乘六龍以御天”，正是《子夏易傳》“亨，通也”；《彖傳》“保合大和”，正是《子夏易傳》“利，和也”；《彖傳》“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正是《子夏易傳》“貞，正也”，二者在內(nèi)在精神上完全一致。《彖傳》釋“元亨利貞”，是“性與天道”的講法：天道為萬物之始源，萬物的性命得之于天道并上通天道，在天道的流行變化中，萬物各得正定其性命，呈現(xiàn)一個(gè)和諧的宇宙。這一種形上的講法，正是孔子本于古《易》象數(shù)而發(fā)乎義理，將卜筮之《易》提升為哲學(xué)典籍的典型體現(xiàn)，也是孔子本于《易》之“古義”而開創(chuàng)出《易》之“新義”，開創(chuàng)出易學(xué)研究新理境的體現(xiàn)。再看《文言》對“元亨利貞”解釋說：“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干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干事?！蔽覀冎?，《文言》的這種說法完全承之于孔子之前的《易》之古論，《左傳》襄公九年載穆姜筮卦，她就引用了這段古語說：“元，體之長也。亨，嘉之會也。利，義之和也。貞，事之干也。體仁足以長人，嘉德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干事。”《文言》所襲用的古語以“體仁”“長人”釋“元”，以“嘉會”“合禮”釋“亨”，以“利物和義”釋“利”，以“事干”“固”釋“貞”，這是一種倫理的、道德的講法，與《彖傳》哲學(xué)的講法不同，表現(xiàn)出不同的理論層次和思想境界。子夏承于孔子而不取古語的講法，說明他對孔子所開創(chuàng)的新易學(xué)，對新易學(xué)所蘊(yùn)涵的精微大義，已有深入契會。（六）《周易集解》釋《乾》初九“潛龍勿用”，引《子夏傳》曰：“龍所以象陽也。”子夏是以“陽氣”釋“龍”，這與《象傳》《文言》一致，《象傳》曰：“潛龍勿用，陽在下也?！薄段难浴吩唬骸皾擙埼鹩?，陽氣潛藏?！弊酉暮汀断髠鳌贰段难浴芬浴皻狻?，具體而言以陽氣和陰氣言《易》，這正是古代“《易》以道陰陽”的特色，也與孔子以龍之德言陰陽二氣變化之《易》義同。帛易《二三子》記載了孔子向弟子論述此義的情形：“二三子問曰：《易》屢稱於龍，龍之德何如？孔子曰：龍大矣……高尚行乎星辰日月而不晀，能陽也；下綸窮深淵之淵而不沫，能陰也。上則風(fēng)雨奉之，下綸則有天□□□。窮乎深淵則魚蛟先后之，水流之物莫不隋從；陵處則雷神養(yǎng)之，風(fēng)雨辟鄉(xiāng)，鳥守弗干。曰：龍大矣。龍既能云變，有能蛇變，有能魚變……唯所欲化而不失本刑，神能之至也……知者不能察亓變，辯者不能察亓義?！笨鬃拥恼撌鰪?qiáng)調(diào)“變”，他以龍的變化來講陰陽二氣的變化，所彰顯的正是《系辭》所言變易的道理：“《易》之為書也不可遠(yuǎn)，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cè)嵯嘁?，不可為典要，唯變所適。”孔子講龍之德既能陽，也能陰，子夏講“龍所以象陽”，應(yīng)該說是承之于孔子。（七）據(jù)《韓非子·外儲說右上》載：“子夏曰：《春秋》之記臣?xì)⒕?，子殺父者，以十?dāng)?shù)矣。皆非一日之積也，有漸而以至矣?！薄段难浴氛摗独ぁ坟猿踟池侈o說：“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辯之不早辯也。《易》曰‘履霜，堅(jiān)冰至’，蓋言順也。”可看到子夏所言與《文言》相同，其思想當(dāng)來自孔子。帛易《二三子》和《衷》篇也記載有孔子論《坤》卦初爻爻辭，《二三子》：“卦曰：履霜，堅(jiān)冰至。孔子曰：此言天時(shí)戒葆常也，歲□□□□□□□西南溫□□，始于□□□□□□□□□□□之□□□□□□□□□□□□□□□□□德與天道始，必順五行，亓孫貴而宗不傰。”《衷》：“天氣作□□□□□□□□，亓寒不凍，亓暑不曷?！兑住吩唬郝乃瑘?jiān)冰至。子曰：孫從之胃也。歲之義，始于東北，成于西南，君子見始弗逆，順而保?！痹谶@里孔子本之于古“卦氣”說而講君子慎始重漸的義理①帛易《二三子》和《衷》篇所記載孔子論《坤》卦初爻的文字，應(yīng)為先秦“卦氣”說，劉大鈞先生對此已有詳論。見劉大鈞《帛書〈易傳〉中的象數(shù)易學(xué)思想》，《哲學(xué)研究》2001年第11期，第50，51頁。：依八卦“卦氣”說，《坤》居于西南方位，當(dāng)一歲立秋之時(shí)，寒氣初萌，寒霜將降，順從其道，漸積而至大寒的堅(jiān)冰時(shí)節(jié)。君子觀此象，而慎其初始，重其漸變。《文言》和子夏講積漸，當(dāng)是本于孔子這段言論，只不過只錄義理，沒記載“①帛易《二三子》和《衷》篇所記載孔子論《坤》卦初爻的文字，應(yīng)為先秦“卦氣”說，劉大鈞先生對此已有詳論。見劉大鈞《帛書〈易傳〉中的象數(shù)易學(xué)思想》，《哲學(xué)研究》2001年第11期，第50，51頁。（八）今本《易經(jīng)》《賁》六五爻辭曰：“賁于丘園，束帛戔戔”，《經(jīng)典釋文》載《子夏易傳》釋“束”曰：“五匹為束，三玄二纁，象陰陽?！弊酉拇酸屢躁庩栒f《易》，但與上面講陰氣和陽氣不同，這里講《易》數(shù)的陰陽。今本《系辭上》引古“天地之?dāng)?shù)”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云云，三為天數(shù)，也即陽數(shù)，故子夏言象陽；二為地?cái)?shù)，也即陰數(shù)，故子夏言象陰?？梢娮酉膶拧兑住窋?shù)是很了解的。（九）《周易正義》在釋《象·益》“風(fēng)雷，益”下引《子夏傳》云：“雷以動之，風(fēng)以散之，萬物皆盈。”子夏此言，實(shí)際上涉及《易》之古義——“卦氣”說?！柏詺狻敝f，一般認(rèn)為是漢人所創(chuàng)，其實(shí)其源甚古，先秦時(shí)已經(jīng)存在①清儒龔自珍認(rèn)為，“卦氣”說為古史官所創(chuàng)。見龔自珍《最錄〈易緯是類謀〉遺文》，《定盦文集補(bǔ)編》卷三，《定盦全集》，光緒壬寅浙省文匯書局。今人劉大鈞先生、連劭名先生認(rèn)為，“卦氣”說在先秦已經(jīng)存在。見劉大鈞先生的一系列文章：《“卦氣”說與①清儒龔自珍認(rèn)為，“卦氣”說為古史官所創(chuàng)。見龔自珍《最錄〈易緯是類謀〉遺文》，《定盦文集補(bǔ)編》卷三，《定盦全集》，光緒壬寅浙省文匯書局。今人劉大鈞先生、連劭名先生認(rèn)為，“卦氣”說在先秦已經(jīng)存在。見劉大鈞先生的一系列文章：《“卦氣”說與〈易傳〉》，《大易集述》，巴蜀書社1998年版，64—68頁；《“卦氣”溯源》，《中國社會科學(xué)》2000年第5期，122—129頁；《帛書〈易傳〉中的象數(shù)易學(xué)思想》，《哲學(xué)研究》2001年第11期，47—53頁。見連劭名《考古發(fā)現(xiàn)與〈易緯〉》，《周易研究》1991年第3期，6頁。子夏《益》卦言“卦氣”，乃是承之于孔子。帛易《要》篇記有孔子向其弟子——“二三子”論述《損》《益》之道，其曰：“孔子《易》至于《損》《益》一（應(yīng)為“二”，引者按）卦，未嘗不廢書而嘆，戒門弟子曰：二三子！夫《損》《益》之道，不可不審察也，吉兇之[門]也?！兑妗分疄樨砸玻阂允谙闹畷r(shí)也，萬勿之所出也，長日之所至也，產(chǎn)之室也，故曰益?！妒凇罚☉?yīng)為《損》，引者按）者，秋以授冬之時(shí)也，萬物之所老衰也，長[夕]之所至也，故曰（損），產(chǎn)道窮焉，而產(chǎn)道□焉?！兑妗分家布炼矁?；《損》之始兇，亓冬也吉?！稉p》《益》之道，足以觀天地之變而君者之事已。”孔子論《損》《益》之道，闡發(fā)審察吉兇之門的君道，也見載于《孔子家語》、《說苑》和《淮南子》等古籍中，說明此事是可信的。值得注意的是，《孔子家語》《說苑》記載向孔子請教《損》《益》之道的是子夏，如《孔子家語·六本》：“孔子讀《易》至于《損》《益》，喟然而嘆。子夏避席問曰：夫子何嘆焉？孔子曰……子夏曰：商請志之，而終身奉行焉?！薄墩f苑·敬慎》：“孔子讀《易》至于《損》《益》，則喟然而嘆。子夏避席而問曰：夫子何為嘆？孔子曰……子夏曰：善，請終身誦之?！庇纱丝赏浦兑菲浻H聞孔子講《損》《益》之道的“二三子”中定有子夏。而孔子講《損》《益》，正講到古“卦氣”說②對此，劉大鈞先生已有詳論。見劉大鈞《帛書〈易傳〉中的象數(shù)易學(xué)思想》，《哲學(xué)研究》2001年第11期，第50頁。。以“卦氣”六日七分說，《益》居正月立春之時(shí)，正是孔子所言“《益》之為卦也，春以授夏之時(shí)也”；《損》居七月立秋后處暑時(shí)，正是孔子所言“《損》者，秋以授冬之時(shí)也”，孔子所言，正為古“卦氣”說?？鬃釉谥v解《損》《益》卦時(shí)，引用古《易》的“卦氣”之說，子夏親聞并“志之”“終身誦之②對此，劉大鈞先生已有詳論。見劉大鈞《帛書〈易傳〉中的象數(shù)易學(xué)思想》，《哲學(xué)研究》2001年第11期，第50頁。（十）《孔子家語·執(zhí)轡》篇載有子夏論古《易》的一段資料，茲錄如下：“子夏問于孔子曰：‘商聞《易》宣人生及萬物、鳥獸、昆蟲，各有奇耦，氣分不同，而凡人莫知其情，唯達(dá)德者，能原其本焉。天一，地二，人三，三三如九。九九八十一，一主日，日數(shù)十，故人十月而生。八九七十二，偶以從奇，奇主辰，辰為月，月主馬，故馬十二月而生。七九六十三，三主斗，斗主狗，故狗三月而生。六九五十四，四主時(shí)，時(shí)主豕，故豕四月而生。五九四十五，五為音，音主猿，故猿五月而生。四九三十六，六為律，律主鹿，故鹿六月而生。三九二十七，七主星，星主虎，故虎七月而生。二九一十八，八主風(fēng)，風(fēng)為蟲，故蟲八月而生……敢問其然乎？’孔子曰：‘然。吾昔聞老聃亦如汝之言?！睂τ谶@段資料，我們已經(jīng)考證涉及到一套古《易》象數(shù)①劉彬《〈大戴禮記·易本命〉象數(shù)發(fā)微》，《周易研究》2003年第1期，第19—24頁。劉彬《〈孔子家語①劉彬《〈大戴禮記·易本命〉象數(shù)發(fā)微》，《周易研究》2003年第1期，第19—24頁。劉彬《〈孔子家語·執(zhí)轡〉篇易學(xué)象數(shù)發(fā)微》，黃懷信、李景明主編《儒家文獻(xiàn)研究》，齊魯書社2004年版，第423——444頁。從子夏所引述的這段古《易》資料看，它是從古《易》象數(shù)來追溯人及萬物的氣分之本，即道之根據(jù)，所謂“唯達(dá)德者，能原其本”，“德”者“得”也，即得于道，得于道即原其本。這段古《易》資料的理路，是由象數(shù)達(dá)于道，這與孔子的研《易》理路是一致的。據(jù)帛書《要》篇記載，孔子說他研《易》是由“數(shù)”而“達(dá)于德”，“數(shù)”指《易》之象數(shù)，“德”固然有倫理道德的人道的含義，但在更重要的意義上是指包容并超越于天道、地道、人道的總本根意義上的道，因此孔子的研《易》理路是本于象數(shù)而達(dá)于道。帛書《要》篇記孔子論《易》之道和今本《系辭》記孔子論《易》數(shù)，都鮮明地體現(xiàn)了孔子的這種理路?！兑菲浛鬃釉唬骸肮拭骶粫r(shí)不宿，不日不月，不卜不筮，而知吉與兇，順于天地之也，此謂《易》道。故《易》又天道焉，而不可以日月生辰盡稱也，故為之以陰陽。又地道焉，不可以水火金土木盡稱也，故律之柔剛。又人道焉，不可以父子君臣夫婦先后盡稱也，故為之以上下。又四時(shí)之變焉，不可以萬勿盡稱也，故為之以八卦。故《易》之為書也，一類不足以亟之，變以備亓請者也。故胃之《易》又君道焉，五官六府不足以盡稱之，五正之事不足以至之，而《詩》《書》《禮》《樂》不□百篇，難以致之。……能者一求之，所胃得一而君畢者，此之胃也。”孔子之論《易》，由古《易》日月星辰之象而上及陰陽天道，由五行之象而及柔剛地道，由君臣父子夫婦之象而及上下人道，由五官六府之象而及君道（亦即人道），再由天道、地道、人道而“求一”“得一”，即最終達(dá)于道，這體現(xiàn)了孔子由《易》象而達(dá)于道的理路。今本《系辭》所記則體現(xiàn)孔子由《易》數(shù)而達(dá)于道的理路，《系辭上》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數(shù)五，地?cái)?shù)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數(shù)二十有五，地?cái)?shù)三十，凡天地之?dāng)?shù)五十有五。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大衍之?dāng)?shù)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時(shí)，歸奇以扐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再扐而后掛?！肚分叨僖皇辛?，《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當(dāng)期之日。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dāng)萬物之?dāng)?shù)也。是故四營而成《易》，十有八變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能事畢矣。顯道神德行，是故可與酬酢，可與祐神矣。子曰：‘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為乎？’”孔子由“天地之?dāng)?shù)”、“大衍之?dāng)?shù)”論及“成變化而行鬼神”“變化”的“道”，即由《易》數(shù)而達(dá)于道。因此子夏論《易》，由古《易》象數(shù)而及《易》道，與孔子的研《易》思路一致，這一方面說明子夏受《易》于孔子，對孔子的易學(xué)理路確能深入契會；另一方面說明子夏易學(xué)知識廣博，對古《易》象數(shù)確有深入的了解?，F(xiàn)在我們對以上子夏易學(xué)資料考證作一總結(jié)。（一）（二）（三）（四）（五）條說明《子夏易傳》的作者確應(yīng)為孔子弟子卜商卜子夏，《子夏易傳》確有古《易》面貌，其成書確應(yīng)較早，《子夏易傳》的作者為漢人韓嬰的說法是不成立的。（六）（七）（八）（九）（十）條說明子夏對《易》之“古義”，如八卦古逸象、逸數(shù)、古“卦氣”說、古《易》道陰陽重象數(shù)等古《易》內(nèi)容和特質(zhì)，熟知并能深入把握。（五）（七）（十）條說明子夏對孔子由象數(shù)而達(dá)于道的易學(xué)新理路、“性與天道”的易學(xué)“新義”，有深入的契會和領(lǐng)悟。《子夏易傳》雖已亡佚，由以上考證，我們可推知子夏易學(xué)的思想特色當(dāng)是《易》之“古義”和“新義”兼容。古代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