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作為主體資格的人格

1、論作為主體資格的人格李錫鶴上傳時間:2005-9-7摘要:現(xiàn)代社會科學理論有三個基本范疇：人格、人性、人權。正確理解這三個概念， 是正確認識現(xiàn)代社會的前提。現(xiàn)代社會科學理論經(jīng)常使用這三個范疇，但只是孤立地使用，并 不探討三者的聯(lián)系，而不探討三者的聯(lián)系,實際上很難真正理解它們。在這三個范疇中,人格概 念處在基本的地位。漢語中的“人格”是一個多義詞,其中的“主體資格”，是人格的基本詞 義。探討作為主體資格的人格概念，是理解人性、人權的鑰匙。關鍵詞:人格;人性;人權一、人格的詞源作為主體資格的人格概念,源自羅馬法的身份規(guī)定。探討作為主體資格的人格概念，應從 羅馬法說起。確切地說，羅馬法是指羅馬奴隸制

2、國家時期的全部法律。由于地理、歷史的原因，古代羅 馬的簡單商品經(jīng)濟十分發(fā)達，以調整私人之間的財產(chǎn)關系和家庭婚姻關系為宗旨的私法得到 了高度發(fā)展，取得了獨立于公法的地位。法律第一次被分為公法和私法。羅馬法的精華在于 私法,后人對羅馬法的研究，主要也是研究它的私法。因此，通常所說的羅馬法，僅指羅馬法中的 私法。研究羅馬法,人們往往重物法而輕人法,即重視羅馬法關于財產(chǎn)權利的法權原則及其具體 規(guī)定輕視羅馬法關于主體身份的規(guī)定。生命人完全的社會身份包括民事身份和政治身份兩 個方面。羅馬法中主體的身份規(guī)定也包括民事身份和政治身份超出了民事范圍。但兩種身份 存在一定的聯(lián)系，不能割裂開來研究。羅馬法關于兩種身

3、份的規(guī)定,歷來都是羅馬私法的內(nèi)容。 人類的文明史是一個人格逐漸解放的過程，生命人的身份作用逐漸減少,經(jīng)濟聯(lián)系逐漸增多, 羅馬法的繼承人們重物法輕人法有一定的理由。但不能認為，羅馬法的人法已沒有研究價值 了。相反，由于種種原因，兩千年前的這些身份規(guī)定中還蘊藏著值得探討的十分重要的內(nèi)容。羅馬法所規(guī)定的財產(chǎn)權利，包括所有權、他物權、債權、合同等。如果要用最簡單的語 言概括羅馬法的法權原則，似可借用圣經(jīng)中的一句話來表述：“凱撒的東西應當歸凱撒?！鄙唐方?jīng)濟的前提是交換雙方都有可交換物。所謂雙方都有可交換物，即雙方都享有支配 各自的可交換物的資格。用法學術語表示,這里的資格就是權利。由于人們可支配的財富不

4、 等量，人們的財產(chǎn)權利不平等。羅馬法的法權原則，就是這一前提的邏輯根據(jù)，因而也可以說是 商品經(jīng)濟的邏輯根據(jù)。羅馬法的法權原則被稱為商品經(jīng)濟的“幾何公理”。這一比喻充分反映了這一原則對商 品經(jīng)濟的重要意義,但這一原則只能解決“凱撒”的財產(chǎn)歸屬問題，不能解決誰能成為“凱撒” 的問題，即“凱撒”的條件問題。而對于商品經(jīng)濟的建立和發(fā)展來說，如何規(guī)定“凱撒”的條 件是第一位的問題,具有決定性的意義。“凱撒”的財產(chǎn)歸屬是第二位的問題。“凱撒”的條 件就是羅馬法的身份規(guī)定。應該承認，在羅馬法的復興過程中，羅馬法的法權原則及其具體規(guī) 定起了重要作用，但起根本作用的是羅馬法的身份規(guī)定。幾千年來,我國的民法落后了

5、,主要癥 結也在身份規(guī)定。中國近代有所謂“體”“用”之辨?！绑w”就是法律的身份規(guī)定?！爸畜w西 用”說的頭號理論家張之洞在勸學篇中說得很清楚:“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天不變道亦不變之義本之此其不可得與民變革者也圣人之所以為圣人，中國之所以 為中國，實在于此?！币?guī)范財產(chǎn)權利的法權原則及其具體規(guī)定屬于“用”。當年嚴復在與外 交報主人論教育書中反駁張之洞：“有牛之體則有負重之用，有馬之體則有致遠之用,未聞以 牛為體以馬為用者也。”古今中外，無論在什么地方,沒有合適的人法土壤，移植的物法或不會 開花結果，或長出畸形的花果。人法重于物法，人法具有基本的性質,物法是由人法派生的，是實 現(xiàn)人法的工具。

6、而要理解羅馬法的身份規(guī)定及其意義、影響，關鍵是理解羅馬法的身份規(guī)定 的基本范疇一人格。現(xiàn)代漢語中的“人格”一詞，是多義詞,在倫理學中表示尊嚴、價值、道德等;在心理學中 表示個性;在人格主義哲學中表示“自我”、“唯一的存在”；在法學中表示主體資格。中國古 代似沒有“人格”一詞。近人章炳麟諸子略語：“孔子家居教人，多修己治人之言,不求超 出人格。”這里的“人格”，指人事之范圍。現(xiàn)代漢語中的“人格”已無此義。日本學者認為 日本法學家在翻譯西方法學時，用漢字創(chuàng)造了 “人格”一詞，表示法律上的主體資格;現(xiàn)代漢 語中的“人格”一詞，是從日文引入的。的確，比較一下，不難發(fā)現(xiàn),現(xiàn)代漢語中的“人格”的其 他詞義

7、，實際上都是從法律上的“主體資格”這一詞義所派生的，因此現(xiàn)代漢語中的“人格” 的本義是法律上的主體資格?？梢酝普?現(xiàn)代漢語中的“人格”一詞來自日文，和章炳麟諸 子略說中的“人格”無關。西方法學中的“人格”概念源自羅馬法。前文指出，商品交換關系存在一個前提:交換者 雙方都享有支配各自的交換物的資格。這一前提比較明顯，但這一前提本身還存在一個前提: 交換者雙方都享有取得交換物的資格。后一前提就不易發(fā)現(xiàn)了。這里的資格不再是權利，而 是權利資格。法學上稱權利義務的承擔者為主體，權利資格就是主體資格。顯然，要想成為“凱 撒”，必須享有主體資格。古羅馬的法學家以驚人的抽象能力，發(fā)現(xiàn)了 “主體資格”這一法學

8、 范疇,稱其為“人格”。19世紀時，德國法學家把取得權利,即成為主體的資格,稱為權利能力。在現(xiàn)代法學理論中, 主體資格、人格、權利能力三個概念經(jīng)?；ハ嗵娲５F(xiàn)代的權利能力是不能繼承的，而羅 馬法的人格是可以繼承的;此外，德國法學家的權利能力僅限于民事領域，而羅馬法的人格包 括政治人格和民事人格。羅馬法創(chuàng)造了大量的法學術語,許多法學術語至今仍為各國沿用,如人格、公法、私法、 住所、善意、惡意、役權、不當?shù)美?、無因管理等等，其中最深刻、最有價值的就是人格，但 后人研究得最不夠的也是人格。在羅馬法中,自然人稱homo。除homo外，羅馬法另有兩個表示人的概念:capu t和personaCaput

9、原指人的頭顱或書籍的一章。羅馬早期，只有家長可在戶籍 冊上占有一章，家屬則名列其下當時只有家長享有家族權,caput就被轉指權利義務主體, 以區(qū)別homo ,并引申為法律上的權利資格，即主體資格Persona表示各種身份， 如家長官吏、監(jiān)護人等1( P97)。在法學史上，權利概念的提出,無疑具有重大的意義。嚴格地說，法學之成為法學，就是從提 出權利概念開始的。在提出權利概念以前，法學實際上不能算作一門“學”，只是一種“術”， 即專制術然而，作為法律確認的行為資格，權利和行為一樣存在于法律的現(xiàn)象中。提出權利概 念，不需要深入到法律現(xiàn)象的背后，難度相對較低。而權利資格是一種資格的資格，存在于法律

10、現(xiàn)象的背后。提出權利資格概念的難度要高得多。從作為血肉之軀的homo，到作為身份 的persona,在關于法律的認識上，沒有明顯的提高。但從homo到作為主體資格的 caput,是人類關于法律的認識的巨大飛躍。Caput區(qū)分了法律上的生命人主體與生命人非主體,實際上區(qū)分了法律上的“人” 與“非人”。從表面上看,Caput為法律確認調整范圍提供了根據(jù)從本質上看,Caput 為法律確認社會范圍提供了根據(jù),為法律自己提供了根據(jù)Caput的提出，觸及了法律的 本質,使法律有了真正的理論深度。Caput是表示人的概念。古羅馬人用caput表示權利資格，把權利資格和人聯(lián) 系起來，說明在古羅馬人看來，人之為

11、人，在于享有權利資格，可取得權利。這樣，羅馬法的人格 概念，為否認奴隸的人的資格,確認奴隸的物的地位,提供了理論根據(jù)根據(jù)羅馬法，生命人只有 享有自由權、市民權、家族權，才享有人格。在古代羅馬，生命人可享有的公私權利不外乎這 三種。古羅馬人認識到，人之為人，不僅在于享有生命人的一部分權利資格，而且在于享有生命 人的全部權利資格。這說明在古羅馬人看來，不僅不享有任何權利資格的生命人,即奴隸，不能 算人;僅享有不完全權利資格的生命人，實際上也是“非人”。當然，如果稱不享有任何權利資 格的生命人為“非人”，那么,享有不完全權利資格的生命人可稱“半人”（這里的“半”僅表 示部分，不特指二分之一）。這些“

12、半人”一只腳在社會內(nèi)另一只腳在社會外。在他們享有權 利資格的領域內(nèi)，他們是人，是社會成員，與其他社會成員資格平等，共同組成社會;在他們不享 有權利資格的領域內(nèi)，他們不是人，不是社會成員，只是其他社會成員的客體，是在該領域內(nèi)享 有權利資格的其他生命人的手足的延長，必須執(zhí)行社會意志，即在此領域內(nèi)享有權利資格者的 共同意志。羅馬法的人格概念在確認奴隸的“非人”地位的同時，也在“人”和“非人”之 間留下了一個過渡階段，為確認這一過渡階段中的各種“半人”資格提供了理論根據(jù)。Caput在英文中被譯為personality ,日本學者譯為人格。“格”字在漢 語中，有“標準”和“式樣”之義如“合格”、“聊備一

13、格”。按字面解釋“人格”就是人的標 準和人的式樣，可引申為人的資格。因此，要表示人的資格的意思，選用“格”字與“人”字搭 配是很貼切的。但創(chuàng)造“人格”這個漢詞以表示主體資格關鍵之處不在“格”字，而在“人” 字。因為用“人格”表示主體資格,就清楚地表明，法律上的主體資格就是人的資格。如果把 personality譯成權利資格、主體資格,或者其他術語，如法律資格、法律地位、 權利能力,意思并沒有錯，但這些術語都不能直接表示人的資格的含義?？梢?，“人格”的概念是古羅馬法學家為了給等級制度提供理論根據(jù)而創(chuàng)造的，是限制大 多數(shù)人的人的資格的法律工具。然而，“人格”概念也為人們提供了人的明確的標志,享有生

14、 命人的全部權利資格成為被壓迫者奮斗的最高目標，成為人的解放的最終尺度。這自然是當 初提出人格概念的羅馬法學家不會想到的。人格概念和權利概念經(jīng)常被混淆。有學者認為“羅馬法的法權原則的邏輯前提,是財產(chǎn) 所有者權利的平等”，“公有財產(chǎn)的所有者與私有財產(chǎn)的所有者,財產(chǎn)權利應當是平等的。” 2引文中的財產(chǎn)所有者權利和財產(chǎn)權利，意思是相同的，都是指財產(chǎn)所有者支配自己的財產(chǎn) 的資格。引文不能解釋為各財產(chǎn)所有者擁有等量的財產(chǎn)，公有財產(chǎn)的所有者和私有財產(chǎn)的所 有者擁有等量的財產(chǎn)。這里涉及到民法學的一個基本問題:民事關系當事人之間的平等，是地 位平等，還是權利平等?在這一問題上容易產(chǎn)生誤解。影響最大的法典之一法

15、國民法典中, 最重要的規(guī)定是第8條:“所有法國人都享有民事權利?！敝▽W家李浩培先生在法國民 法典譯者序中說：“第8條規(guī)定所有法國人都享有民事權利。民事權利是指非政治 性權利，包括關于個人的權利、親屬的權利和財產(chǎn)的權利。這就是說，在原則上,每個法國人, 毫無例外，都享有平等的民事權利?！边@一解釋是權威性的，然而并不符合第8條的文字意思。需要指出，羅馬法的法權原則的前提，不是財產(chǎn)所有者權利平等，而是財產(chǎn)所有者的財產(chǎn) 資格平等，即取得財產(chǎn)的資格平等。財產(chǎn)資格和人身資格一起構成了民事人格。財產(chǎn)資格平 等意味著民事人格平等。法律上的權利包括政治權利和民事權利。羅馬法的法權原則作為私 法原則，不涉及政

16、治權利，與財產(chǎn)所有者的政治權利是否平等無關。民事權利包括財產(chǎn)權利和 人身權利。在財產(chǎn)可以私有的時候，人們的財富不可能平等,因此,財產(chǎn)所有者的財產(chǎn)權利一般 是不平等的。人身權利是主體的固有權利,包括人格權和身份權。人格權是權利人作為一般 主體而享有的權利，如生命權、健康權、名譽權、肖像權等。自然人人格權可以也應該平等。 身份權是權利人作為具體主體而專享的權利，如配偶權、親權、親屬權、榮譽權等。各人的 身份不可能相同,身份權自然也不可能平等。概括言之，人們的民事權利是不可能平等的，即使 僅僅在原則上。所以，任何一部民法典都不可能規(guī)定自然人民事權利平等，或原則上民事權利 平等。法國民法典第8條在字面

17、上也沒有這樣的含義,它僅僅規(guī)定所有法國人都享有民事 權利。實際上,自從奴隸制滅亡以來，理論上已不存在完全的人身依附關系，在法國民法典 制定以前，每個法國人就或多或少享有民事權利。那么，法國民法典第8條是否沒有意義了呢?不是，在1804年的法國民法典中, 夫妻的民事人格不平等,婚生子女和非婚生子女的繼承能力（屬于民事人格）不平等（20世紀70 年代已廢除不平等規(guī)定）。除此以外，生命人的民事人格是平等的。因此,可以說原則上每個法 國人的民事人格（不是民事權利）是平等的。這就基本上廢除了民事領域的等級,“為發(fā)展資本 主義經(jīng)濟開辟了廣闊的道路”。這是法國民法典的主要貢獻。對民事權利能力的規(guī)定是 民法典

18、最根本的內(nèi)容，民法典的靈魂。法國民法典應該有一條符合法典各具體條文的對民 事權利能力的規(guī)定。根據(jù)法典的各具體條文，這一規(guī)定的內(nèi)容應為所有法國人民事權利能力 平等，但有例外情況。法國民法典完成于1804年,當時還沒有提出權利能力的概念。從法 國民法典的安排看，第8條實際上處在規(guī)定民事權利能力的位置，但立法者把這一規(guī)定表述 為“所有法國人都享有民事權利”，而且至今未改。人們實際上是這樣理解第8條的:所有法 國人都享有民事權利一所有法國人都享有取得民事權利的資格一所有法國人都享有民事權 利能力一所有法國人的民事權利能力都不受侵犯,即不受限制一所有法國人的民事權利能力 平等。不難發(fā)現(xiàn)，這一推論也蘊含一

19、個前提:民事權利能力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享有民事權 利能力就是享有完全的民事權利能力，生命人享有民事權利能力就是和他人民事人格平等。 另一部影響甚大的法典，比法國民法典晚一個世紀的德國民法典，其實也蘊含這一前 提。在現(xiàn)在的德國民法典中，生命人的民事權利能力是平等的，但法典對民事權利能力的 規(guī)定是:“人的權利能力，始于出生的完成?！保ǖ?條）人們實際上是這樣理解該條規(guī)定的:人自 出生即享有完整的民事權利能力，不受限制。然而，嚴格說來，生命人的民事權利能力是否平等，應由法律明文規(guī)定。在古代，在中世紀, 生命人的民事權利能力是不平等的;在今天，仍然存在生命人民事權利能力不平等的地區(qū)。這 表明民事權

20、利能力是可能限制的。從享有民事權利能力推論享有完全的民事權利能力，需要 法律根據(jù)。從民事權利能力平等推論民事權利平等或財產(chǎn)權利平等，則混淆了概念。除了專門的法學論著外，“人格”很少被用來表示主體資格。因此，人們對“人格”的這 一含義比較陌生。這一含義也比較抽象，不容易把握。而除了主體資格外，“人格”一詞的其 他詞義都無所謂平等問題。但人們常常在人格的主體資格以外的含義上談論平等。如辭海 （1989年版）的人格詞條1:“個人的尊嚴、價值和道德品質的總和。是人在一定的社會中的地 位和作用的統(tǒng)一。在社會主義社會,每個公民的人格平等?！边@里指出兩點:（1）如上所說, 人格在包括尊嚴、價值、道德在內(nèi)的主

21、體資格以外的含義上無所謂平等問題。（2） “人格” 的平等問題，只發(fā)生在表示法律上的主體資格的時候，但談論人格平等的辭海人格詞條偏 偏不收此義，而我國現(xiàn)行法律并沒有規(guī)定公民人格（法律上亦稱法律地位）平等。認為人在價 值、道德上應該平等,不僅沒有根據(jù)，而且容易使人誤解，以為人格不平等僅僅是人在價值或道 德上的差別，而不是做人的資格上的差別。二、人格的本質人是從動物進化來的,脫離了動物界。所謂人的資格，應該是人的個體區(qū)別于動物的資格。 人有意識，這是人和動物的根本區(qū)別。人的資格應該是人的個體證明自己有意識的資格。人 的個體只有將自己的意識表現(xiàn)于外,才能證明自己的意識的存在。人的資格應該是人的個體

22、表現(xiàn)自己的意識的資格。人的個體是通過自己的行為表現(xiàn)意識的，人的資格應該是人的個體 的行為資格。行為是有目的的活動，是實踐意志的過程。行為資格就是意志的實踐資格。人 的資格應該是人的個體實踐自己的意志的資格。人的個體如果僅僅通過語言、文字或行為，讓他人知曉自己的意志,而不實施實現(xiàn)意志的 進一步行為，固然是一種實踐活動;人的個體在讓他人知曉自己的意志后,實施實現(xiàn)意志的進 一步行為,乃至實現(xiàn)意志，也是一種實踐活動。但兩者存在根本的區(qū)別:前者僅僅是表示意志, 后者則是實現(xiàn)意志。作為人的資格的實踐意志的資格，是人的個體證明自己有意識的資格，因 此是表示意志的資格，不是實現(xiàn)意志的資格。意志是意識的內(nèi)容。各

23、人的意志是各人的大腦對客觀世界的反映，是獨立的、自主的。 意志是決定達到某種目的的心理狀態(tài)，所謂意志的獨立，指這一決定是各人自己的決定。這意 味著各人的意志只能由各人的大腦產(chǎn)生。人的個體可能同意其他個體的意志,但這一同意是 該個體的大腦自己做出的。人的個體可能受其他個體的意志的影響，改變自己的原來的意志, 但這一改變也是該個體的大腦自己做出的。人的個體可能屈服于他人的意志，虛偽地表示改 變自己原來的意志。但“虛偽”意味著該個體實際上沒有改變自己的大腦所產(chǎn)生的意志，而 虛偽改變的決定也是由該個體的大腦自己做出的?？傊?，任何意志都是獨立形成的，他人無法 直接支配其過程。意志的獨立是意志的本質特征，

24、不獨立不成其為意志。既然意志是獨立的,自主的,一個具體意志，他人允許它存在,它固然存在;他人不允許它存 在，只要產(chǎn)生它的生理基礎和心理基礎存在，只要它不愿意改變自身，它仍然存在。因此，意志本 來無所謂允許存在的問題。然而,法學討論的意志應該是實踐性意志。實踐性意志是準備付 諸實踐的意志。如果不允許一個實踐性意志實踐（不是實現(xiàn)）自身,實際上意味著不允許該意志 存在。打個比方:蠶蛾長成后，必須到繭外產(chǎn)卵。這也是它的生命的意義。如果不允許蠶蛾破 繭而出，等于不允許它生存。所以，意志的實踐資格就是意志的存在資格，或者說形成資格。非 實踐性意志不存在實踐自身的問題，無所謂實踐資格，也無所謂存在資格。需要

25、考慮其實踐資 格和存在資格的意志，必然是實踐性意志。因此，所謂人的資格,應該是人的個體實踐（不是實現(xiàn)）或形成自己的意志的資格。從表面上看,意志的實踐資格是行為資格，然而，由于意志的實踐資格就是意志的形成資 格,這一資格實際上是意志資格。人的資格表面上是行為資格,實際上是意志資格。由于不同個體在社會中的具體位置不同，思想方法不同,生理和心理的需求不同,他們的 意志之間經(jīng)常發(fā)生矛盾，這樣就可能發(fā)生實踐或形成意志的資格問題，即人的資格問題。人的資格的標志是什么?換句話說，怎樣才算享有實踐或形成意志的資格？前文指出,意志是獨立的、自主的，任何個體的意志都無法直接支配其他個體的意志的形 成過程。因此，不

26、同個體的意志間存在一種固有的平等關系。這一關系必然要求意志互相矛 盾的個體在實踐或形成各自的意志的過程中資格平等,即任何個體都不得干涉其他個體實踐 或形成自己的意志。這就意味著每個個體都享有實踐或形成自己的意志的資格。可見，不同 個體實踐或形成意志的平等資格，是個體具有意志的標志，因此就是個體享有類的資格，即人 的資格的標志。在這一意義上，可以說平等創(chuàng)造了人,或者說，人是平等的產(chǎn)物。眾所周知，勞動 創(chuàng)造了人。這是就人的起源而言。而平等創(chuàng)造了人，是就人的資格而言。兩種創(chuàng)造所指不同, 沒有矛盾。平等資格意味著每個個體都享有其他個體所享有的全部資格,因此就是完全資格。資格是一種關系。人的資格本來應該

27、反映人和動物的關系，然而，由于人所固有的社會性, 人的個體只有在和同類的關系中,才能體現(xiàn)自身的不同于動物的根本屬性。因此，人的資格直 接反映的不是人和動物的關系，而是人和人的關系。人的資格不是一種孤立的物質待遇，也沒 有孤立的物質標準，它只存在于不同個體的相互關系中。法學上的主體是權利義務的載體。所謂權利,其實就是實現(xiàn)（不是實踐）自己的意志的行為 資格。因此，權利載體應該是意志載體。當然，這一意志必須享有存在資格。義務或者由法律 規(guī)定,如父母對未成年子女的監(jiān)護義務;或者由當事人自己設定,如各種合同。無論前者還是后 者，義務的履行，都應該是義務人的自主行為。因此,義務載體也以載有享有存在資格的意

28、志為 前提。可以說，法學上的主體是享有存在資格的意志的載體。根據(jù)現(xiàn)代法律，無行為能力人和限制行為能力人也享有主體資格。這一事實能否定主體 是意志載體嗎？無行為能力人和限制行為能力人欠缺行為能力,但他們都是人。現(xiàn)代法律不承認任何人 身依附關系。無行為能力人和限制行為能力人在人身上不依附于任何人。他們不屬于任何人, 而只屬于他們自己。他們不是別人的利益,而可以有自己的利益。他們的地位和飼養(yǎng)動物有 根本的區(qū)別。飼養(yǎng)動物屬于人,而不屬于他們自己。飼養(yǎng)動物是人的利益，沒有自己的利益。 為了保護無行為能力人和限制行為能力人的人身和利益，法律必須賦予他們主體資格,使他們 成為主體。然而，主體資格必須通過行為

29、才能實現(xiàn)。無行為能力人不能為法律意義上的行為, 無法通過自己的行為實現(xiàn)自己的主體資格。限制行為能力人只能為部分行為，在部分領域實 現(xiàn)自己的主體資格。因此，現(xiàn)代法律直接或間接地為無行為能力人和限制行為能力人規(guī)定監(jiān) 護人,實現(xiàn)他們的主體資格。由于監(jiān)護制度的宗旨是實現(xiàn)被監(jiān)護人的主體資格,保護他們的人 身和利益，監(jiān)護人只能在有利于被監(jiān)護人的行為范圍內(nèi)選擇監(jiān)護方式。從法理上說,這意味著 法律規(guī)定了無行為能力人和限制行為能力人以監(jiān)護人的意志為自己的意志或部分意志，監(jiān)護 人因此成為他們的代理人。沒有監(jiān)護人的意志，無行為能力人的主體資格，限制行為能力人在 其重要民事關系中的主體資格，只是理論上、概念上、字面上

30、的主體資格，不是現(xiàn)實的主體資 格?？梢?，從法理上說，無行為能力人和限制行為能力人之所以能成為主體，正是因為存在意 志。意志的存在是享有權利和承擔義務的共同資格。權利資格就是義務資格。主體作為權利 義務的載體，就是享有存在資格即實踐資格的意志的載體。主體之所以為主體，是因為有人格, 但說到底是因為有意志。意志是主體的核心，主體的靈魂。主體資格就是意志資格，即實踐或 形成自己的意志的資格。這就是人的資格。所以，人格就是人的資格。兩千年來，人格一直被 視為人的資格，但沒有得到證明。在弄清楚什么是人的資格以前，這個問題是無法證明的。人 格表面上是主體的社會身份，其實是意志的社會身份。法律上的人格其實是

31、意志的法律身份。 人格的本質就是意志的存在資格。法律是行為規(guī)范，行為是意志的外在表現(xiàn),但作為研究法律現(xiàn)象的科學，法學的邏輯體系 的元點不是意志，而是人格。人格的本質是意志的存在資格，人格的背后是意志。但一般的意 志概念是哲學范疇,心理學范疇,不是法學范疇。法學不研究意志的本質，意志的發(fā)生機制，意志 的心理特征等，法學研究意志的存在資格。法律調整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進入法律的調整范圍, 必須享有法律上的人格。這意味著法學的邏輯體系的全部范疇,必須由人格概念所直接或間 接派生。本來，意志是人格的根據(jù)，人格為意志所派生，但在法學中，人格成了意志的根據(jù)，意志 為人格所派生。只有為人格所派生的意志，才能成

32、為法學范疇。因此，只有從人格概念出發(fā), 才能理解法學中的意志，揭示法律的本質。法律的宗旨實際上是確認或否認人格，人格又是法 學的邏輯歸宿。人格是法學研究的核心，也是法哲學研究的核心。法學表現(xiàn)為權利學，本質上 是人格學。法哲學表現(xiàn)為權利哲學,本質上是人格哲學。三、人格和人性法律作為上層建筑，為經(jīng)濟基礎所派生，經(jīng)濟基礎是法律的根據(jù)。但經(jīng)濟基礎直接派生的 是立法理由，立法理由派生法律。立法理由是法律的直接根據(jù)。古今中外的立法理由形形色 色,歸根結底只有兩種:人生而平等和人生而不平等。本文將證明：前者表現(xiàn)了人性，后者表現(xiàn) 了非人性。如果證明成立，則意味著法律的直接根據(jù)無非是人性或非人性。法律和人性的關

33、 系未見探討,但這一關系是判斷法律性質的根據(jù)，是法律的基本問題之一，不應成為理論空白, 更不應成為理論禁區(qū)。當然，要弄清楚法律和人性的概念,首先應弄清楚人性的概念。在中國,自從孔子提出“性相近,習相遠”的命題以來歷史上幾乎所有的思想家都對人性 問題發(fā)表了看法，爭論之熱烈，為其他問題所不及。外國思想家對人性，特別是人性的善惡問題, 也多有論述。然而，迄今為止，仍然很難找到一個人性的定義。所謂人性，顧名思義,應該人皆有之，是人的共性，是全體人的抽象。部分人而非全體人的任 何屬性，都只能稱部分人之性，不能稱人性。全體人的共性，或者說抽象性,是人性的題中應有之 義。古代有些思想家把人性分成幾等。人性如

34、有等級,各個等級的“人性”就只是部分人的 屬性,不是全體人的屬性。“等級人性”是一個矛盾概念，實際上否定了人性。在階級社會中, 不同階級的個體人的人性,其存在形式通常帶有階級性。但不能推論，不同階級的成員存在不 同的人性。如果不同階級的成員有不同的“人性”，這種帶階級性的“人性”就成了階級的 屬性,不是人的屬性，人的共性?！半A級人性”實際上是“等級人性”的現(xiàn)代版。人性應該惟人所有,是人區(qū)別于其他事物的屬性，即人之為人的屬性。因此人性應該是人 的本質屬性，人的一切非本質屬性不是人性。有些思想家把人的生理需求當作人性。此類需 求非人類獨有，不是人的本質屬性，因此不是人性。然而，人的本質屬性并不就等

35、于人性，如,直立、思維、語言等都是人的本質屬性，但它們不 是人性。思想家們所爭論的人性指人的本性。人性是表現(xiàn)為人的本性的本質屬性，人的其他 本質屬性不是人性。所謂人的本性，應該是人之為人的要求，即人的個體成為人的要求。生而 為人，似乎不應該再發(fā)生要求成為人的問題。然而，人生在世，始終存在一個是否享有人的資格 的問題。所謂成為人的要求，就是享有人的資格的要求。前文指出，不同個體的意志間存在一種固有的平等關系。這種平等關系是人的本質屬性。 人的個體因這一平等關系而必然產(chǎn)生的實踐或形成各自意志的資格的要求，是人之為人的要 求。無此要求，人的個體無法體現(xiàn)自己的意志的獨立，不成其為人。這一要求是人的本性

36、，也就 是人性。人的其他要求不是人的本性，因此不是人性。所以，人性可以這樣表述:人的個體因意志的獨立而必然產(chǎn)生的享有實踐或形成自己意志 的資格的要求。說得通俗些，就是:人的個體表示自己意志的要求?，F(xiàn)實生活中,各人的意志是不同的，各人表示意志的具體要求也不同。表示意志的具體要 求是人性的存在形式和表現(xiàn)形式。人性是相同的，人性的存在形式和表現(xiàn)形式是不同的。許多思想家混淆了人性和“人心”這兩個概念“人心”指人的意識，人性則是人之為人 的要求，兩者含義不同?！叭诵摹庇猩茞褐?。人性的存在形式作為人的個體實現(xiàn)人的資格的 具體要求，也有善惡之分。而人性是此類具體要求中的某種共性，蘊含善惡兩種可能，其本身無

37、 善惡之分。換句話說，人的個體要求做人，這一要求本身無所謂善惡，因為這里的“人”是抽象 的人，這一要求是抽象的要求這樣的“人”，這樣的要求，現(xiàn)實生活中是不存在的。在現(xiàn)實生活 中，人的個體總是要求做具體的人一和他人平等地表示意志，即承認他人人性的人還是把意志 強加于人，即否認他人人性的人。由于把“人心”當作人性，許多思想家所熱烈爭論的所謂“人 性”的善惡,其實是“人心”的善惡。法律是國家規(guī)定的行為規(guī)范，存在也只存在兩種情況：(1)平等地適用于生命人各個體;(2) 不平等地適用于生命人各個體。前者是生命人人格的平等;后者是生命人人格的不平等，這是 一部分生命人對另一部分生命人的人格限制。所謂生命人

38、人格的平等或不平等，其實就是生 命人做人的資格的平等或不平等。規(guī)定生命人人格平等的法律,使生命人各個體都享有人的 資格，這是對人性的確認而規(guī)定生命人人格不平等的法律，限制了一部分生命人的人格，這是 對人性的否認，表現(xiàn)了一種非人性。人格限制越嚴重，否認人性的程度就越嚴重各種規(guī)定生命 人人格不平等的法律，實際上是對人性的不同程度的否認。很明顯，規(guī)定生命人人格平等的法 律的全部立法理由，一言以蔽之，就是承認各生命人存在相同的人性，即承認人性;而規(guī)定生命 人人格不平等的法律的全部立法理由，一言以蔽之,就是否認各生命人存在相同的人性，即否 認人性。這就表明,自古以來，所有法律的立法理由,無非是對人性的承

39、認或否認。立法理由是 法律的直接根據(jù)。可以認為，法律的直接根據(jù)無非是人性或非人性。生命人人格的解放程度 標志著生產(chǎn)力的解放程度,法律反映人性的程度就是法律的進步程度。因此，法律和人性的關 系是判斷法律性質的基本根據(jù)。人類的文明史是階級斗爭的歷史。所謂階級斗爭,其實就是壓迫階級把自己的意志強加 于被壓迫階級，被壓迫階級拒絕接受。壓迫階級把自己的意志強加于被壓迫階級，就是否認被 壓迫階級的人的資格，這是對人性的否認。被壓迫階級拒絕接受壓迫階級的意志，就是要求實 現(xiàn)人的資格，這是人性的表現(xiàn)?？梢姡A級斗爭其實就是人性和非人性的斗爭，人類的文明史其 實就是人性和非人性的斗爭史。人性是歷史發(fā)展的根本動力

40、，也是法律發(fā)展的根本動力。我 們的教科書告訴人們:資產(chǎn)階級在法律上的平等要求，反映了商品經(jīng)濟的要求。這一觀點自然 是正確的。但需要指出，從根本上說，不是人反映了經(jīng)濟的要求,而是經(jīng)濟反映了人的也就是人 性的要求。商品經(jīng)濟能取代自然經(jīng)濟以及計劃經(jīng)濟，說到底是人性使然。所以，完整的說法應 該是:資產(chǎn)階級通過反映商品經(jīng)濟的要求，反映了人的要求。法律的背后是經(jīng)濟，經(jīng)濟的背后是 人性。人不僅是目的，而且是原因。人類社會各種現(xiàn)象的最終原因,只能是人本身。需要說明, 人性即要求表示意志，這是人的本性。意識必然產(chǎn)生意志。生命人只要有意識，就有人性。人 們常稱惡人“喪失人性”，這里的“喪失人性”不是指喪失意識能力

41、，而是指喪失人應有的最 低限度的良知。所謂“喪失人性”，其實是否認他人的人性，也就是否認人性。四、人格和人權人權概念是政治學范疇，法學范疇，不是民法學范疇。但人權就是自然人人格權，弄清楚人 權概念，有助于弄清楚人格概念。人權的口號,是近代資產(chǎn)階級思想家提出的當時，資本主義經(jīng)濟已取得初步發(fā)展,但受到 封建制度的重重束縛。代表封建制度的是教會、王室和傳統(tǒng)貴族。他們享有種種特權，正是 這些特權，阻礙了資本主義的發(fā)展。資產(chǎn)階級要發(fā)展資本主義必須取消這些特權，也就是使資 產(chǎn)階級與僧侶、王室成員、傳統(tǒng)貴族法律地位平等,或者說法律人格平等。資產(chǎn)階級找到的 惟一理由是:資產(chǎn)階級和他們都是人。在資產(chǎn)階級思想家看

42、來，只要是人,都應該享有平等的法 律地位。眾所周知，這就是歷史最悠久的法學學派一自然法學說的基本觀點:人生而平等。生命人的人格是通過生命人的行為資格實現(xiàn)的平等的人格意味著實現(xiàn)人的資格的平等 行為資格生而為人,理應享有人的資格,無須他人同意。因此這種平等行為資格是天賦的。資 產(chǎn)階級思想家稱這種平等行為資格為“天賦人權”，通稱人權。權利的確是一種行為資格,但這一資格必須由法律確認?？梢院唵蔚亟o權利下這樣的定 義:法律確認的行為資格。世上沒有天賦的權利。把生命人的天賦的行為資格稱為人權，有違 權利的性質。在這一意義上,人權的概念不能成立。人權這一名稱的確切表述應是:生命人個 體實現(xiàn)人的資格的行為資格

43、。天賦人權其實是天賦人格，或稱原始人格、自然人格，即生命人 個體因意志的獨立而應該享有的人的資格。人權就是人格一確切地說是完全人格。人權的名 稱混淆了權利和人格的關系。西方法學家們所謂的人的“原始權利”，就是指人權，實為原始 人格。人權理論中混淆權利和人格是常見現(xiàn)象。世界人權宣言第1條“人人生而自由, 在尊嚴和權利上一律平等”就是一例。人權的標志是實現(xiàn)人的資格的平等行為資格,其實就 是平等人格。反對人權的最方便最常見的手法，就是通過否定人權名稱上的邏輯錯誤,否定人 權的內(nèi)容。應該承認,否定人權的名稱是有理由的，但不能因此否定人權的內(nèi)容,因為人權的本 義是某種行為資格,不是某種權利。沒有天賦的權

44、利,不等于沒有天賦的行為資格。譬如，原始 社會沒有法律，沒有權利，但部落成員享有實現(xiàn)人的資格的平等行為資格。通常把人權定義為 人應有的權利，這意味著人權是法律應該確認的權利。從前文可知，人權的本義是人應有的行 為資格，在存在法律的社會，是法律應該確認的行為資格。在法律確認以前，人權只是生命人個 體的天賦的行為資格，不是權利;經(jīng)過法律確認，這一行為資格才成為權利。把人權定義為人應 有的權利，不能反映權利和行為資格的區(qū)別。但這一定義比較通俗，與人權的本義也無實質性 的出入。前文指出，人權是生命人個體實現(xiàn)人的資格的行為資格。如果把人權定義為人應有的權 利,這一權利就是實現(xiàn)人的資格的權利，也就是進入社

45、會的權利，做人的權利，人之為人的權利 一有則為人，無則非人。這里的“非人”指不享有人的資格。因此，人權就是自然人人格權。 現(xiàn)實的人格權是各種具體的人格權，如生命權、健康權、姓名權、肖像權，以及作為各具體人 格權補充的一般人格權。作為自然人各具體人格權抽象的“權利”“自然人人格權”，不是某一種具體行為資格,不是現(xiàn)實權利，而是自然人實現(xiàn)人的資格的行為資格的總和。人權 就是這種“抽象權利”本質上是權利資格。需要指出,現(xiàn)代法律依法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乃至剝奪公民的生命，都是公民人格即法 律地位平等的結果,不是公民人格不平等的結果;因此都是公民享有人權的結果，不是公民不 享有人權，或者說剝奪公民人權的結

46、果。從法理上說,所謂剝奪生命人人格，就是使生命人和人 格分離，分離的前提是生命人生命之存在;所謂剝奪生命人權利，就是使權利人和權利分離，分 離的前提是權利人生命之存在。現(xiàn)代法律的直接根據(jù)是生命人人格平等。從這一根據(jù)出發(fā)， 公民的人格是不能剝奪的，公民的人格權也是不能剝奪的。現(xiàn)代法律中的死刑剝奪的是生命, 不是人格，也不是權利。死者不享有人格和權利是生命終止的結果,不是法律剝奪的結果。換 言之,根據(jù)現(xiàn)代法律，在公民的生命存在的時候，公民的人格和人格權是不能剝奪的;而當公民 的生命終止以后，死者已不享有人格和權利，無須再行剝奪。剝奪人權就是剝奪人格，只有一種 形式:法律規(guī)定生命人人格不平等。因為只

47、有法律才能限制生命人的人格，只有人格受限制的 生命人才不享有實現(xiàn)人的資格的行為資格?，F(xiàn)代刑法有剝奪政治權利的規(guī)定。政治權利是人 身自由權中的非民事部分，大致相當于傳統(tǒng)法律中的公法自由權。剝奪政治權利，其實是限制 公民的政治領域中的自由，但不等于剝奪公民的人身自由權。根據(jù)現(xiàn)代法律，公民的人身自由 權是不能剝奪的,只能加以不同程度的限制。人類的史前社會在形式和實質上都是平等的。人類的文明史則是從形式和實質都不平等, 經(jīng)過形式平等而實質不平等，再到新的形式不平等而實質平等的過程。新的形式不平等是在 自然人各個體都享有人的資格的前提下的不平等,與人格限制的形式不平等有本質的區(qū)別。 人類的理想分配形式是

48、按需分配,即理想的實質平等,不是形式平等。然而，從剩余財產(chǎn)出現(xiàn)起, 直至全社會實現(xiàn)按需分配以前,在這整個歷史時期中，只有形式平等使所有的生命人都享有人 的資格，因此是這整個歷史時期中生命人之間的最公正的關系，也是社會實現(xiàn)理想的實質平等 的必經(jīng)階段。在形式平等實現(xiàn)以前，任何反對形式平等的主張，客觀上都是在維護特權;反對形 式平等，即法律平等，卻主張法律面前平等,則是為了掩蓋形式不平等，當然也不可能真正實現(xiàn) 法律面前平等?？梢悦鞔_地說，在法律平等和法律面前平等這兩種平等之間，隱藏著法律的真 正奧秘。有學者認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作為一種理念，指的是資格平等、機會平等,更準確地說, 只能是人格平等

49、。” 3( P41)這就從根本上弄錯了。人權因生命人人格不平等而誕生。人權 的實質是生命人人格平等。人權的惟一使命就是平等生命人人格。人權的鋒芒所向從來不是 現(xiàn)實生活中的各種違法現(xiàn)象一違法現(xiàn)象可求助法律解決，無須求助人權。人權的鋒芒向著規(guī) 定生命人人格不平等的法律。在這一意義上，可以說人權天生是違法的，是為了從根本上改變 現(xiàn)行法律才來到世上的。幾千年來，人類沿著“從身份到契約”的道路艱難而頑強地前進，人 權口號的提出是歷史的必然。無論當初資產(chǎn)階級思想家提出這一口號出于何種動機,人權客 觀上是所有被壓迫者反對壓迫，即反對各種特權的最直接、最方便、最銳利的理論武器:只要 法律規(guī)定生命人人格不平等，

50、就是侵犯人權,無須另尋根據(jù)。人權理所當然成為人類反對一切 等級制度,即一切特權的旗幟。人類告別原始社會以后，只有市民社會規(guī)定了生命人人格平等, 使每一個生命人都享有人的資格。人權的現(xiàn)實形式就是“市民社會的成員資格”4(P436)。 人權已經(jīng)取得巨大的成功，也因此被歪曲得煩瑣龐雜，面目全非，不像樣子。應該澄清人權的理 論。人權是被壓迫者的福音。對于被壓迫者來說，理解人權不會比感受壓迫困難。人權的最 終勝利是不可阻擋的。人權真諦普及之日，就是人類解放之時。人權問題是政治問題，也是法律問題,但首先是法律問題。不通過法學上的闡述，人權問題 是說不清楚的。人權是作為具體人格權抽象的自然人人格權。生命人的

51、法律人格由憲法規(guī)定, 人權問題因此常被歸于憲法學。但憲法學主要研究如何規(guī)定人格。全面研究人格的是法學, 研究人格的本質的是法哲學。法律上的主體包括自然人、法人和國家三種形式，其中自然人 是基本的形式，法人和國家是派生的形式。人權作為生命人的天賦行為資格，本質上是法哲學 的研究對象。人權問題應歸于法哲學。政治學需要利用法哲學的研究成果。五、人格的歷史人的意志是獨立的。人的個體因意志的獨立而必然產(chǎn)生的享有人的資格的要求,是人的 本性,即人性。承認人性，就是承認人的每個個體都享有人的資格。這就是說人的個體是帶著 人的資格來到世上的。人即人的資格。這是人的天賦人格，原始人格，可稱自然人格。自然人 格是

52、相對于法律人格即法律上的人格的概念。因此,存在兩種人格:一種是自然人格，它的根據(jù) 是人性;一種是法律人格，它的根據(jù)是法律。人性高于法律，法律應該是人性的體現(xiàn)，法律人格應 該是自然人格的存在形式。從根本上說，生命人的人的資格來自于自然,不是來自于法律。任 何人都無須向法律乞求人格，而有權要求法律承認自己的人格。自然人格是自然人的全部權 利、尊嚴的最終根據(jù)，也是評判所有法學理論的最終根據(jù)。在法律產(chǎn)生以前，由于生產(chǎn)力極度低下,原始的部落社會內(nèi)部不存在根本利益互相沖突的 集團，社會必須尊重每個個體的意志，其實就是必須尊重人性。自然人格為社會所承認,成為每 個個體進入社會允許個體進入的全部領域的身份證、

53、通行證。人的資格在部落社會內(nèi)沒有成 為問題。法律人格產(chǎn)生后，取代了自然人格，成為社會承認的惟一人格。人的個體作為類的存在形 式，發(fā)生了資格問題。所謂法律人格取代自然人格，并非指消滅自然人格。自然人格源自人的本質和本性，只要 人類不滅亡,自然人格不會消滅。也不等于剝奪自然人格，人的個體只要存在生命,就享有自然 人格。取代自然人格的確切含義是限制自然人格,即限制一部分人實踐或形成意志的資格范 圍，使他們從完全人格變更為不完全人格或無人格，在被限制的范圍內(nèi)服從另一部分人的意 志。作為世界上惟一的社會生物，人的個體實際上存在兩種意義的生命：一種是自然生命，即 新陳代謝，它標志著人在生物學意義上的存在;

54、另一種是社會生命,即自然人格,它標志著作為 脫離動物界的類的個體的存在。個體人的自然人格受到限制后,無法體現(xiàn)或無法充分體現(xiàn)人 的本質屬性，喪失或部分喪失的是社會生命，并不喪失自然生命。這為法律人格取代自然人格 提供了基本的條件。古代世界普遍存在的國家制度是形形色色的君主專制體制，只有個別地 區(qū)如雅典、羅馬出現(xiàn)過奴隸制民主制度。從理論上說在 髯日乒？只有君主一人享有完全 人格，其余的人都不享有人格或只享有不完全人格。在奴隸制民主國家，享有完全人格的不是 一人,而是一個群體。但羅馬的奴隸制民主制和雅典的不同。雅典在克里斯提尼改革以后，平 民反對貴族的斗爭雖然取得了完全勝利，但自由民并沒有實現(xiàn)人格平

55、等,梭倫改革中按財產(chǎn)劃 分的人格等級被保留下來。這表明雅典當時還沒有形成一個生命人人格平等的社會。羅馬在 通過霍爾騰西法后,平民取得了完全的公民權，即取得了完全人格。盡管羅馬當時的奴隸 總數(shù)居世界第一，但奴隸被排除在社會之外，不是社會成員。這樣,羅馬產(chǎn)生了一個古代世界絕 無僅有的生命人人格平等的社會。社會是人類的自覺組合,與螞蟻、蜜蜂等動物的本能的群居有本質的區(qū)別。社會成員的 標志就是人的標志，社會成員的資格就是人的資格。生而為人，如果沒有資格實踐或形成自己 的任何意志，不是社會成員,而是社會成員的客體，必須執(zhí)行社會成員的意志，其地位實際上無 異于動物或電腦。如果只有資格實踐或形成自己的部分意

56、志，就只有部分人格,如只有民事領 域的人格，即民事人格，沒有政治領域的人格,即政治人格,只能算“半人”，也就是半個社會成 員。因此，君主專制社會是一個“人”和一群“半人”的集合。只有一個“人”的社會不可 能提出人格的概念,實際上也必然反對提出人格的概念，至于這個“人”叫君主還是別的什么 稱號無關緊要。雅典的民主社會是一群“人”和一群“半人”的集合。羅馬的市民社會，才 是“人”的集合,或者說“私人”的集合。人格限制的目的，是通過限制他人實踐或形成他們自己的意志的資格，把自己的意志合法 地強加于他人。人格限制是政治壓迫的基本形式。從來的政治壓迫最終都根源于經(jīng)濟利益。 因此，在人格不平等的社會內(nèi)，建

57、立和發(fā)展以平等競爭為標志的商品經(jīng)濟困難重重。私法是適 應商品經(jīng)濟的需要而產(chǎn)生的，并隨著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而發(fā)展。限制人格就是限制商品經(jīng)濟及 其規(guī)則一私法。古代其他地區(qū)的私法遠比羅馬落后，直接原因就是人格限制。法律限制自然人格的根據(jù)是五花八門的:種族、民族、財產(chǎn)、職業(yè)、性別、輩分、排行、 避諱、庶出、非婚生、居住地、家庭出身、社會關系、宗教信仰、政治觀點，等等，都曾經(jīng)是 或仍然是人格限制的根據(jù)。可分為物質性根據(jù)和精神性根據(jù):物質性根據(jù)指不以被限制者意 志轉移的根據(jù)，如種族、民族等。精神性根據(jù)指以被限制者意志轉移的根據(jù)，如宗教信仰、政 治觀點等。精神性根據(jù)表示與立法者對立的意志,直接威脅立法者的地位。

58、其中政治觀點集 中反映了經(jīng)濟利益，是具有根本意義的限制根據(jù)。通觀人格限制的歷史，可以發(fā)現(xiàn)，人格限制的 根據(jù)，特別是物質性根據(jù)在逐漸減少，民事人格先于政治人格獲得解放。這表明法律人格在趨 近自然人格,自然人人格平等已呈現(xiàn)不可逆轉的趨勢，但也反映了精神性根據(jù)的人格限制的隱 蔽和頑固。自然人格決定于意志的獨立以及由此派生的不同個體意志間的固有平等關系。意志的內(nèi) 容是主觀的，但意志的獨立以及不同個體意志間的固有平等關系是客觀的，不以意志本身為轉 移，因此自然人格是客觀人格。法律人格決定于立法者的意志,是主觀人格。自然人格是人性 的反映，法律人格是立法階級的階級性的反映。法律人格取代自然人格，是主觀對客

59、觀的背離, 是立法階級的階級性對人性的壓制，必然遭到人格被限制階級的反抗。人格限制的歷史證明，法律人格雖然取代了自然人格，但自然人格始終發(fā)揮著作用。自然人格和法律人格的矛盾是人格被限制階級和立法階級之間的矛盾，也是人性和立法 階級的階級性即非人性之間的矛盾;是社會的基本矛盾,也是法律的基本矛盾。它表現(xiàn)為人格 的限制與被限制的斗爭。這一斗爭是社會發(fā)展的根本動力，也是法律發(fā)展的根本動力。雖然 法律人格取代自然人格是一種歷史的必然,但自然人格的解放程度是判斷法律和社會的進步 程度的最終根據(jù)。所謂的羅馬法精神，或者說私法精神，或者說真正的法的精神,就是生命人人 格平等，即以自然人格為法律人格。所謂的市

60、民社會,就是以自然人格為法律人格的社會。所 謂從身份到契約,就是從法律人格回歸自然人格。所謂羅馬用法律征服世界，就是自然人格反 對法律人格的限制的斗爭在世界范圍內(nèi)的勝利。人格既然由法律規(guī)定，反對人格限制就是反對法律，當然不可能有法律根據(jù)。歷史上，爭取 人格平等的斗爭只能撇開法律及其根源一社會,從自然以及被認為是其產(chǎn)物的人本身去尋找 根據(jù)。這是自然法理論產(chǎn)生和發(fā)展的一個基本原因，也是它不可能找到根據(jù)的基本原因。 以人生而平等為基本觀點的自然法思想肇始于古希臘時期,距今已有兩千幾百年的歷史。古 代的自然法學家提出的根據(jù)有:自然、正義、神意、理性、人性等,但都未能證明。歷史上第 一個人權宣言一美國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