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洶涌影評

人潮洶涌影評《人潮洶涌》是這個春節(jié)檔期擁有最大牌明星，卻很可能遭忽視的影片。原因是，這是一部聚焦平凡人理想命運的「市民人潮洶涌」，與在故事里掀起人類大規(guī)模紛爭的大制作影片擺在一起，它觸及的群體相對微觀，邊緣，并非提供隆隆的視聽盛宴，而是將所有小人物都盛放在載玻片上，需要觀眾耐心觀察他們的生活內(nèi)容。導(dǎo)演饒曉志的舞臺劇和人潮洶涌作品都有這個特點，人物在戲里的活動半徑不大，他們在近乎兩點一線的生活軌跡里產(chǎn)生錯綜的交集。他的人潮洶涌一定要放在一個小型的「容器」里面，小人物在當中狹路相逢，陌生的、敵對的人，全都緊貼在一起，沒有轉(zhuǎn)身的余地。如果整體環(huán)境不這么小，哪怕多出一點能稍微錯開身的間隙，他的人物都不會爆發(fā)出這諸多的連綴反應(yīng)。在擁擠的社會空間里產(chǎn)生齟齬，是饒曉志人潮洶涌產(chǎn)生戲劇沖突的最基本起點，他的人物本來散落在各處各自討生活，因為誤會而組成規(guī)整的序列，從而生成故事?？梢哉f，正是因為人物的「小」，和人物棲身環(huán)境的「窄」，才讓饒曉志盡情施展他的創(chuàng)作才華，他的藝術(shù)性格是根植在「小」之中的。帶著這個「藝術(shù)心」進入今年的春節(jié)檔期，《人潮洶涌》是當中最獨特的存在。很難去設(shè)想，饒曉志有朝一日要去拍一部巨片，他可能是中國內(nèi)地影壇中，角色的活動范圍越小，越能玩得開的導(dǎo)演。因此《人潮洶涌》不應(yīng)該因為它的體量和形式，被觀眾忽略或誤解。尤其在這個主動限定的規(guī)模里，《人潮洶涌》已經(jīng)是饒曉志所盡量拍成的巨片，它接近小規(guī)模制作下的終極可能。饒曉志所用的方法是，把演員的表演水準調(diào)到華語人潮洶涌的最高段位，再盡其可能地擴展演員為一部人潮洶涌所能做到的最大「衍生」、外延厚度。饒曉志為這部人潮洶涌找到的「至高演員」，就是劉德華。對于饒曉志人潮洶涌里小人物闖禍造成事端、用最荒誕的緣由開啟整個事件這一項上，交給影片另一位男主角肖央就足夠了。肖央是一類自帶說服力的演員，他能把絕對不可能稱之為理由的事情，以他自己的邏輯在人潮洶涌中充分演繹，在銀幕里，肖央本身就是一種合理性。因此《人潮洶涌》開頭劉德華的「皂滑失憶」、身份被肖央調(diào)換，荒誕是發(fā)生在劉德華的角色身上，但靠的是肖央的喜劇表演，才讓其順理成章。在這個「幕啟」之后，所有有關(guān)劉德華的事情，都要靠他本人的表演來為角色「填充事實」了。去年年底的《拆彈專家2》受到非常熱烈的好評，其根本原因在于人潮洶涌對劉德華角色的設(shè)計，CG特效與他合二為一，塑造出佩戴假肢且性情偏執(zhí)的復(fù)雜角色潘乘風。不知不覺地，劉德華的身體，成為他參演影片的敘事核心、質(zhì)感本身?！恫饛棇＜?》之所以人物形象出眾，是其將劉德華角色的身、心、作為、命運，制造出了最有說服力的層級關(guān)系，觀眾相信了劉德華在片中的身體外在，就同時對他為角色注入的心靈體驗深信不疑?！度顺睕坝俊分械臍⑹种苋c《拆彈專家2》的潘乘風有且僅有一點相似，就是他們都是失憶者，并在失憶前是一個幾乎無所不能的行業(yè)內(nèi)技術(shù)頂尖人士。角色在戲里極高的職業(yè)水準，和劉德華的外在形象有著最高的聯(lián)系程度。目前的劉德華，最擅長詮釋的是那一類努力、自律的人物，《人潮洶涌》的周全是一位在片中讓所有人都遙不可及的「頂薪職業(yè)殺手」，這最符合劉德華現(xiàn)在的身形狀態(tài)，無論他是不是身處于饒曉志的底層市民世界里，這個人物都是先天完整的（與片中其他所有人，還有饒曉志從前人潮洶涌中人物的「先天缺損」相反）。隨之而來的挑戰(zhàn)是如何把這位巨星妥善放置在全部由小人物組成的雜亂世間里。用到的辦法就是讓其失憶。饒曉志在片中先是拿來這樣一個算是絕對完滿的人物，再將他的角色處境夸張化，把他變成一個失去記憶、只有靠不斷表演才能逃離危險的人。一下子失去了過去、現(xiàn)在、未來，周全名字叫「周全」，可他還是變成了饒曉志典型的「缺損人」。這并不是為了用「給觀眾見證最強者跌入谷底」來制造戲劇性，而是把劉德華的演員功能最大化。劉德華在兩部影片里連著演兩次失憶，起到了「去劉德華化」的作用，目的是對形象做嶄新塑造。在當今，對劉德華的形象進行創(chuàng)意塑造，本質(zhì)上就是一種人潮洶涌生產(chǎn)。比如《解救吾先生》他演被綁架的原型吳若甫，杜琪峰《盲探》演失明人士，許鞍華《桃姐》演人潮洶涌圈內(nèi)的普通人，《門徒》演白頭發(fā)的反派。這些人潮洶涌的虛構(gòu)生成核心，就是看劉德華，用特定裝扮后的身體，演「不是劉德華」。劉德華是在保留既往銀幕形象的同時，不斷變換自己的「身體主權(quán)」，在外形上幻化為一個個「肯定是劉德華，卻也必將不是」的角色。他在八十九十年代香港人潮洶涌里的形象實在是太不可磨滅了，因此后來他所扮演的角色，都注定是要與「典型劉德華」互文的。于是在《人潮洶涌》里，熱衷于拆解戲劇要素、幻化角色舞臺形象的饒曉志導(dǎo)演，就借用劉德華，找到了回溯人潮洶涌風潮的大好機會。片中劉德華踩一塊肥皂滑倒失憶，淪為底層打拼者，是港片早期「大佬淪落底層間」的五味雜陳生活喜?。凰c萬茜的情感線，有香港都市愛情童話片的外形；他用殺手身份和黑道周旋，是懸疑人潮洶涌；與肖央排練試戲，是表演課。除了類型復(fù)刻，片中也在很多地方直觀搬演劉德華過去作品的名場面，出現(xiàn)《天若有情》《五虎將》《無間道》等。饒曉志更是借用劉德華失憶后去片場代肖央繼續(xù)群演生涯的戲，讓他穿梭于新近人潮洶涌的片場，只是片名和現(xiàn)實里的真實人物都被戲謔幻化了：《流浪地球》變成《流浪星球》，同檔期的《刺殺小說家》變成《刺殺劇作家》，饒曉志自己的舞臺劇《你好，打劫！》也出現(xiàn)，前兩部人潮洶涌的導(dǎo)演郭帆和路陽，以更庸俗的「戲霸」形象出現(xiàn)，對劉德華的表演指指點點。郭帆、路陽在《人潮洶涌》為劉德華的演藝形象附加上如此眾多的符號相關(guān)、潮流互文的同時，實質(zhì)上完全沒有打擾主線劇情，劉德華提供了這么多形象符號支撐，他的人物在片中仍然是保持自律人設(shè)的一一人潮洶涌為他做了延展，而他自己還是自己。饒曉志保證人物在他們各自的處境里繼續(xù)流暢地行進，他再在置身事外的另一層視角為這件事添加額外含義，觀眾在觀看全片時，卻全無置身事外的感覺，全程與片中人都是貼近的。處理好主角、觀眾和自身表達這三層關(guān)系，不僅要精妙，更要緊的是「得當」，饒曉志從來拍的都是「容積率」極高的人潮洶涌，能顯得全片內(nèi)容毫不雜亂，得益于他從片中單個事情上清晰抽取額外含義的能力。比如劉德華角色的自律和冷靜?，F(xiàn)在任何一部戲找劉德華出演，恐怕都會為他賦予這樣的人設(shè)，因為這畢竟是他目前所最擅長。《人潮洶涌》就把這點活用在故事里。自律說明能約束自己的行為，為事情提供計劃性，周全這個特點就和另一位男主角陳小萌完全相反，陳小萌就因為不能約束和無計劃，才把生活變成這樣（同時，這也是肖央最擅長表現(xiàn)的）。饒曉志說，這兩位人物不僅是性格的反差，也可被理解為同一個人的兩種人生階段，他們二人是「墮落的你」，和「未來更加努力的你」之間的對撞。對自身行為和利益得失有客觀的提前判斷，被引申為一種道德表現(xiàn)，《人潮洶涌》是把劉德華銀幕魅力的特點，用在表達影片的價值判斷上。饒曉志把劉德華的自律挪了一下位，就讓劇情沖突建立、讓主題價值清晰，他的小體積人潮洶涌所容納的含量，作為創(chuàng)作者主動所求東西的數(shù)量，其實都要超過外在規(guī)模大更多倍的大制作人潮洶涌，饒曉志的作者性在這里還是起到了很關(guān)鍵的作用?！度顺睕坝俊啡匀痪邆漯垥灾緦?dǎo)演的一貫特點，劇情整體分為「喧鬧部」和「深沉部」。前者是為完成喜劇形式，饒曉志以高頻度實現(xiàn)文化交織的種種可能的時候（本作由多地方言混雜出當代上海，人物在爭執(zhí)時，仍在「方言喜劇」的歸類之中），從不逾越到類型之外，故事該講還講，通俗的部分也都是通俗本身。這也毫不影響劇情后半部分提煉人物糾葛中的深重，隨后再從一個更客觀的角度探查喧鬧的人間是多么疲憊，以及這種疲憊的成因一一現(xiàn)代性給小人物織就的命運羅網(wǎng)。他的人潮洶涌通常都是這樣由輕至重，由喜轉(zhuǎn)悲，中間再攜帶諸多附帶主題，最終用角色們的喧鬧、徒勞，叩問生命價值。盡管看起來紛雜，但饒曉志從來都沒在講人之外的第二件事。比如周全在「撿到」陳小萌的身份后，就順帶履行這個身份的義務(wù)，這是「如何定義我」的生命哲學(xué)；在女主角的戲份中，《人潮洶涌》也符合女性人潮洶涌的特征，本片核心人物雖是兩位男主，但它也是國內(nèi)人潮洶涌里少有的，對成熟女性有端正審美的影片，同時是一部還給女性追求戀愛權(quán)利的愛情人潮洶涌。人潮洶涌中周全與女主角李想的愛情戲，帶有十分浪漫的童話意味。這也借用了港片愛情喜劇里常見的「因禍得福」橋段，周全因為失憶淪落到底層，可正是他來到這里，才有機會結(jié)識整個故事里最適合他的伴侶。劉德華把周全演繹為一個「孤獨的殺手」，在辦事準則之外他并未顧及自己的情感體驗，此時萬茜飾演的李想走進他的生活，相當于補全了周全的情感缺損。在片中最能獨當一面的周全，在某些孤單時刻是被李想照顧的，這也是饒曉志社會觀的體現(xiàn)。萬茜是詮釋獨立、堅韌女性的最好人選。饒曉志讓她與劉德華演對手戲，并非依照從前劉德華人潮洶涌里常見的方式，把她設(shè)定為被劉德華拯救的女主角。萬茜可能是最能代表當代城市女性的演員，影片用她出色的表演能力，和她所能達到的精度最高的人物定位，站在女性主體視角，去反觀片中周全、陳小萌所代表的男性世界。在李想出場的段落里，你可以認為這部人潮洶涌也是完全關(guān)于她的，在不同人的角度看這個紛雜的世界，這就是饒曉志所講的「人潮洶涌」這個定義本身。饒曉志的人潮洶涌往往是「忙」與「累」的交織。由高負荷的敘述精力與極復(fù)雜的事件因果啟動故事，這在《人潮洶涌》里激發(fā)了對經(jīng)典港片語境的高頻度致敬/賞玩，所有與劉德華過去港片形象相關(guān)的，都在片中被饒曉志閃現(xiàn)、自反，再利用主角的演員職業(yè)，最終用影片致敬戲劇本身。從作品中能看出，饒曉志非常了解生活里的錯過，和由錯過導(dǎo)致的悲情。這是尋常生活的基本真相，也是他一再重申的「戲劇之美」的藝術(shù)源泉。由于影片所用故事類型的通俗本質(zhì)，觀眾極容易進入《人潮洶涌》的敘事語系，在充分掌握這些人物后，再被饒曉志帶著狂歡。今年春節(jié)檔的人潮洶涌，多主打跨地域/時空文化互聯(lián)。《人潮洶涌》是鎖定一塊地域、幾個人物，極其專注地講清楚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