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田野自我文獻、田野與自我關于民俗學研究的方法論反思以《婚姻儀禮變遷與社會網絡重建》為例

文獻田野自我文獻、田野與自我關于民俗學研究的方法論反思以《婚姻儀禮變遷與社會網絡重建》為例

什么是社會學研究的獨特性？研究對象、研究方法或研究視角？民俗學將研究對象定義給人們，但當它脫離流行的概念體系時，人們的內容就是人類。就人而言,社會學和人類學都以其為研究對象,民俗學如何能夠呈現出自己的研究特色?說得嚴密些,加一個限定詞,民俗學研究的是民間的人,那么農村社會學、都市社會學以及人類學就不研究民間的人嗎?如果民俗學研究的獨特性體現在研究方法上,那么這個與眾不同的研究方法又是什么?是歷史學的文獻研究,還是人類學的田野工作?方法是共通的,如果這個命題成立的話,那么就不能用方法來界定學科,至少對于民俗學是這樣。既然研究對象和研究方法都無法體現出民俗學學科的獨特性,那么研究視角呢?在上述相關學科中,“眼光向下”的確是獨樹一幟的。“眼光向下”不僅指民俗學的研究對象在民間,也用來說明研究主體與研究對象之間的平等關系。也就是說,文化是學者和民眾共同寫出來的。為了凸顯民眾的學術位置,解決“只見文化不見人”的問題,在具體操作中,就需要學者在文獻、田野與自我之間作一權衡。本文以北京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婚姻儀禮變遷與社會網絡重建——以遼寧省東部山區(qū)清原鎮(zhèn)為個案》為例,討論文獻與田野在論文寫作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自我在文獻與田野的平衡中所起到的作用。論文首先描述了清原鎮(zhèn)的空間座落,從自然環(huán)境、地理位置、地名由來三個方面展現了一個典型的遼寧省東部山區(qū)。接下來面臨的一個棘手問題是,當地居民的來源構成比較復雜,歷史上從關內到清原的人口流動從未中斷。訪談對象的口音和口述可以說明他們的籍貫地,但是只憑借田野,還是無法把握移民的整體情況以及當地的歷史。而縣志、地方志、年鑒、地方文史資料、民間文學集成資料本、國民經濟統(tǒng)計、人口普查等相關文獻,以及地方統(tǒng)計局統(tǒng)計數字為重構清原鎮(zhèn)的歷史拓展了空間,為論文寫作提供了基礎性材料。1.五幅地圖論文收錄了五幅地圖,分別來自于《清原縣志》、《清原縣國民經濟統(tǒng)計資料》(1965—1977)、《遼東志》以及《開原縣志》。圖1直觀地介紹了清原鎮(zhèn)的地理位置,在清原縣以及整個遼寧省的區(qū)劃,為以后的行文作了鋪墊。圖2勾畫出清原鎮(zhèn)內的街道以及主要的工作單位,從而進一步加深了對清原鎮(zhèn)的認識,此時的田野工作地點已從一個抽象的地理區(qū)劃轉變?yōu)槊癖娋劬拥木唧w區(qū)域。圖3詳細說明了清原鎮(zhèn)如何從一個農村集鎮(zhèn)演化為現代縣鎮(zhèn)的過程,再現了明代時期清原鎮(zhèn)曾有過的稱謂——八家鋪。而接下來的圖4則表明了清代咸豐年間的清原鎮(zhèn)——八家子。圖5完整記錄了人民公社時期的清原鎮(zhèn),圖中人民公社化的痕跡如今依然清晰可見。五幅地圖背后的意義疊加起來,共同構成了清原鎮(zhèn)歷史的脈絡。2.圖表與數據為了陳述清原鎮(zhèn)的地形與地勢特點,論文運用了《清原滿族自治縣國民經濟統(tǒng)計資料》(1978-1990)中的圖表(見表1),表1對清原的山區(qū)特點做了很好的說明,顯現出當地“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土地資源分配格局。類似表格的運用還有清原鎮(zhèn)遷入人口的原住地狀況、清原鎮(zhèn)的民族構成、家戶類別等等,詳見表2、表3、表4。表2說明了清原鎮(zhèn)1990年遷入人口的原住地情況,從中可以看出鄉(xiāng)多于鎮(zhèn),鎮(zhèn)多于街道,反映出一種差級遞進的農村城市化進程。另外,外省市的人口流動要遠遠多于遼寧省內的人口流動。從絕對數上的遷入人口也可以反映出,清原鎮(zhèn)是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社會,這是考察婚姻儀禮傳承與變遷的區(qū)域因素之一。表3選取了三個年份的數據,旨在從靜態(tài)、動態(tài)的角度理解清原鎮(zhèn)居民的民族構成。它說明在當地居民中滿族和漢族一直占據主體位置,兩者占總人口比例高達85%以上,其中,2002年滿族占44%,漢族占42%,滿族人口已經超過漢族2個百分點。顯然,滿族人口比例的上升,與20世紀80年代初恢復和改正民族成分的國家政策有著直接聯系。1989年改建清原滿族縣的地方政策,又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2002年滿族人口比1990年增長了73.4%,遠遠超過同期漢族人口的增長速度(32.5%),也高于同期清原鎮(zhèn)人口總量的增長速度(70.5%)。民族融合是提醒論文考察婚姻儀禮傳承與變遷的區(qū)域因素之二,尤其是滿族與漢族的主體性影響不容忽視。從表4中可以看出,清原鎮(zhèn)的家庭有五種類型,分別為單身戶、一對夫婦戶、二代戶、三代戶、四代戶。其中,兩代戶比較典型,占總戶數的72.30%。這說明,鎮(zhèn)里的家戶形式主要是兩代戶。一對夫婦戶與三代戶位于其次,所占比例大體相當。單身戶位于第三,占總戶數的3.73%。四代戶所占比例最少,只有0.26%。如果把三代戶、四代戶相加,所占比例僅為9.47%。也就是說,與老人生活在一起的家戶形式比較少,而且當地也很少有大規(guī)模的家族形式。通常情況下,年輕人結婚后都“單過”。雖然兩代人都居住在鎮(zhèn)內,但是在戶口上屬于兩個不同的家庭。清原鎮(zhèn)的婚后居住形式,影響到姻親關系的持續(xù),使得家庭在擇偶中的重要作用得以發(fā)揮,同時也使得姻親關系在社會關系的構成與擴展中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這一情況也提醒論文考慮當地民眾在擇偶、訂婚儀式、婚禮中所遵循的“親屬路線”。在說明具體問題時,單純數據的運用常常不夠。論文根據《清原縣四十年建設成就》、《清原滿族自治縣概況》、《清原縣志》、《清原滿族自治縣國民經濟統(tǒng)計資料》(1978—1990)、《國民經濟統(tǒng)計提要》(1995、1996、1999)、《清原滿族自治縣1990年人口普查資料》(電子計算機匯總)以及清原縣統(tǒng)計局的相關統(tǒng)計數據,轉換成圖表。與數據與表格相比,圖表更能直觀地反應出變化趨勢以及因素的排序。根據圖6,20世紀30年代初清原鎮(zhèn)只有2000人左右,經過將近20年的發(fā)展,到了1949年時人口接近10000人。1949年以后,只用了4年的時間,鎮(zhèn)內人口就遠遠超過10000人,達到15850人。從1953年到1978年,清原鎮(zhèn)又用了25年的時間使人口越過30000人。建國以后清原鎮(zhèn)的人口變動,與三年困難時期和文化大革命以及國家人口政策等有著較大聯系。到了1980年,縣委、縣政府對計劃生育做出具體規(guī)定,出臺“晚婚、晚育、少生、優(yōu)生”,“每對夫婦只生一個孩子”的政策,從而極大地降低了人口的自然增長率。圖6顯示,1978到1980兩年間,人口增長趨于平緩。進入80年代以后,鎮(zhèn)里的人口穩(wěn)定增長,這種勢頭一直保持到90年代末。在這段時間中,人口由1982年的32640上升到1990年的45998人,到1999年末已經超過6萬人。2000年以后人口的增長速度加快,到2002年末時,鎮(zhèn)里人口已經陡升至85195人。這樣,人口變化曲線就完整地展現出來,便于理解清原鎮(zhèn)的社會背景與歷史沿革。為了進一步說明清原鎮(zhèn)的人口變動,論文討論了影響人口變動的原因。一般來說,除了政治因素、特殊事件以外,人口變動主要由兩個原因造成:其一,人口的自然增長,即年出生人數減去年死亡人數;其二,人口的機械變動,也就是人口遷移,遷移差數是用遷入人數減去遷出人數。遵循以上思路,得圖7。從圖7可以看出,除了幾個特殊的年份有升降以外,人口的自然增長一直比較平穩(wěn)。相比之下,遷移差數變動幅度較大,1978年到1981年區(qū)間的變化尤其顯著,大約在1500-2500人之間,相當于自然增長人口的3—6倍。在這13年間,有11069人通過人口流動加入到清原鎮(zhèn),占1990年末總人數的1/5強。圖8說明,務工經商、隨遷、工作調動、投親靠友是人口遷移的主要原因,而由于婚姻遷入的人數較少,只有75人,占遷入人口673人的11.14%。其中,女性為55人,男性20人。這說明了兩個問題,一是清原鎮(zhèn)的通婚距離大體上沒有超出縣城的范圍;二是通過婚姻完成社會流動的女性高于男性?？偠灾?這些數據和圖表再現了一個人員相對穩(wěn)定的社會。同時清原鎮(zhèn)也有其開放的一面,不斷吸納其他地區(qū)的成員加入其中。變動增加了地方社會的異質性,而異質性對當地民眾的擇偶也形成了一定的影響。論文沒有考察那么久遠的年代,因為那樣超越了田野的訴說時限。但這并不妨礙文獻的使用,否則就會陷入割裂歷史與現實、文獻與田野的危險。實際上,文獻與田野是連續(xù)的。這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文獻與田野相互補充,相互印證;二是文獻與田野相互對照,提出問題。在以地名為線索重構清原鎮(zhèn)的歷史當中,田野所告知的只有“清原以前不叫清原,從前叫八家子”。至于八家子的由來、大體時間以及此前的追溯等等,在田野中均沒有得到回音。而地方志文獻卻提供了清原鎮(zhèn)地名的沿革,與田野信息相綜合構成了歷史背景的主體部分。清原鎮(zhèn)在西漢昭帝始原年間屬玄菟郡高顯縣地,后屬平州玄菟郡。南北朝至隋為高句麗占據。唐朝初年屬新城地,渤海時期為渤海扶余府的轄境。遼代早期屬沈州,會同二年(938年)始為東京道咸州東境地。金代初年屬東京咸平縣,天德二年(1150年)屬咸平路咸平縣。元朝初年為開元路開元府轄地,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屬遼陽省開元府,元真二年(1296年)屬遼陽行省開元路。明朝洪武年間為遼東都司開元三萬衛(wèi)所轄,正統(tǒng)三年(1438年)清河以南屬建州衛(wèi)地,其余所屬不變。萬歷四十四年(1616年)后金政權建立后,此地為明、后金割據區(qū)。清代為開原、興京兩縣相間之地。文獻還記錄了久遠年代口頭流傳的民諺,提供了清原鎮(zhèn)在成為現代縣鎮(zhèn)以前擁有過的名稱。例如,“先有燒餅堡后有八家鎮(zhèn),清原則是那以后的事”、“二龍山走半天,白銀河打晌間,快馬加鞭燒餅伙洛下店房”等等。燒餅堡又稱燒貝堡、朝集堡,在滿語中稱為“燒貝伙洛”。燒餅伙洛曾是一處農村集鎮(zhèn),諺語中的“下店房”點明了它的集鎮(zhèn)特征。燒餅堡的位置大體相當于今天清原鎮(zhèn)八里村鐵路線的北側,沿北山根處的狹長地帶。傳說后來的一場大火毀壞了整個村落,只剩下村西頭的大廟。經人們商議,選中今天西街天橋附近的空地作為村落的新址,并將燒餅堡遷于此。當時有八戶人家?guī)ь^在新址落戶,分別是金氏、常氏、樸氏、韓氏、夏氏、徐氏、李氏、郝氏。其中,除李氏和郝氏是漢族以外,其余六戶均為滿族。這八戶人家久居此地,因而得名“八家子”。上述八家早在三百年前就在當地居住了。這是文獻記載中有關清原鎮(zhèn)的最早說明。據訪談對象回憶,當時不只這八戶人家,還有零散小戶。通過“跑馬占地”的土地占有方式,這八戶人家人口較多,勢力較大,因此稱八家子。后來,八家子人口越來越多,就變成八家鎮(zhèn)了。對于當時的民諺,田野均沒有提及。在明代的《遼東志》和《全遼志》中,又出現了“八家鋪”的名稱。按照民諺的提示,燒餅鋪的名稱應在八家鋪之前。后來,八家子由一個農村集市發(fā)展為山區(qū)集鎮(zhèn),日益成為東部山區(qū)貨物、糧豆、木材的集散地。民國初年,八家子改為八家鎮(zhèn),并與山城鎮(zhèn)、朝陽鎮(zhèn)并稱為東三鎮(zhèn)。由于土匪活動猖獗,八家鎮(zhèn)又地處邊陲,造成了“以據縣遼遠,控馭難周”的局面。1925年,奉天省長公署決定劃撥開原、海龍、柳河、興京、鐵嶺等縣鄰近村屯,以八家鎮(zhèn)為中心添設縣治。同時,“定名為清源縣,隸屬東邊道”。清原建縣以后,八家鎮(zhèn)隨之更名為清原鎮(zhèn),并延續(xù)至今。至于清原的來歷,田野所回答的與縣志記載極為相似,即與河流有關。因為清原是清河的發(fā)源地,所以稱為清源。文獻則提供了更為豐富的內容:它解釋了清原的名稱由來。據縣志記載,“清源治城地居渾河溝內,而清河尚在其北,隔山數重,約距二三十里,該縣原名清源本不適合?！摽h既與晉省所屬之清源縣名稱相同自應酌改……應將清源之‘源’刪去水旁改作‘清原’以示區(qū)別”。至此,清源開始稱清原。據說,清原有“大地清平”之意。另外的一種解釋認為,清原的名稱與該地區(qū)的地理位置以及建縣目的相關。遠在清代,清源就為各縣邊界之地,匪賊常出沒于此。為了正其本,清其源,故命名為清源。第三種解釋來自于《中國民間文學集成遼寧卷·清原資料本》,其中有一則原名為《審不清》的民間故事說:建縣的時候清原還沒有起出縣名;這時派來一個姓沈的知縣,由于不會審案,人送外號“沈不清”;后來由于意外的原因,斷了一樁命案,老百姓改稱沈清;于是八家鎮(zhèn)改稱沈清,有個清字;案子又斷得圓全,就叫清圓,這就是后來的清原。根據這一故事,清原的名稱是為了紀念第一任知縣。至此,憑借文獻以及田野的補充,從燒餅鋪到八家鋪,從八家子到八家鎮(zhèn)再到清原鎮(zhèn)的演化軌跡便清晰展現出來。此外,文獻與田野的連續(xù)還表現在訂婚儀式以及婚禮的對比上。關于當地的訂婚儀式以及婚禮,清代咸豐年間與民國時期的縣志分別記載如下:婚姻之禮,先重媒妁。男家遣親友往女方求婚。將許之,二家合索男女生庚,令術家推算。議既定,婚家諏吉,通以書啟,略備幣帛簪耳,曰“訂婚禮”。貧家訂婚亦有不用庚貼者,親迎前一月擇吉令媒遞諫女家。……皆以媒妁為介紹,有人欲合兩家之好,向兩家父母探詢意旨者,謂之“保媒”,其人即謂“媒人”。兩家意旨既同,然后各以子女年庚,使術士推算,謂之“合婚”?；榧群隙?擇日互相探視。女家至男家,謂之“相看門戶”。男家亦略備布帛、簪珥等物邀同媒妁至女家結訂婚約,謂之“放定”;女家設席招待,兩主婚家長易杯而引,故謂之“換盅”,俗稱“過小禮”。至成婚之前一二月內,由媒妁將男女年庚并納聘(嫁娶)日期以紅箋送之女家,謂之“通信”。先擇一吉期,男家將應納聘儀及衣飾、豬酒等物親同媒妁至女家行聘,謂之“過大禮”,亦稱“行茶”。清原置縣以后的第一部縣志,接下來對婚嫁習俗做了近距離描述。在1949年以前,生辰屬相是否相克的“合婚”過程仍在當地繼續(xù)。然后媒人與雙方主婚人協商,由男方家準備酒席,請女方父母“相門戶”。數日后,男方家再到女方家,稱為“相媳婦”。這一儀式行為,也稱為“過彩禮”。如果男方家送一半彩禮,稱為“過小禮”。也有居民不采用“過小禮”的程序,在結婚前一次性交付彩禮的,稱為“過大禮”。“過大禮”時,女方家準備酒席招待雙方親友,女方的親友贈送首飾或者財物,稱為“添箱”。將以上不同時期的文獻與田野相對照,可以發(fā)現清原鎮(zhèn)訂婚儀式的傳承與變異。例如,田野中的實際情況與文獻記載基本相符,這說明如今當地仍在遵循傳統(tǒng)的訂婚儀式。但有一些民間稱謂,文獻卻未曾提及。例如,民間稱“過小禮”為“會親家”、“訂親飯”、“看門風”、“瞧門戶”與“看門戶”,等等。據訪談對象介紹,與這些儀式相伴隨的行為都采用女方家長到男方家庭中相看的形式,旨在通過直接相處而不是媒人的傳話來了解對方家庭的門風與家境。如果女方家長對男方的家庭及其本人沒有異議,就接受男方家的禮物,表示同意訂婚。如果女方家長謝絕男方家的禮物,就表示反對,說明兩家沒有建立起“親家”關系。在“會親家”之后,男方家長及其直系親屬到女方家中做客,“親家翁”之間斟酒互敬,當地居民稱其為“換盅”,又稱為“過大禮”。一般而言,過大禮包括兩項內容,即“過彩禮”和“定日子”。在具體的訂婚儀式中這些基本的民俗因素分布不均勻,例如“過小禮”與“過大禮”合并,保留“過大禮”的形式但沒有實際內容等等。這樣,文獻與田野兩條線索的并行,就可以形成相互參照,將歷史與現實銜接起來。于是清原鎮(zhèn)就成為一個有歷史的區(qū)域,而不是一個只有當下沒有過去的靜態(tài)地點。不僅如此,文獻與田野相互對照還可以發(fā)現問題。在描寫清原鎮(zhèn)的婚禮中,早期的地方志文獻曾經記載了20世紀30年代以前婚禮的主要行為模式,這些前后相續(xù)的行為模式組成了婚禮的穩(wěn)定結構。屆所定婚期之前一日,女家備妝奩各項器物安置男家,謂之“安嫁妝”,并邀媒妁、親友一同往送,謂之“送親”;男家亦邀集親友,謂之“助忙”。次日,新婿同轎馬自往親迎。至女家之門,由女家人引之登堂拜女父母,謂之“謝親”。即有女家預邀之送親人為喜儐以送之。新婦以紅帛蒙頭,有兄弟等挽扶升轎,并有男家預邀之人為喜儐以迎之。途間過井、墓、廟宇,必用紅氈障之,以防沖犯。至男家門首,候吉時下轎,用紅氈貼地,新婦踏其上,至喜桌前共拜天地,又二人交拜,謂之“拜天地”。拜畢,新婿引新婦入喜房,揭去蒙首紅巾,謂之“去蓋頭”。新婦抱寶瓶入室,面向吉方端坐,謂之“坐?！?。喜娘加笄于新婦頭上,謂之“上頭”。女家備男家之筵席,先款婿以角(餃)食,謂之“館小飯”,充早飯也;繼款婿以盛饌,謂之“館大飯”,充午飯也。是日,親友以錢幣致賀,謂之“喜儀”。男家排列盛筵,款待女家送親之人,兼以招待賀喜諸戚友。晚間,新郎新婦飲交杯酒,食寬心面。次晨,新郎攜新婦先拜家堂及翁姑,再挨次拜宗族、親黨,謂之“分大小”;有贈新婦飾物或錢幣者,謂之“上拜”。過此七日或九日,女家設席邀婿及女,謂之“回酒”。一月后,新婦歸寧,謂之“住對月”。本邑漢族之婚禮,舊式如此。論文關注的是,如果以上述傳統(tǒng)儀式為考察的起點,那么自20世紀40年代以來,清原鎮(zhèn)的婚禮發(fā)生了哪些變化?哪些婚禮的程序與意義得到保留?哪些被刪除?為什么?研究發(fā)現,20世紀80年代以后的婚禮實踐,剔除了“拜天地”、“蒙蓋頭”、“倒紅氈”、“遞寶壺”等與神靈相關的儀式,而其他傳統(tǒng)儀式則以新形式重新整合進當地居民的婚禮中,并且在原有模式的基礎上添加了“接盆儀式”與“回姑爺錢”等儀式,具體參見表5。“接盆儀式”是一場確認婆媳關系的表演,而“回姑爺錢”儀式確認的則是翁婿關系,兩者處于一種顛倒和對立的關系,這種關系對于姻親關系的影響暫且不談。問題在于田野對添加儀式的解釋,民眾認為“接盆儀式”與“回姑爺錢”是“歷年來沿襲下來的風俗”、“一直延續(xù)到現在的傳統(tǒng)”,而實際情況是相關文獻從未提及,20世紀80年代以前的婚禮中也從未出現。這里被解釋的“風俗”和“傳統(tǒng)”,不過是民眾利用原有框架重新創(chuàng)造的儀式行為而已。正如KonradK.stlin所說,“更多的事情似乎只有通過解釋才獲得意義。只要解釋符合看似合理的結構,這些解釋就會普及、習慣化”。清原鎮(zhèn)的個案說明,傳統(tǒng)婚姻儀禮的復興并不只是簡單的再現,也不僅僅是國家權力退出以后民俗的反彈,而是當地民眾對傳統(tǒng)儀式的重構。民眾對傳統(tǒng)婚姻儀禮有選擇地加以復制、剪切、刪除,并且根據家庭生活與社會生活的需要,插入了一些儀式。這些新插入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