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八聲甘州柳永

1、八聲甘州柳永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fēng)凄緊，關(guān)河冷落，殘照當(dāng)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xiāng)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桿處，正恁凝愁！“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fēng)凄緊，關(guān)河冷落，殘照當(dāng)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唯有長江水，無語東流。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xiāng)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桿處，正恁凝愁?！笔送臼б庖灰蝗松奶囟ㄟx擇，讓柳永呢長時間過著一種漂泊不定的生活。羈旅行役就成了柳永生活中一種非常常見的現(xiàn)象，羈旅

2、行役也成了柳永創(chuàng)作中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唐詩中寫羈旅行役的作品不少，宋詞中第一個把羈旅行役寫入詞中的是柳永。柳永的這首詞，上片寫蕭瑟秋景，下片抒懷鄉(xiāng)之情，界限非常鮮明，層次極為清晰。上片的開篇兩句“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薄皩Α笔且粋€領(lǐng)字，意思是“面對”。在哪兒面對呢？看完這首詞下片的最后的“倚欄桿處”，你才會知道作者是在樓上憑欄眺望?！皩Α弊鳛轭I(lǐng)字，領(lǐng)起了上片九句。所以上片的前兩句呀，是用一種宏大的視野來描寫秋景，寫的主題詞是什么呢？是"秋雨”，面對著暮色蒼茫中的瀟瀟秋雨，一望無際的天空、滔滔滾滾的江水全都籠罩在秋雨中了。這番自上而下的洗滌，一切都清了、一切都靜了。下面緊接著的

3、三句，“漸霜風(fēng)凄緊，關(guān)河冷落，殘照當(dāng)樓。”繼續(xù)寫秋景，但是寫的主題、寫的中心詞已經(jīng)不是秋雨了?！皾u”又是一個領(lǐng)字，領(lǐng)起了以下三句十二個字，“漸”是什么意思呢？“漸”是“漸漸”。那么中心詞不是秋雨了，寫什么呢？寫“霜風(fēng)”。霜風(fēng)就是秋風(fēng)。還寫什么呢？寫“殘照”。殘照就是夕陽。所以這三句寫的是秋風(fēng)和夕陽。一場秋雨過后，秋意、秋寒、秋氣都漸漸地逼了上來，秋風(fēng)凄厲，一陣緊似一陣，關(guān)隘、大河全都一點點的變得冷冷清清，西下的夕陽把最后一抹光投射到自己站的樓上。細心的聽眾可能會問，如果說這首詞寫的是實景，那么前文寫秋雨漫漫，整個天地都籠罩在秋雨之中，后文為什么還會出現(xiàn)夕陽殘照呢？我覺得柳永寫的是雨后殘陽，這樣

4、前后就不矛盾了。這三句啊，前人評論它具有唐人風(fēng)骨。因為這三句確實寫得好，好在哪呢？好在它的畫面和遣詞。也就是它的畫面感和他用的詞非常好。畫面感好在哪呢？畫面感宏大：霜風(fēng)凄清，關(guān)河冷落，殘照當(dāng)樓。寫到秋風(fēng)，寫到殘陽，還寫到關(guān)隘，大河，所以這個場面非常宏大。而用詞了，最大的特點是兩個字“高古”，所謂高古就是從口語中間，經(jīng)過仔細地提煉，達到精準程度的詞語。所以這和柳永詞啊常常以口語入詞的做派大相徑庭。有了這三句，這首詞就有了高古之風(fēng)。上片的最后四句，“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唯有長江水，無語東流?！薄笆翘帯笔堑教幇。教幙吹降亩际羌t花凋零、綠葉衰敗，萬物的精靈個個殘破，只有長江的流水滔滔滾滾，默默

5、無言，滾滾東流，晝夜不息。在作者眼中，默默無言的江水都充滿了悲愁，這種悲愁是作者心中的悲愁，投射到江面上形成的。詞中的“紅衰翠減”四個字，出自李商隱的贈荷花詩。（世間花葉不相倫，花入金盆葉作塵。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此花此葉常相映，翠減紅衰愁殺人。）只是李商隱的原句是七言的：“翠減紅衰愁殺人”。但是柳永用在這里邊為了滿足這首詞，這一句呀六言的格律，他只能把“翠減”這兩個仄聲字和“紅衰”這兩個平聲字前后對調(diào)一下，把“翠減紅衰”對調(diào)成“紅衰翠減”，就形成了“是處紅衰翠減”。你看，作者柳永他的才學(xué)，他對李商隱的詩極其熟悉，所以他能信手拈來，把李商隱的詩句改變了前后的字序以后，用在了自己的詞

6、中。我們說過，柳永這首詞上片是寫景，但是寫景也各有側(cè)重?！皩t瀟暮雨灑江天”這兩句寫的是秋雨；“漸霜風(fēng)凄緊”三句寫的是秋風(fēng)夕陽；“是處紅衰翠減”二句寫的是花；“唯有長江水”二句寫的是江水。擅長寫暮秋、暮色，是柳詞的一大特點。大家還記得柳永的雨霖鈴寒蟬凄切嗎？“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柳永那首名作也是秋風(fēng)秋雨愁殺人的一個傍晚。在這樣一種特別容易引發(fā)人感傷之情的季節(jié)和時間，送別令人不堪，思鄉(xiāng)同樣令人不堪。這首詞的作者面對秋風(fēng)秋雨中的暮秋殘破景象，思鄉(xiāng)之情倍增，心中痛苦難平。所以下片換頭三句才自然而言的寫出了“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xiāng)渺邈，歸思難收?！薄暗歉摺碧魍枢l(xiāng)，是古人詩詞中寫鄉(xiāng)情的最常見

7、的表達方式。最早用登樓寫鄉(xiāng)情的是東漢末年的王粲，他寫的登樓賦，“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薄半m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他鄉(xiāng)再好不如故鄉(xiāng)之美。柳永不敢登高，所以他“不忍登高臨遠”，因為故鄉(xiāng)在遠方，登高只能讓思鄉(xiāng)之情更難克制。唐人宋之問是“近鄉(xiāng)情更怯”（嶺外音書斷，經(jīng)冬復(fù)歷春。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宋人柳永是“不忍登高臨遠"，都是思鄉(xiāng)的最獨特、最真實的一種表達。柳永這些年東奔西走，處處以詞干謁地方官員，比如下次我們要分享的望海潮東南形勝。所以柳永才發(fā)出了“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的喟嘆。其實柳永心里非常明白，自己為什么到處奔波，還不是科考嗎？一面高喊“才子詞人，自是

8、白衣卿相”，一面為科考到處奔波，這才是一個最真實的柳永。寫到這兒，游子思鄉(xiāng)之情已表達精盡了，但是柳永并沒有罷休，他借鑒了杜甫的月夜（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詩“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的寫法，明明是自己懷念妻子卻偏偏要寫妻子思念自己，因此這首詞的下片寫出了“想佳人，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四句，想來佳人正盛裝憑欄，舉目遠眺，多少次以為天邊的歸舟就是自己乘坐的船。這叫想象豐富、出人意表啊?。ǔ鋈艘獗硎且粋€漢語成語，用法是作謂語、定語、狀語，出自南史袁憲傳。出處：唐李延壽南史袁憲傳：“憲常招引諸生與之談?wù)撔铝x，出人意表，同輩咸嗟服焉。”宋蘇軾舉何去非換文資狀：“其論歷代所以廢興成敗，皆出人意表?！保疤祀H識歸舟”是南朝著名詩人號稱“小謝”的謝眺的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橋（江路西南永，歸流東北騖。天際識歸舟，云中辨江樹。旅思倦搖搖，孤游昔已屢。既歡懷祿情，復(fù)協(xié)滄州趣。囂塵自茲隔，賞心于此遇。雖無玄豹姿，終隱南山霧。）一詩中的名句：“天際識歸舟，云中辨江樹”。柳永呢，把它巧妙地嫁接到自己的這首詞中，寫妻子憑欄遠眺，多少次誤識歸舟。這首詞的下片，作者有意寫的一曲三折，明明是自己正在登高遠眺故鄉(xiāng)，去卩偏偏寫成“不忍登高”；明明知道自己近年來四處奔波是為了科考功名，去卩追問自己為何滯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