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開東：我的兒子王啟元

1、王開東：我的兒子王啟元北大教授胡適，一生獲得 35 個博士學(xué)位，被民國很多 人稱為圣人； 但胡先生謙和、 寬厚、熱情、真誠， 讓人感佩。 每到星期六，胡先生家里總是賓客盈門，上至王公貴族，下 至車夫走卒，乃至引車賣漿者流，都是胡博士的座上賓。 一時之間， 胡博士的朋友， 或者自稱是胡博士的朋友者，“天 下滔滔，所在皆是也?！币灾痢拔业呐笥押m之”，成了民國很 多人的口頭禪，并逐漸演變成文壇佳話。 我今天厚著臉 皮稱“我的朋友王啟元”，并不是高抬自己，而是表示對王啟 元小朋友的尊重。 王啟元是我的兒子，今年十周歲了。 很多時候，他鼓著腮幫子，彎起胳膊，顯示自己的肌肉，還 對我的不成熟表示極大的不

2、屑，但毫無疑問，他還是個小孩 子。 依然清楚地記得， 10 年前 1 月 1 號晚上，妻子在 蕪湖婦幼保健院待產(chǎn)， 晚上我陪她逛街， 一直逛到 9 點多鐘。 后來，她感覺肚子有點痛，我們才回去。剛到醫(yī)院，妻子就 疼得厲害了，同房待產(chǎn)的人都說，趕緊找醫(yī)生，應(yīng)該是要生 了。 很快，醫(yī)生過來把妻子帶走了，我守在外面，忐忑 不安，簡直度日如年。 到了 12 點鐘了， 孩子還沒有生下來。 我慌得滿頭是汗，感覺大禍臨頭，像熱鍋上的螞蟻。 后 來，有人告訴我， 快去買紅棗來燉蜂蜜， 可以催產(chǎn)的。 于是， 我趕緊到街上去買，一路狂奔，風(fēng)馳電掣。我把所有的商店都找遍了，也沒有買到。太晚了，很多商店 要不就關(guān)門了

3、，要不就不賣這東西。 我跑一家就責(zé)怪一家， “你們怎么就不賣紅棗呢，太不象話了？ 什么？你們竟然連蜂蜜也沒得賣，你們，你們，還做什么生意啊，你們？”當(dāng)我今疲力竭的趕回來，時間已經(jīng)是 1 月 1 號夜 11 時 56 分，七斤二兩的天使，正式降臨人 間。 這個時候，我正好在中國紅學(xué)大家孫文光教授面前 求學(xué)，于是，請求孫先生給孩子賜名。 這是我的一點私心。我希望兒子將來長大了，在中國現(xiàn)代文 學(xué)史上看到孫老師，知道自己和這段歷史有這么一種聯(lián)系， 以此提高自己的使命感， 讓他感覺到驕傲，感覺到“天將降大 任于斯人”的不同尋常。 孫先生和師母王世蕓教授商量了很久，給我兒子取名王啟元。 孫老師說， “元”

4、這個字一定要，不僅出生在元旦， “元”是漢語 中最大的一個“字”，是第一，是混元，真氣淋漓。 “啟”是開啟，大開大合，氣度非凡。元旦出生，元旦開啟。 而且“王啟元”三個字正好是平仄平，又切合音韻。于是，我 們慨然笑納。 其實，在孩子還沒有出生的時候，我無數(shù) 次想過他（她）的名字。一度甚至定下來，如果是女兒就取 名程墨，沉默是金。 我喜歡矜持的女孩子，墨是水墨畫，以淡雅為主，淡極始知 花更艷；如果是男孩子就取名王子， 意為姓王的小子，后來覺得“王子” 不好，太夸張了，平民小子卻叫王子，有這么回事嗎？ 我網(wǎng)名叫黑馬王子，是因為學(xué)生幫我 QQ 取名白馬王子，我 堅決不答應(yīng)。最后被迫退一步，說黑馬王子

5、還差不多，這才 被坐實。 再后來，我們干脆一反常態(tài)，給兒子取名“王俗”，蕓蕓眾生， 每個人都是俗人。而“王俗”，又有“忘俗”的諧音，聽起來也覺 得不錯。我們胡思亂想，把未出世的孩子名字，在手里撥弄 來撥弄去。 兒子長大的過程中，趣事良多。 兒子還 不滿周歲，因為沒有人帶，我們工作又忙，只能把他放在家 婆家。好像是七個月就送走了，回來的時候，兒子已經(jīng)過周， 滿地跑了，家婆的功勞和辛苦可想而知。 妻子每周都要 去看孩子，總要給他買糖，是那種五顏六色的糖，星星、兔 子、小羊，各種各樣的形狀。 那個時候，孩子還不上一歲，也不會說話。但媽媽來了，好 像很高興的樣子，身子一跳一跳，縱得很高。 很多年之 后

6、，一個午后，孩子剛睡醒，忽然睡眼惺忪地問我：“爸爸， 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到洲上看我，是不是給我買過很多 彩色糖，后來，怎么再沒有買過？” 那一刻，我驚呆了， 嚇傻了，唏噓不已。我們總以為孩子還小，不會說話，也該 不會想問題吧？沒想到他什么都記得。在這么多年之后的睡 夢中，還會驟然想起。那么，在那些離開爸爸媽媽的日子里，在他成長最需要我們撫摸和愛的時光里，他該有多么想念我們??！以他小小的腦瓜，根本不明白他的爸爸媽媽為什么不要他了？為什么要把他交給外人？可他不會說，說不了，也許是這種刻骨銘心的痛苦，讓他記 住了媽媽買的糖，是甜的，是有顏色的，是好看的。明白了這一點，讓我痛苦，也讓我清晰。所謂的

7、成人，無非 是一種自以為是的動物。而兒子無疑是剛強的， 他很少哭，哪怕跌得頭破血流，最多也只是干嚎幾聲了事。兒子好像一直在饑餓中，一抱到奶瓶，就像餓狼。他總是比我們先 吃。于是，當(dāng)我們吃飯的時候，就把他扔在小床上，不用管 它。兒子幾乎沒有睡過搖籃， 那張床就是正常的床，小一點而已。 那個時候，兒子還不會走路，被捆得像一個粽子，穿著開襠 褲，四腳八叉的仰面躺在那里。有一天，我們正在吃飯，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越過我們的餐桌，從我們的頭頂呼嘯而過， 原來是一一兒子撒尿了。從靠墻的小床上，正好尿到對面的半墻上，而且戛然而止， 絕不拖泥帶水，身上和床上都是干干如也。以后，我們有了 經(jīng)驗，很少讓兒子解尿，直接

8、把他扔在床上了事。兒子兩三歲的時候，冬天，快要放假了。我們每晚都要批改 作業(yè)，兒子就讓他穿著大棉襖，圍坐在床上，讓他一個人看 電視。每次我們回來，他都倒到后面睡著了。于是趕緊幫他 脫衣服，讓他睡得舒服一些。兒子也就這樣長大。 兒子 沒上過幼兒園，我們就讓他上小學(xué)了，因為小學(xué)離我們學(xué)校 很近?？蓛鹤記]有在幼兒園訓(xùn)練過，經(jīng)常忘記上廁所，以致 對學(xué)校產(chǎn)生了恐懼。有一次還掉進水溝里，一個數(shù)學(xué)老教師跳下去把他救上來的， 那個數(shù)學(xué)老師年齡很老了，是他背著兒子送到我家的，把我 妻子感動得熱淚盈眶。 前幾年，我們回憶起老家，兒子 第一個說起了那個常捏他鼻子的老數(shù)學(xué)教師，于是，記憶剎 那間蘇醒、復(fù)活。 但也有糟

9、糕的老師，就是兒子的班主 任。每天上完課之后，她還要幫孩子們補課，每次補課，都 讓我兒子出去玩，她才開始?？赡芩J(rèn)為，我兒子太小，不需要考試成績，無須補課。但 可憐的她怎么知道，把一個小孩子孤立在群體之外，對一個 孩子心靈，是多么大的一個刺激和創(chuàng)傷。 有一天，我正 好從那里經(jīng)過，看到兒子一個人在教室外面，鬼鬼祟祟的張 望。趕過去一看，我的肺都?xì)庹?，牽起兒子的手，就回家了?也就在那個時候，我下決心離開老家，我不能讓我的兒子走 我過去的老路。魯迅曾經(jīng)說過： “他們應(yīng)該有新的路，是我們 所未經(jīng)歷過的?！?2004 年，我到了張家港外國語學(xué)校。兒子正式在小學(xué)就讀一年級，他仍然是年齡最小的一個低年級

10、的時候， 兒子的成績很穩(wěn)定， 幾乎每次都是倒數(shù)三名。 我對兒子的成績并沒有放在心上，可我害怕，我害怕中國吃 人的教育， 害怕兒子因為成績不好， 感到自卑， 交不到朋友。 但讓我欣喜不已的是，兒子對閱讀異常感興趣。這和我的想 法有很大的關(guān)系。我知道閱讀不能急功近利，就投其所好， 只要兒子喜歡看什么，我就買什么。 兒子最喜歡動物兇猛，再就是探險獵奇。我買過無數(shù)這樣的 書。直到去年春節(jié)， 兒子又要買獵奇的書， 我知道時候到了， 兒子應(yīng)該從興趣閱讀轉(zhuǎn)向意志閱讀了。 所以，堅決不讓步，而是給他買了曹文軒的草房子 ，兒 子氣呼呼的， 一路上都不理我。 回去的時候， 我告訴他。 兒子，只要你讀到 20 頁，

11、如果還是不喜歡，爸爸馬上就把 這本書從樓上扔下去。兒子沒辦法，硬著頭皮往下讀。等到 了 20 頁的時候，書，我是怎么也搶不下來了。過年的時候，兒子主動和我說： “爸爸，今年過年， 我不要壓歲錢了， 你送我一套曹文軒的書吧?！?我于是把曹文軒的八本書都買來了。有一天，兒子在看青 銅葵花時，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而下。他還背著我們偷偷 揩眼淚，不好意思。我告訴兒子， “孩子，就因為你今天的眼淚， 我就特別喜歡你。 如果今年期末考試考得不好， 爸爸保證不怪你。 ”一個善良的 孩子，和一個智力超群冷漠的孩子， 我肯定要選前者。 前 幾天我去連云港聽曹文軒的報告，還肩負(fù)著兒子的囑托，一 定要弄到曹文軒的簽名

12、， 還要兩個， 他要贈送給朋友周樂天。 我和曹文軒說了這個故事，曹老師很高興，大筆一揮，我心 里的石頭落地了，我終于完成了兒子交給我的光榮任務(wù)。人 生還有比完成兒子囑托更愉快的事嗎？ 兒子的身上，蘊 含著無數(shù)的傳奇。 二年級的時候，兒子就能騎自行車上 學(xué)了。就會自作主張的給我們做飯了， 盡管鬧出了很多笑話。 三年級的某一天，我們突然接到一條短信：祝賀王啟元同學(xué) 在小學(xué)應(yīng)用題競賽中，榮獲一等獎。唯一的一個 100 分。 我們不敢相信，因為家長會，兒子從來都是癟三，我們也都 是灰頭土臉的。令人高興的是，我們沒有取代兒子戰(zhàn)勝困難的過程，是兒子 經(jīng)歷了那么多，終于機緣巧合，偶然間從毛蟲變成了蝴蝶， 而

13、且，一下子張開美麗的翅膀，飛起來了。 從此，小學(xué) 每一堂課上，他都是回答問題最多的那一個。兒子成了公開 課上老師最喜歡的學(xué)生，膽子大得不得了，聲音洪亮，口齒 清楚。最重要的是兒子的思維怪異，總能讓課堂翻出新的境 界。 我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 不輔導(dǎo)， 不幫忙， 不管教。 讓孩子自由發(fā)展，我總在想，一個愛讀書的孩子，有那么多 經(jīng)典的濡染，總不至于變成一個壞孩子吧。 我的想法， 果然沒有錯。 前幾天，妻子和兒子一道買菜。菜都買好 了，走在路上，看到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在賣青菜，兒子 使勁向他媽媽做鬼臉，讓她再買老太太的青菜。 妻子當(dāng)然高興，又買來一份，留著來天吃。雖然不新鮮了， 但兒子的愛在我們的

14、心里，蔥蘢著，水靈著。 而我，之 所以想寫寫我的兒子。是因為前幾天，我在家看世乒賽張怡 寧和郭躍的決賽。兒子問我，希望誰能夠獲勝。我說，“無所 謂啊，都是中國人嘛?！?兒子沒有言語。后來，我以一個教師的敏銳，感覺到兒子肯 定有想法，于是，問他：“你希望那個贏呢？” 兒子問： “他 們倆誰年輕？” 我說：“當(dāng)然是郭躍年輕了?！?兒子回 答：“那我希望郭躍贏?！?我大惑不解。想起前幾天和王 頡老師在車上，她告訴我，她女兒看火箭和開拓者的比賽， 竟然希望開拓者贏球。 這個選擇很奇怪啊，她居然不希 望姚明的球隊獲勝！她女兒叫黃逸倫，在讀初中，是 21 世 紀(jì)英文杯全國英語演講比賽的一等獎獲得者，很厲害的。 “難道是受到了英美文化的影響，拋棄了小國寡民的狹隘的民 族偏見？”我問。 她媽媽回答說：“不是，是因為火箭隊 太老了，她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