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娼的人生歷程浩渺蒼穹上的月牙兒也談老舍的《月牙兒》

暗娼的人生歷程浩渺蒼穹上的月牙兒也談老舍的《月牙兒》

小說《月雅》是中國20世紀30年代文壇上很少的一部小說，其思想和藝術得到了完美的結合。至今仍保持著巨大的感染力和不可磨滅的藝術魅力。小說寫的是母女兩代人為生活所逼迫,相繼賣淫以維持生存的故事。文中的主人公沒有名字,因她常與“月牙兒”為伴。故稱其為月牙兒?！霸卵纼骸币彩亲髌分兄魅斯南笳?是文章的抒情線索。透過主人公那自言自語的“敘述”,我們埋藏于心中的同情、憐惜之感不由升起:這是一個悲慘的女性,一個悲慘的家,在那個充滿血和淚的社會。作者從一個男人的角度來自述一個暗娼的人生經(jīng)歷。用第一人稱的表述方式,在看似平和嫻靜的敘述中,主人公矛盾、奇異的內心體驗——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因而其心理刻畫細膩、真實、生動。尤其是作者將人物性格的變異,情感的漣漪、認識的突變,命運的巨變等等于無聲中自然演繹。仿佛一切都是自然的、無可選擇的、正確而合理的,但反過來一想,一切變化其實都是殘酷的,都是泯滅人性的,社會的罪惡是如此之深!“月牙兒”迫于生計,不得不做暗娼;在麻木、無奈的生活窘?jīng)r中,她還不忘母親的生存,甚至于在獄中,她還時時惦念她的母親。這是一個極其普通、尋常的百姓形象,有中國女人特有的隱忍、負重,有過微弱的抗爭,有過少女單純情意,有著面對無奈現(xiàn)實的頹廢、消沉,更有永不泯滅的“善”意。這和許多名作中的妓女形像是大相徑庭的:她不同于中國古時候那些才藝雙絕的妓女形像;沒有琵琶女嫁作商人婦的善終;也沒有杜十娘的憤而投江之勇;她不同于莫泊?！堆蛑颉分械难蛑蚰懿活櫺悦睾葱l(wèi)最后一道防線,以其特有的方式表達無奈與獨有的抗爭;她不同于《子夜》中游戲風塵、自作聰明的陳白露;她也不同于《娜娜》里娜娜滿足于現(xiàn)狀,又放蕩其生活,主動腐化不滿的現(xiàn)實社會?！霸卵纼骸苯朴谝粋€沒有個性,隨意生活的逼迫,無怨無訴,奉行“這一切都是命”、“羞恥又不是我造出來的”的女性;但同時,她又是一個極其典型的形像,生活中處處可見其性格。掩卷嘆息,讓人久久不能相忘。“那第一次,帶著寒氣的月牙兒確是帶著寒氣。它第一次在我的云中是酸苦,它那一點點微弱的淺金光兒照著我的淚。那時候我也不過是七歲吧,一個穿著短紅棉襖的小姑娘?！薄霸隆笔敲篮谩⒓儩嵉南笳?古往今來,多少詩人墨客詠之嘆之。老舍卻取月缺之時,“月牙”之形,喚“月牙兒”之名,疼愛,希望之義溢于言表?！拔乙兄情g小屋的門垛,看著月牙兒。屋里是藥味,煙味,媽媽的眼淚,爸爸的病;我獨自在臺階上看著月牙,沒人招呼我,沒人顧得給我做晚飯。我曉得屋里的慘凄,因為大家說爸爸的病……可是我更感覺自己的悲慘,我冷,餓,沒人理我。一直的我立到月牙兒落下去。什么——也沒有了,我不能不哭?？墒俏业目蘼暠粙寢尩膲合氯?爸,不出聲了,面上蒙了塊白布。我要掀開白布,再看看爸,可是我不敢。屋里只是那么點點地方,都被爸占了去。媽媽穿上白衣,我的紅襖上也罩了個沒縫襟邊的白袍,我記得,因為不斷地撕扯襟邊上的白絲兒。大家都很忙,嚷嚷的聲兒很高,哭得很慟,可是事情并不多,也似乎不值得嚷:爸爸就裝入那么一個四塊薄板的棺材里,到處都是縫子。然后,五六個人把他抬了走。媽和我在后邊哭。我記得爸,記得爸的木匣。那個木匣結束了爸的一切:每逢我想起爸來,我就想到非打開那個木匣不能見著他。但是,那木匣是深深地埋在地里,我明知在城外哪個地方埋著它,可又像落在地上的一個雨點,似乎永難找到?！庇纱?暗示這對母女將開始悲慘的生活。除了出賣自己,這對母女在這樣的社會中還會有別的生活選擇嗎?接下來作家又寫了月牙兒的多次出現(xiàn)以及它在不同情境下出現(xiàn)時帶給小主人公的不同感受,進一步揭示了她的內心世界和悲慘命運。當“我”拿著媽僅剩得唯一不可當?shù)臇|西——銀簪,坐在那嚴嚴關閉著的大門前時,月牙兒在天空中歪歪著照著“我”的淚,當媽哼哧哼哧給人洗臟衣服時“我”更愛這個月牙兒,愛它給地上的那點小影子。此時的主人公還只是個孩子,她是那么的天真、可愛、孤獨、寂寞、可憐和不幸,她對自己所遭遇的不幸還沒有任何準備和認識,每當她孤獨寂寞時,她便去看月牙兒,因為只有它還能給她些許的安慰。“我”再一次看見月牙兒是在“媽坐了一乘紅轎”,“被抬到城外去”,一個陌生的男人扯著“我”走時,此時的月牙兒“像個要閉上的一道大眼縫”。這時,媽為了不餓死“我”再嫁了,她不知等待她的會是什么,此時她的腦海里一片迷?；煦?這個世界也是迷迷朦朦看不清楚的,這月牙兒的形象恰是“我”心靈的折射,至此作家已完成了對主人公童年形像的塑造。畢業(yè)后她只能自己掙飯吃了,她懷著希望四處奔波,然而沒有事情給她做。“我的心就好像在月光下的蝙蝠,雖然是在光的下面,可是自己是黑的?！彼龥]有了任何希望,可是她要活著,終于她認識到“羞恥不是我造出來的”,殘酷的現(xiàn)實已把她純凈的心靈無情地涂上了污點,竟致使她在黑暗中看到那“月牙是清亮而溫柔的,它把一些軟光輕輕送到柳枝上”,并感到“這個月牙是希望的開始”,于是善良、單純和美好的希望使她陷入了愛的迷夢,她從“他的笑”、“他的頭發(fā)”上看到了那也在微笑的月牙兒,使她忘了自己、沒了自己,而當月牙兒忽然被云遮住時,她也失去了自己,她的精神即將崩潰了,然而此時的她還善良,還有同情心,直到為了別人,她又沒飯吃了?！拔也幌氚炎约簩Ｙu給一個男人了,我決定玩玩了;換句話說,我要‘浪漫’地掙飯吃了。我不再為誰負著什么道德責任,我餓。浪漫足以治餓,正如同吃飽了才浪漫,這是個圓圈,從哪兒走都可以。那些女同學與小磁人都跟我差不多,她們比我多著一點夢想,我比她們更直爽,肚子餓是最大的真理。是的,我開始賣了。把我所有的一點東西都折賣了,作了一身新行頭,我的確不難看。我上了市。”月牙兒從一個不諳塵事的小姑娘,成長為一個單純而熱烈的少女,最后被迫從妓,這一切都在作者平靜的詞句中演繹。“裝了一身新的行頭,上了市?！边@含蓄的表達,更能傾露作者對月牙兒的同情、憐惜。含蓄中蘊藉明朗,含蓄里同樣難掩沉痛和悲憤。什么自尊、體面、道德,都成了一句空話。這是一個讓人悲憤的時代悲劇。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