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言文學(xué)論文：《詩經(jīng)》賓語前置句的考察

漢語言文學(xué)論文：《詩經(jīng)》賓語前置句的考察

摘要：考察《詩經(jīng)》，其賓語前置類型與散文基本一致，只是有些賓語前置的類別出現(xiàn)頻率要大大高于散文，這既有時代的因素，也有詩歌韻律的因素?！对娊?jīng)》中賓語前置與韻律的關(guān)系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受語法條件制約、詩人不能隨意改變的，如部分代詞賓語前置；一種是詩人刻意改變的，如名詞賓語前置。詩人在句子安排上，總是盡可能地將賓語前置句安排在韻腳所在的位置。歷來有關(guān)“魯侯是若”、“萬民是若”被歧解的原因在于，它們都可以描寫為“名+是＋動”；而該句式是一個多義格式。在《詩經(jīng)》中符合“名+是＋動”句式的詩句脫離了語境（或語境不明），都可能有歧解。

關(guān)鍵詞：《詩經(jīng)》；賓語前置句；韻律

Abstract:AninvestigationofTheBookofSongsshowsthatitscategoriesofobjectfrontingbasicallyagreewiththoseinprose.Therelationshipbetweenobjectfrontingandrhymepresentsustwocategories:thefirstcategorywasdeterminedbygrammaticalconditionswhichallowednovariationonthepartofthepoet,suchasthefrontingofsomeobjectpronounsbuttheseconddependeduponthepoet'sdeliberatevariation,suchasthefrontingofnounobject.Asaresult,whenthepoetwasorganizinghislines,hetriedhisbesttomakeanobjectfrontinglineoccurattherhymicalfoot.InTheBookofSongs,thoselineswhichfellintothe“noun+BE+verb”patternmightbedeformedbecausetheydepartedfromthecontext.

KeyWords:TheBookofSongs;objectfrontingline;rhyme

古代漢語中賓語前置的問題，作為一種常見的語法現(xiàn)象，自《馬氏文通》起就引起了學(xué)界的關(guān)注，對于這一特殊語序的類型、分布、性質(zhì)、歷史演變以及產(chǎn)生的動因，幾代學(xué)者從不同的角度進(jìn)行了深入的探討。本文擬在前人及時賢研究的基礎(chǔ)上，考察《詩經(jīng)》中各類賓語前置句的分布情況，探討《詩經(jīng)》中賓語前置句的使用與韻律的關(guān)系。

一、《詩經(jīng)》中賓語前置句的類型與分布[注:下文在描寫句式的時候，“動詞謂語”簡稱“動”，名詞（包括名詞短語）簡稱“名”，代詞簡稱“代”。]

《詩經(jīng)》中的賓語前置句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代詞充當(dāng)前置賓語，其中包括疑問代詞充當(dāng)前置賓語，否定句中代詞充當(dāng)前置賓語，其他句式中代詞賓語前置；二是名詞（包括名詞短語）充當(dāng)前置賓語，其中包括有語法標(biāo)記和無語法標(biāo)記兩類。其具體分布見下表1。關(guān)于《詩經(jīng)》賓語前置句的考察，時賢已有文章發(fā)表，如楊合鳴1993［1］、韓曉光1995［2］、伍桂蓉2004［3］，本文對之梳理，是為了說明賓語前置的原因。考察《詩經(jīng)》，其賓語前置類型與散文基本一致，并沒有像后代的格律詩那樣（如杜甫《秋興》中的“香稻啄余鸚鵡?！薄㈥懹巍杜R安春雨初霽》中的“素衣莫起風(fēng)塵嘆”之類），出現(xiàn)有別于散文的特殊形式；只是有些賓語前置的類別出現(xiàn)頻率要大大高于散文，如指示代詞“是”作賓語前置、名詞賓語前置，等等，這既有時代因素，又有詩歌韻律的因素。

二、賓語前置與韻律的考察

押韻是中國古代詩歌韻律的基本要素。通過對《詩經(jīng)》中賓語前置句押韻情況的分類考察，可以看到，它們的分布大都以協(xié)韻為目的。

（一）否定句代詞前置賓語韻律的考察[注:韻腳、韻部均依照王力先生《詩經(jīng)韻讀》。]

1.關(guān)于“不”字句代詞賓語前置的考察

表2“不”字句代詞賓語前置考察表

類別出現(xiàn)于四言中句數(shù)出現(xiàn)于雜言中句數(shù)動詞謂語為韻腳動詞謂語不為韻腳

前置（43）3763013

后置（7）0725從以上統(tǒng)計可以看出，否定句代詞賓語到《詩經(jīng)》時雖然已經(jīng)有部分后置，但前置仍是主要形式（約86%）；前置句的使用雖并非完全受韻律的影響，但多數(shù)前置句都處在韻腳的位置(約69.8%)。略舉數(shù)例：大車檻檻，毳衣如。豈不爾思?畏子不敢。(《王風(fēng)?大車》)（檻、、敢，談部）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鄭風(fēng)?褰裳》)（溱、人，真部）

以上為不處在韻腳的代詞賓語前置句。遵彼汝墳，伐其條肄。既見君子，不我遐棄。(《周南?汝墳》)（肄、棄，質(zhì)部）

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召南?行露》)（訟、訟、從，東部）以上為處在韻腳的代詞賓語前置句。

“不”字句，其前置的代詞賓語僅見“我”、“爾”，未見第三人稱，其原因或許正如丁聲樹先生所指出的，否定副詞“不”與前置賓語“之”已凝固成詞，合音為“弗”了的緣故。

2.關(guān)于“莫”字句代詞賓語前置的考察

表3“莫”字句代詞賓語前置考察表類別出現(xiàn)于四言中句數(shù)出現(xiàn)于雜言中句數(shù)動詞謂語為韻腳動詞謂語不為韻腳

前置（16）133160

后置（2）2020由上表可見，“莫＋代賓＋動”16例，無一例“動”不是處在韻腳上與上下協(xié)韻。舉例如下：在東，莫之敢指。女子有行，遠(yuǎn)父母兄弟。(《庸阝風(fēng)?》)（指、弟，脂部）

滔滔江漢，南國之紀(jì)。盡瘁以仕，寧莫我有。(《小雅?四月》)（紀(jì)、仕、有，之部）

“莫＋動＋代賓”式僅見2例：

其一為《衛(wèi)風(fēng)?竹竿》中的“遠(yuǎn)莫致之”，該例出現(xiàn)在第一章，為說明問題，茲將第一章全文轉(zhuǎn)引如下：竹竿，以釣于淇。豈不爾思﹖遠(yuǎn)莫致之。（淇、思、之，之部）“遠(yuǎn)莫致之”正處在偶句押韻的位置，“之”為韻腳所在，該章押“之”部韻，“之”未前置，正是為了押韻。

其二為《大雅?民》中的“愛莫助之”，該例出現(xiàn)在第6章，第6章全文如下：人亦有言：德車酋如毛，民鮮克舉之，我儀圖之。維仲山甫舉之，愛莫助之。袞職有闕，維仲山甫補(bǔ)之。（舉、圖、舉、助、補(bǔ)，魚部）

第六章為變相句尾韻，韻腳在倒數(shù)第二個音節(jié)上；此外，該章“之”字五出，構(gòu)成整齊的“動＋之”排比句；顯然，如果該句“之”前置，采用“莫＋代賓＋動”式，則破壞了該章固有的韻律。

考察《詩經(jīng)》“莫”字句，從代詞賓語后置出現(xiàn)的頻率來看，與散文似乎無別，

[注:考察甲骨文、西周金文，未見“莫”字句；《尚書》亦未見“莫”字句?？疾臁墩撜Z》、《孟子》、《左傳》、《韓非子》、《呂氏春秋》等5部文獻(xiàn)，結(jié)果如下：

“莫＋代賓＋動”在《論語》有7，《孟子》14，《左傳》8，《韓非子》8，《呂氏春秋》24；“莫＋動＋代賓”，在《論語》為0，《孟子》為0，《左傳》為2，《韓非子》為1，《呂氏春秋》為0。

上述統(tǒng)計數(shù)字表明，“莫”字句中，代詞賓語前置是很嚴(yán)格的，“莫＋動＋代賓”式，在散文文獻(xiàn)中只是偶見，列舉如下：“吉莫如之”(《左傳?文公十三年》)、“莫能逢之”(《左傳?宣公3年》)、“人莫救之”(《韓非子?內(nèi)儲說上七術(shù)》)，后置代詞賓語均為“之”。]實則不然。散文中“莫＋動＋代賓”式偶見，可視為受“主＋不＋動＋代賓”式的影響而產(chǎn)生的偶然現(xiàn)象；[注:管燮初《西周金文語法研究》：“上古漢語用代詞作賓語的否定式動賓結(jié)構(gòu)，賓語先置，這是一條規(guī)律，但是賓語不先置的例外情況在殷墟甲骨刻辭中就出現(xiàn)了……否定式受肯定式語序的類化，可能從殷商就開始了?！盷

而《詩經(jīng)》中出現(xiàn)的“莫＋動＋代賓”式，則是詩律使然。

3.關(guān)于“無”字句代詞賓語前置考察

考察《詩經(jīng)》“無＋代賓＋動”3例，“動”都處在韻腳上與上下協(xié)韻。列舉如下：大夫君子，無我有尤；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庸阝風(fēng)?載馳》)（尤、思、之，之部）

遵大路兮，摻執(zhí)子之衤去兮。無我惡兮，不故也。(《鄭風(fēng)?遵大路》)（路、衤去、惡、故，鐸魚通韻）（二）肯定句代詞賓語前置韻律的考察

1.“是＋動”（30例）的押韻情況

據(jù)考察，《詩經(jīng)》中只有“是＋動”句而無“動＋是”句，即指示代詞“是”單獨(dú)作賓語一定要前置?！笆牵珓印本洌ā笆牵珓印边B用者，前一個“是＋動”除外）“動”都處在韻腳的位置上，舉例如下：

祝祭于礻方，祀事孔明。先祖是皇，神保是饗。孝孫有慶，報以介福，萬壽無疆。(《小雅?楚茨》)（礻方、明、皇、饗、慶、疆，陽部）

維此良人，弗求弗迪；維彼忍心，是顧是復(fù)。民之貪亂，寧為荼毒！(《大雅?桑柔》)（迪、復(fù)、毒，覺部）

2.其他“代賓＋動”的押韻情況

其他“代賓＋動”3例，“動”都處在韻腳的位置上，與上下協(xié)韻：節(jié)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瞻。(《小雅?節(jié)南山》)（巖、瞻，談部）

上帝甚蹈，無自昵焉。俾予靖之，后予極焉。(《小雅?菀柳》)（昵、極，職部）

上帝甚蹈，無自瘵焉。俾予靖之，后予邁焉。(《小雅?菀柳》)（瘵、邁，月部）

《詩經(jīng)》中，“代賓＋動”句一覽表：

表4《詩經(jīng)》“代詞賓語＋動詞”句一覽表

類別出現(xiàn)于四言中句數(shù)出現(xiàn)于雜言中句數(shù)動為韻腳動不為韻腳

“是＋動”291300

其他“代賓＋動”3030

合計330330肯定形式代詞賓語前置句（“代賓＋動”）33例，都出現(xiàn)在四言句中[注:僅有1例出現(xiàn)在雜言中：“君子是則是效”（《小雅?鹿鳴》）。]，“代賓+動”中的“動”均處在句尾韻腳的位置（“是＋動?是+動”格式中前一個“是+動”除外）。

（三）疑問代詞賓語前置句押韻情況考察表5疑問代詞賓語前置句押韻一覽表類型四言雜言在韻腳不在韻腳

疑問代詞賓語前置（29）263209經(jīng)考察，《詩經(jīng)》中疑問代詞賓語前置句，動詞也以在韻腳位置的為多。略舉數(shù)例：

害害否?歸寧父母。(《周南?葛覃》)（否、母，之部）

國步蔑資，天不我將；靡所止疑，云徂何往。(《大雅?桑柔》)（將、往，陽部）

以上在韻腳

何有何亡?黽勉求之。凡民有喪，匍匐救之。(《邶風(fēng)?谷風(fēng)》)（求、救，幽部）

終南何有?有紀(jì)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繡裳。佩玉將將，壽考不忘！(《秦風(fēng)?終南》)（堂、裳、將、忘，陽部）

以上不在韻腳。（四）名詞（包括名詞短語）賓語前置押韻情況考察

名詞賓語前置包括帶語法標(biāo)記與不帶語法標(biāo)記兩種情況。帶語法標(biāo)記的，根據(jù)語法標(biāo)記的不同，又分“賓+是+動”、“賓+之+動”、“賓+斯+動”、“賓+來+動”、“賓+于+動”、“賓＋胥＋動”等6類，如下：山有樞，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婁；子有車馬，弗馳弗驅(qū)。宛其死矣，他人是愉。(《唐風(fēng)?山有樞》)（樞、榆、婁、驅(qū)、愉，侯部）“賓+是+動”

有車鄰鄰，有馬白顛。未見君子，寺人之令。(《秦風(fēng)?車鄰》)（鄰、顛、令，真部）(賓+之+動)

大侯既抗，弓矢斯張。(《小雅?賓之初筵》)（抗、張，陽部）(賓+斯+動)

江漢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游，淮夷來求。(《大雅?江漢》)（浮、滔、游、求，幽部）(賓+來+動)

維申及甫，維周之翰。四國于蕃，四方于宣。(《大雅?崧高》)(翰、蕃、宣，元部)(賓+于+動)

天何以刺，何神不富？舍爾介狄，維予胥忌。(《大雅?瞻》)(富、忌，職之通韻)(賓＋胥＋動)

不帶語法標(biāo)記的，如：

日居月諸，東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報我不述。(《邶風(fēng)?日月》)(出、卒、述，物部)

具體分布如下表：

帶語法標(biāo)記的名詞賓語前置句，其韻律特點，誠如馮勝利先生所言，是“加重動詞的分量”［4］237，韻腳必須重讀，而該句式的重音恰恰是落在句末的“動”上，與韻律要求相一致，這恐怕就是詩人在韻腳所在刻意選擇該句式的重要原因。

（五）幾點思考

1.考察《詩經(jīng)》韻腳所在，或句句押韻，或隔句押韻，但偶句押韻是《詩經(jīng)》最常見的押韻方式。

《詩經(jīng)》中賓語前置與韻律當(dāng)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受語法條件制約、詩人不能隨意改變的，如疑問代詞賓語前置、“是+動”句、否定句代詞賓語前置[注:否定句代詞賓語前置現(xiàn)象在甲骨卜辭中即已出現(xiàn)，如“貞：祖辛不我害？貞：祖辛害我？”參見張玉金《甲骨文語法學(xué)》，學(xué)林出版社2001年版，第211頁。]，等等；一種是詩人刻意改變的，如名詞賓語前置句（帶語法標(biāo)記的賓語前置句，以及不帶語法標(biāo)記的“東山自出”之類）。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詩經(jīng)》在句子安排上（尤其是后者），總是盡可能地將賓語前置句安排在韻腳所在的位置。賓語前置句的分布以在偶句為常。

考察《詩經(jīng)》中各類賓語前置句不出現(xiàn)在韻腳的比例：疑問代詞賓語前置（約31%）、否定句代詞賓語前置（約21%）、帶語法標(biāo)記的名詞賓語前置（約9.86%）、肯定句代詞賓語前置（0）。不同類型的賓語前置句受韻律的影響大小不同，形成如下序列：疑問代詞賓語前置句＞否定句代詞賓語前置＞帶語法標(biāo)記的名詞賓語前置＞肯定句代詞賓語前置

上述序列表明，從左至右，在句式的選擇上，語法條件的制約逐漸削弱，而韻律的制約逐漸加強(qiáng)。

2.“是+動”句集中出現(xiàn)在《大雅》、《小雅》，當(dāng)與時代有關(guān)?？疾焐瞎盼墨I(xiàn)，“是+動”式僅見于西周時期，東周已經(jīng)消亡，這與該式在《詩經(jīng)》中的分布是一致的。

在西周的銅器銘文中，可以看到早期的“是+動”式：[注:金文例句轉(zhuǎn)引自潘玉坤《西周金文語序研究》，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版，第215頁。]

西周中晚期：子子孫孫其萬年永是寶用。（晉侯棘人馬方壺）

西周晚期：子孫是尚，子孫之寶，用孝用享。（豐伯車父簋）

西周晚期：其萬年令冬（終）難老，子子孫孫是永寶。（殳季良父壺）

比照銘文之程序語“子子孫孫永寶用之”[注:嚴(yán)格地說，西周銅器銘文之程序語是“子子孫孫永寶用”、“子子孫孫永寶”、“子子孫孫永用”，即以動詞后不帶賓語為基本形式?？疾烊A東師范大學(xué)中國文字研究與應(yīng)用中心編《金文引得》（殷商西周卷），記有“永寶用”、“永寶”、“永用”者800余器，記有“永寶用之”、“永寶之”、“永用之”者僅21器而已。]，

“是”代替“之”，置于動詞之前。《豐伯車父簋》中，“尚”、“享”同屬陽部，《殳季良父壺》中，“老”、“寶”同屬幽部。我們推測，用“是+動”代替“動+之”，或許是為了協(xié)韻的緣故。[注:前輩學(xué)者有一種說法，即“古語殘留說”，認(rèn)為古漢語的前身是一種底層結(jié)構(gòu)為SOV型的語言，后來變成了SVO，“是＋動”是史前SOV型漢語的殘跡。]

為什么協(xié)韻要將代詞前置？或許如馮勝利先生所言，代詞一般是輕讀音（“代詞在韻律學(xué)上叫做‘弱形式’”［4］），將代詞“是”前置，動詞居后，可以收到“加重動詞”之功效；動詞處在韻腳的位置，而韻腳又為重音所在，二者相得益彰。當(dāng)然，這樣說，還要解釋下面的問題：一是解釋代詞入韻問題；二是解釋變相句尾韻的問題。《詩經(jīng)》中存在著代詞入韻的現(xiàn)象，如：“三歲貫女”(《魏風(fēng)?碩鼠》)之“女”，“不入唁我”之“我”(《小雅?何人斯》)（按：《詩經(jīng)》中，“我”字處在句尾者30例，押韻者2例），“如何如何，忘我實多”(《秦風(fēng)?晨風(fēng)》)之“何”，顯然“弱形式”亦可押韻，要重讀。再有，存在著變相的句尾韻（即句尾是語氣詞之類的，如《伐檀》之“兮”，《》之“之”），句尾不是重音所在；“兮”雖可以延長，而“之”似乎是要輕讀。這兩個問題或許與音樂旋律及其詩歌重音有關(guān)，還有待于做進(jìn)一步的考察。

3.名詞賓語前置，是詩人可以刻意選擇的，因為名詞賓語的位置本該在動詞謂語（或介詞）之后。考察《詩經(jīng)》，名詞賓語前置句幾乎無一例外地都處在韻腳所在的位置，正說明了這一點。關(guān)于名詞賓語前置句，還有一點需要說明：無論是帶語法標(biāo)記的名詞賓語前置句（如《小雅?節(jié)南山》中的“四方是維，天子是毗”），還是不帶標(biāo)記的名詞賓語前置句（如《邶風(fēng)?日月》中的“東方自出”），在散文中都可以見到（如《左傳?襄公二十二年》中的“吾不免是懼”、《左傳?昭公十九年》中的“室于怒，市于色”）。只不過在散文中或許只是偶見，除凸顯焦點之外，或許并無特殊的修辭目的；而在詩歌中則是為了使詩句富于變化，為了協(xié)韻，而刻意地安排罷了?？梢?，《詩經(jīng)》不像唐宋時期的格律詩那樣，并無特殊于散文的語序，只是在語序的安排上，句式的運(yùn)用上，要服從于韻律。

《詩經(jīng)》中，凡名詞賓語前置句均為四字句（約91.5％），或變相的四字句（即“虛詞＋四字句”，如“維邇言是聽”、“匪先民是程”之類）；前置賓語不得超過兩個音節(jié)；動詞謂語皆為單音動詞；語法標(biāo)記與動詞之間不能插入其他成分（如否定詞、助動詞）；句末不得帶語氣詞，等等。[注:考察同一時期的散文文獻(xiàn)，帶標(biāo)記的賓語前置句已有長足的發(fā)展。如《左傳?昭公元年》：“小國失恃，而懲諸侯，使莫不憾者，距違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懼?！薄墩撜Z?公冶長》：“吾斯之未能信？”《國語?楚語下》：“則何上下之有乎？”顯然，散文中該句式要相對自由得多。]

這些音節(jié)限制正是《詩經(jīng)》的名詞賓語前置服從于韻律的體現(xiàn)。

4.帶語法標(biāo)記的名詞賓語前置句，其語法標(biāo)記除了在春秋、戰(zhàn)國文獻(xiàn)中常見的“是”、“之”之外，還有“于”、“來”、“斯”、“胥”等?？疾臁对娊?jīng)》“于”、“來”、“斯”、“胥”等標(biāo)記集中在《大雅》、《小雅》、《豳風(fēng)》之中，據(jù)前人考證，《大雅》、《小雅》大多是西周末年、東周初年的作品，《豳風(fēng)》亦西周末年的作品。這表明，帶標(biāo)記的名詞賓語前置句，在其初始階段，其語法標(biāo)記是不固定的，《詩經(jīng)》中這種句式語法標(biāo)記的多種多樣，正是這種句式在西周末年、東周初年語法標(biāo)記尚未固定的反映。

三、關(guān)于“魯侯是若”、“萬民是若”的討論

“魯侯是若”、“萬民是若”二句詩出自《魯頌?宮》。茲將原文轉(zhuǎn)引如下：保有鳧繹，遂荒徐宅，至于海邦?；匆男U貊，及彼南夷，莫不率從。莫敢不諾，魯侯是若。

徂來之松，新甫之柏，是斷是度，是尋是尺。松桷有舄，路寢孔碩。新廟奕奕，奚斯所作?？茁掖T，萬民是若。

關(guān)于這兩句詩，自古以來即有歧解。分述如下：

“魯侯是若”：

第一，清代錢澄之《田間詩學(xué)》：“毛云：若，順也。遠(yuǎn)人來服，則魯侯從而順其情，以撫安之也。”

第二，明代季本《詩說解頤》：“若，順也。謂順魯侯之德也?！?/p>

高亨《詩經(jīng)今注》：“若，順也。此言都服從魯侯?！?/p>

“萬民是若”：

第一，鄭玄箋：“國人謂之順也。孔穎達(dá)疏：民既以之為順?！?/p>

清代錢澄之《田間詩學(xué)》：“‘萬民是若’，言萬民皆心順之，以為合理也?！?/p>

高亨《詩經(jīng)今注》：“‘若，順也’。此句指廟貌莊嚴(yán)，萬民對它肅然起敬?！?/p>

第二，宋代朱熹《詩集傳》：“治其宮室寢廟，以順萬民之望。”

《詩說解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