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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絜靜精微”之“易教”觀探析

自孔子開始,儒家便以“教化”為職志與旨趣,形成源遠流長的教化傳統(tǒng)。據(jù)《說文》,“教,上所施下所效也”。所謂教化,即教而化之,可對應英文中的Enlightenmenet一詞。①孔子之教(ConfucianEnlightenment),正是希冀以“春風化雨”的方式使人為“成人”,這是一種“精神的造就與陶冶”,是一種人格的“型塑”,即思想脫離蒙昧與偏曲,心靈得以安頓,生命呈現(xiàn)意義,政治運行有序,社會達致和諧,這便是孔子“人文化成”之王道政治理想。這正與西哲伽達默爾關于教化的理解有異曲同工之妙:人是以教化的方式存在的。在教化中不斷脫離動物性而向著普遍的人性提升。②孔子“述而不作”,以承繼和發(fā)揚先王之道為理想,刪定六經(jīng),并以之為載體,闡發(fā)詮釋出儒家的教化深義,形成六經(jīng)(或稱六藝)之教。③“經(jīng)典的傳習,所重在教養(yǎng)教化”④;“儒家經(jīng)典就是儒家企慕圣境的心靈記錄”⑤。六經(jīng)各具特色,分別涉及情感、禮法、形上等多個層面。⑥因此具體到六經(jīng)的教化,功用又各有不同??鬃油矶惨?,孔子對《易》之鉆研正值孔子思想精純和成熟時期,因之孔子之易教,在其整個六經(jīng)之教體系中占據(jù)極為關鍵的地位。職是之故,對孔子易教觀之抉發(fā),意義不言而喻。在傳世文獻與出土文獻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大量孔子易教思想的資料??鬃右捉逃小坝^其德義”的“不占”之教和“神道設教”兩種方式,分別針對“君子”與“小人”兩個階層,以“絜靜精微而不賊”作為易教之最終旨趣?!敖e靜精微而不賊”見于《禮記·經(jīng)解》,對此語歷代注疏家雖然對此段文字進行了訓釋,但多語焉不詳,致使今人尚難以把握其中的精義。筆者不揣谫陋,嘗試對此中意蘊予以“探賾索隱”,“闡幽發(fā)微”,希望能將孔子易教思想之精華闡發(fā)出來。一、《經(jīng)解》“孔子曰”之可靠性《禮記·經(jīng)解》載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潔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贝耸且娭T記載的孔子六經(jīng)之教的唯一系統(tǒng)論述。他對六經(jīng)之教所潛存的過失危害同時予以揭示。他說:“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對此,李景林先生指出:“儒學六藝,亦包涵知識技藝之內(nèi)容,然其趣歸,則要在于其德性教養(yǎng)和敦民化俗之功?!雹摺督?jīng)解》在今本《禮記》為第二十六篇。鄭玄《禮記·目錄》云:“名曰‘經(jīng)解’者,以其記六藝政教之得失也。此于《別錄》屬通論?!笨追f達《正義》云,“人君以六經(jīng)之道,各隨其民教之,民從上教,各從六經(jīng)之性。觀民風俗,則知其教”,“凡人君行此等六經(jīng)之教,以化于下。在下染習其教,還有六經(jīng)之性,故云《詩》教《書》教之等”。關于本則資料之“子曰”部分的可靠性,歷代有不同的說法。一為“肯定說”。孔穎達以為:“《經(jīng)解》一篇總是孔子之言?!贝耸菤v代認識的主流。如宋代衛(wèi)湜《禮記集說》引金華應鏞曰:“蓋自夫子刪定、贊系、筆削之余,而后傳習滋廣,經(jīng)術流行。夫子既廣其所傳而又慮其所蔽,故有此言,然入其國即知其教,非見遠察微者不能也,觀其教即防其失,非慮遠防微者不能也?!奔{蘭性德指出,“此記乃作乎孔子刪定之后,謂六經(jīng)有益乎人君之教如此,既有以教,又防其失,此亦理之自然也?!睂O希旦云:“孔氏贊《周易》,刪《詩》、《書》,定《禮》、《樂》,修《春秋》,因舉六者而言其教之得失,然其時猶未有經(jīng)之名。孔子沒后,七十子之徒尊孔子之所刪定者,名之為經(jīng),因謂孔子所語六者之教為經(jīng)解爾。”⑧一為“否定說”,如康熙《日講禮記解義》、納蘭性德《陳氏禮記集說補正》引石梁王氏等皆以此非孔子之言。如石梁王氏云:“孔子時《春秋》之筆削未出,又曰‘加我數(shù)年,卒以學易’,性與天道不可得聞,豈遽以此教人哉!”他堅定地判斷“此決非孔子之言”。另一種意見則認定首句“入其國其教可知”為孔子語,其下皆非孔子之言。持此說者有鄭元慶《禮記集說》引元儒吳澄和《禮記質(zhì)疑》的作者清儒郭嵩燾。如郭嵩燾云:“六經(jīng)皆圣人手定?!浴錇槿艘病韵?,皆記者之辭?!逼鋵嵈苏f在實質(zhì)上與“否定說”并無二致。對此,鄭元慶、納蘭性德、李調(diào)元等皆予以駁斥??梢钥闯觯M管兩種意見截然相反,但他們之立場卻相同,都是站在“注經(jīng)”、“闡道”,維護圣人的立場上發(fā)表看法,未能深入分析文本,而且對孔子思想的理解有膠柱鼓瑟之嫌。近代以來,對此篇真實性的考察則出現(xiàn)了一邊倒的情形,基本上否定了“孔子曰”的可靠性。任銘善先生云:“孔子之時不能有六者之教。……此篇所云六藝之政教,非孔子之言,而后人托之者也?!雹釛钐煊钕壬喑执苏?,他說:“將儒家典籍奉為經(jīng),并用作對民眾進行教化的教材,是到了漢代才有的事?!督?jīng)解》之作,出于漢人之手無疑,而于篇首托名‘孔子曰’。”⑩學者主張該篇“子曰”是出于漢儒之假托,乃是基于疑古思潮之下人們普遍不相信孔子與六經(jīng)之關系這一基點。不過,這一立論的基石,隨著近幾十年來大批出土文獻的問世,漸趨動搖。郭店楚簡《六德》與《語叢一》皆出現(xiàn)六經(jīng)并稱之語。據(jù)專家考證,發(fā)現(xiàn)楚簡的郭店一號墓下葬時間在公元前300年前后,根據(jù)常理,則楚簡的寫作年代當在戰(zhàn)國中期或以前。根據(jù)學者的考釋,關于六經(jīng)的兩段簡文如下:《六德》:“故夫夫,婦婦,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六者各行其職,而讒諂無由作也。觀諸《詩》、《書》則亦在矣,觀諸《禮》、《樂》則亦在矣,觀諸《易》、《春秋》則亦在矣。”《語叢一》:“《詩》所以會古今之志也者,[《書》者所以會]□□□□者也,[《禮》者所以會]□□□□[也],《樂》所以會□□□[也],《易》所以會天道人道也?!洞呵铩匪詴沤裰乱??!蓖ㄟ^對上引簡文的分析,結合馬王堆帛書,廖名春先生指出,在孔子晚年六經(jīng)已經(jīng)并稱。(11)那么對于疑古學者普遍否定孔子與六經(jīng)關系的說法便應予以重新審視。其實,如今已有不少學者對此做了深入的探究,對孔子與六經(jīng)的關系的傳統(tǒng)說法進行了基本的肯定。(12)本文所探討者在孔子之易教,因之孔子與《易》的關系如果得到確證,則《經(jīng)解》所謂“易教”云云便有了可以信據(jù)的前提。對此,亦有不少專文進行了討論,筆者亦曾有文章進行分析,指出,孔子卻曾學易、講易、傳易,現(xiàn)存的大量孔子論易的資料,包括傳世文獻與出土文獻,都是大體可信的。(13)徐復觀先生對《經(jīng)解》的看法是“出于荀子門人之手”,“亦可推測為出于秦博士之手”,但他又自相矛盾地說:“這里的‘孔子曰’,未必是出于孔子,但必出于先秦傳承之說。漢儒斷沒有無所傳承而憑空捏造孔子之言的。”徐先生所說“未必是出于孔子”,未必是,不過“必出于先秦傳承之說”,則是可信的。因為,《經(jīng)解》關于“六經(jīng)之教”的記載,同見于《孔子家語·問玉》篇,內(nèi)容相同。而在《淮南子·泰族訓》亦有類似的文字出現(xiàn)。對于《孔子家語》過去一直視為“鐵定的偽書”,是三國時期王肅所偽造。不過,隨著學者對此書的重新審視和研究,加之出土文獻所帶來的學術信息,使《家語》“偽書說”不攻自破,當然《家語》一書,與其他文獻一樣,不免有后世潤色甚至改動的地方,但大體來說應該是先秦儒家流傳下來的寶貴資料。(14)其與大小戴《禮記》、《荀子》以及《韓詩外傳》、《說苑》等重出的部分,不能簡單地認為是某書襲用某書,而應看作“同源異流”的材料。眾所周知,大小戴《禮記》內(nèi)容盡管多為孔門七十子后學所記的先秦文獻,但卻經(jīng)過漢儒的整理編次,而《孔子家語》的情形大體相似,盡管材料出于孔門弟子所記,但也經(jīng)過漢代孔安國之整理編次,故而其中的某篇并非后世之篇章,具有整體結構,而多是大體根據(jù)某個論題的資料編次,甚至全篇所記論題不一,就如《經(jīng)解》即是如此?!抖Y記·經(jīng)解》有三部分內(nèi)容(一說分為四段),而“其義各不相蒙”,當是“記者雜采眾篇而錄之者也”(15)。載有此段文字的《家語·問玉》篇,其情形也差不多,該篇有三部分,亦無明顯的確切主題。對于《經(jīng)解》,古代學者多將其視為一篇,又頗生“各不相蒙”之惑,故不得不生拉硬扯到“禮”上來,說什么“六經(jīng)其教雖異,總以禮為本”(孔穎達)、“論六經(jīng)之義禮為尤重”(皮錫瑞)??紤]到古籍成書傳流規(guī)律及古代文章著述的實際,加上散見于眾多古籍中的“重文”現(xiàn)象,我們應當放棄以書、篇為單位,而當以章、段為單位進行研究。這種“重文”現(xiàn)象盡管可能存在著因襲關系,但是輕易斷定早晚,則是非常危險的事情,而將之視為“同源”材料則是較為穩(wěn)妥的做法。(16)所以,說《家語》抄襲《禮記》固然不確,認為《經(jīng)解》采自《家語》亦屬不當。不過,綜合兩書材料,我們還是傾向于承認其“子曰”之基本可信性?!痘茨献印ぬ┳濉芬嘤嘘P于六經(jīng)的論述。(17)將之與《經(jīng)解》文辭對比,我們會發(fā)現(xiàn),盡管文辭有異,六經(jīng)次序亦有參差,但大體相近,可見其間之關聯(lián)密切。朱自清曾指出,因為《經(jīng)解》文本顯得更明白些,更確切些,故當為后出,其寫定在《淮南子》之后。(18)陳桐生先生亦持此種觀點。(19)不過同樣是對比文本,廖名春則認為,《泰族》所論乃從《經(jīng)解》化出。有學者對“重文”分析法之潛在危險已有所注意。我們認為,此兩段文字,尚不能算作真正的“重文”,它們在各自的文本語境中有著自己的作用。條理整齊亦并非后出的證據(jù),反過來亦是如此。因此,我們尚無法判斷誰先誰后。在此情形下,我們也只好傾向于認為二者當為傳聞異辭,而各自又經(jīng)過了不同加工而已。按鄭玄的說法,《經(jīng)解》屬通論,而據(jù)學者研究,《禮記》之通論部分,皆應屬于戰(zhàn)國作品,其可信性問題當沒有問題。(20)而且有學者對《禮記》所記錄的“子曰”等內(nèi)容進行考察,認為皆應為孔子之言。(21)基于此,我們認為,在無確鑿的反證即“證偽”以前,我們只好認定《經(jīng)解》所載“六經(jīng)之教”一段乃孔子弟子或孔門后學所記之“先秦舊文”(22)。“孔子曰”云云,恐非后儒假托,而是傳流有自的可靠文獻。二、“絜靜精微”詁義《周易》古經(jīng)本身具有卜筮與哲理的雙重性質(zhì),是一部“卜筮其表,哲理其里”的典籍,它是利用占筮的形式來表現(xiàn)哲理的一部特殊的經(jīng)典。由于《周易》古經(jīng)所具有的這種雙重身份,使其自產(chǎn)生之時起就具有了政治教化的功能,而且綿延不絕,以至孔子時代。(23)正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易類”小序說:“圣人覺世牖民,大抵因事以寓教,《詩》寓于風謠,《禮》寓于節(jié)文,《尚書》、《春秋》寓于史,而《易》則寓于卜筮。故《易》之為書,推天道以明人事者也。”四庫館臣意識到《易》之教化寓于“卜筮”之中,在于“推天道以明人事”,可謂卓識。通觀前引有關孔子六經(jīng)之教的一段文字,我們可以看到孔子對六經(jīng)之教的深刻體察。一方面指出了六經(jīng)教化的功用,一方面又警示了六經(jīng)之教如果把握不好,則有可能出現(xiàn)的負面后果。這顯示出孔子“中庸”的性格,更是其辯證智慧的體現(xiàn)。在孔子的“六經(jīng)之教”中,“易教”與其他五經(jīng)的教化思想有著相通之處,但由于《易》本身兼容“卜筮之書”與“哲理典籍”的雙重身份,因此其教化又有其他五經(jīng)所不能具備的特點。一方面,孔子利用《易》來闡揚其“仁義”、“道德”的思想;另一方面,孔子也通過《易》來實現(xiàn)其“性與天道”哲學義理的表達,這種“天道”的闡釋必然含有超越的意味,屬于“形而上的終極教化”(24),學者多已指出,孔子所謂“下學而上達”(《論語·憲問》)應指上達“天道”,恐正與此易教有關。然則,“絜靜精微”之深刻意蘊果惡乎在?有學者指出,對此之訓解,漢唐諸儒與宋明儒不同,可區(qū)而別之而兩派。“一派以鄭玄、孔穎達為代表,他們沿襲了孔子‘以《易》為教’的易學主張,闡明《易》在政治教化上的重要作用,以‘修身、處世’為指歸;一派以宋明理學家為代表,他們從‘窮理盡性’的角度出發(fā),對‘潔靜精微’做了新的闡釋,認為其既是‘道體’的本質(zhì),又是‘體道’的方法”。(25)其實,這種看法只見其異,未見其同。孔穎達亦有“窮理盡性”之說,因此于此分別不可執(zhí)泥。我們認為,漢學與宋學固然有天壤之別,但“心性儒學”與“政治儒學”在原始儒家那里本不可分,亦不必分。因之欲以了解先秦文獻之真義,我們對二者之“闡釋”皆不可忽視,只有將二者結合起來,才能得孔子易教義蘊之全與真??追f達《禮記正義》曰:“《易》之于人,正則獲吉,邪則獲兇,不為淫濫,是絜靜。窮理盡性,言入秋毫,是精微?!彼稳逍l(wèi)湜《禮記集說》引長樂劉氏曰:“夫《易》極深而研幾,盡性以至命,其德之絜靜也;如空虛之不可污,其化之精微也。如陰陽之不可究,則民不敢自欺于幽隱矣。”而清儒孫希旦則曰:“洗心藏密,故絜靜;探賾索隱,故精微?!庇纱丝梢姡湃硕嘁越e靜、精微分說,絜靜蓋與人之心態(tài)以至德性相關,而精微則多就思維之深刻而言。我們可以分別考察“絜靜”與“精微”之義。鄭元慶《禮記集說》引山陰陸氏曰:“絜,不停污也;靜,不妄動也;精,純一不雜也;微,隱藏不露也。《易》建天地陰陽之情,順性命神明之理,故其教如此?!苯e,同潔,有凈義。朱熹:“靜,謂心不妄動也?!庇帧稄V雅·釋言》:“絜,靜也?!膘o,《國語·周語中》“靜其巾幕”韋昭注“靜,絜也”。絜、靜義近。(一)“絜靜”之義。此與齋戒有關,而齋戒則是古人祭祀、卜筮的必備工作?!秶Z·周語上》記有神降于莘,內(nèi)史過曰:“國之將興,其君齊明、衷正、精潔、惠和,其德足以昭其馨香,其惠足以同其民人。神饗而民聽,民神無怨,故明神降之,觀其政德而均布福焉。”由此可見,“潔”(絜)與“精”都是饗神的要素和必備德行?!抖Y記·祭義》:“孝子將祭祀,必有齊莊之心以慮事……及祭之日,顏色必溫,行必恐,如懼不及愛然。其奠之也,容貌必溫,身必詘,如語焉而未之然。宿者皆出,其立卑靜以正,如將弗見然?!彼^“齊莊”,實即“齋莊”。而之所以要“齋戒”,關鍵要使人內(nèi)心達到一種“絜”與“靜”的“澄心息慮”(26)狀態(tài)。《史記·五帝本紀》描述顓頊時,便謂其“靜淵以有謀,疏通而知事”,“依鬼神以制義,治氣以教化,絜誠以祭祀”??梢?,古代祭祀非常強調(diào)“絜靜”。其實,不僅如此,“齋戒沐浴”、“齊明中正”,使內(nèi)心保持“絜靜”,以與鬼神相通,也是卜筮、探究天道之幽微不可或缺的前提。古人如此重視“齋戒”,以達致“絜靜”的狀態(tài),可能與對天道、天命之敬畏有關。天道與天命涉及“終極關懷”,孔子儒家一向對此抱持“絕對嚴肅的態(tài)度”,因此,作為卜筮之書的《易》必然有“絜靜”之要求,遂為其教之內(nèi)容。(27)清儒孫希旦認為:“洗心藏密,故絜靜。”對“洗心藏密”之涵義,古人多有解釋。朱熹《周易本義》云:“圣人體具三德,而無一塵之累,無事則其心寂然,人莫能窺?!眲t是以“無一塵之累”釋“洗心”,以“無事則其心寂然”釋“藏密”。這與《系辭上》“《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相通的。其實,《系辭上》于此段之后,有“圣人以此齋戒,以神明其德夫”之語,因此李光地《周易折中》引韓氏伯曰:“洗心曰齋?!币袷细粐唬骸靶撵o與神明一。”朱熹《朱子語類》云:“圣人以此齋戒以神明其德夫,言用易之事也。齋戒,敬也,圣人無一時一事而不敬,此特因卜筮而尤見其精誠之至,如孔子所慎戰(zhàn)疾之意也?!?28)我們知道,《論語·述而》記孔子“所慎:齋、戰(zhàn)、疾”,所謂“慎”,即是“敬”之表現(xiàn)。因此,“絜靜”、“齋戒”等等,皆為“敬”之體現(xiàn),正符合孔子一貫之旨。當然,我們知道,孔子雖然善為占卜,有“吾百占而七十當”(馬王堆帛書《要》)之自詡,但他卻更看重《易》所蘊含的“古之遺言”,即文王之遺教,更強調(diào)“觀其德義”、“不占而已”。因此,易教之“絜靜”,必另有深意。我們看孔穎達的解釋是:“《易》之于人,正則獲吉,邪則獲兇,不為淫濫,是絜靜?!逼鋵?,這里強調(diào)的不是卜筮之吉兇,而是從《易》之理得出的教訓,即行為中正,不為淫濫。此說雖然有道理,但尚未達一間。清儒李光地說:“‘以此洗心’者,圣人體《易》之事也。在學者則居而觀象玩辭,然后可以得其理。以此齋戒者,圣人用《易》之事也。在學者則動而觀變玩占,亦必如圣人之齋戒,然后可以見其幾。言圣人,以為君子之楷則也?!崩钍洗搜?,可謂見道之語。(二)精微之義。精,有細義,微義。微,有幽隱、幽微之義。精、微義近。其實,“精微”在古書中屢見不一見,可視為一詞。精微之義,則與天道、陰陽、四時等密切關聯(lián)。《鹖冠子》云:“精微者,天地之始也?!薄端貑枴そ饩⒄摗窂堉韭敿ⅲ骸拔⒄?,天道之幽遠也?!薄痘茨献印ひ浴芬嗾f:“言天地四時而不引譬援類,則不知精微?!薄抖Y記·禮器》則謂:“德產(chǎn)之致也精微。”孫希旦云:“天地與圣人德性之極至,精深微妙?!?29)由此可見,古人言精微胥與天道、陰陽等相關。而清代大學者錢大昕在《十駕齋養(yǎng)新錄》卷三中云:“古書言天道者,皆主吉兇禍福而言?!彪m不盡然,不過《易》確乎多關乎“天道”,亦多言“吉兇禍?!保纱丝梢姟熬ⅰ币嗯c“吉兇禍?!钡摹兑住废嚓P。清代漢學宗師惠棟在其《周易述·易微言》中對“精”、“微”做了詳細的征引與解釋。他說:“絜靜,《坤》也;精微,《乾》也。乾元絜靜,坤元精微,故云易教也?!痹唬骸熬撸??!眲t直本《易》之象數(shù)而言,正所謂“發(fā)乎象數(shù),明乎義理”之言??追f達說:“窮理盡性,言入秋毫,是精微?!逼湔f出自《說卦》。盡管《說卦》是否孔子所作爭議頗大,但即便出于孔門后學,在思想上也源于乃至屬于孔子。(30)子貢所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乃“嘆美之辭”,表示子貢“有若干程度的解悟”(31),并非孔子不談“性與天道”?!吨芤住匪v就是性與天道,孔子對《易》之探討,恰恰就是對天道的探尋。孫希旦所謂“探賾索隱,故精微”實取自《易傳·系辭上》:“探賾索隱,鉤深致遠,以定天下之吉兇,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龜。是故天生神物,圣人則之;天地變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見吉兇,圣人象之;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薄断缔o》所強調(diào)的正是人對“天道”之效法。與此相應的有“微顯闡幽”之說,見于《系辭下》:“夫《易》,彰往而察來,而微顯闡幽”(高亨先生以為當作“顯微闡幽”,當是)。由此可見,所謂精微,乃就天道而言,正是《古文尚書·大禹謨》所謂“道心惟微,惟精惟一”的意思。其實,與精微一詞意義相近的還有“幾”。《系辭下》上說:“夫《易》,圣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笨梢?,“幾”與《易》之精微關系密切?!断缔o》記有孔子多處論述。在帛書《易傳》中,同樣存在著不少孔子論“幾”,論“時”的話,可為參證??梢?,在孔子的“易教”思想中,十分強調(diào)“知幾”,便是要人們洞察“精微”的一個明證??鬃訉Α皶r”“幾”的反復申說,足見其對《周易》的教化功能的特殊意義有著清醒的認識,并希望人們能從中窺悟天道、人道,洞察幽微,善于把握“幾”,從而趨吉避兇,去禍得福。三、“誠”與“絜靜精微”如果要更深入理解孔子所謂“絜靜精微”的深義,《中庸》可以提供很好的啟示。由于出土文獻的佐證,學者對《中庸》的研究有了新的進展?!吨杏埂窞樽铀紝W派的作品應當是沒有問題的?!吨杏埂反篌w可分為兩個層面,一為子思所引乃祖孔子之言,一為子思自己的作品。清人錢大昕就敏銳地發(fā)現(xiàn):“《易》與《中庸》其理一而已矣?!?32)今人對二者之間的關聯(lián),進行了進一步的論證。(33)劉大鈞先生通過細致的比讀,認為:“《易大傳》之《彖》、《象》、《文言》等為思孟學派所整理、潤色,《系辭》中亦有思孟學的內(nèi)容,當是比較清楚的事實?!?34)這無疑是一種卓識,富有啟發(fā)性。但如果我們承認一個事實,即《易傳》、《中庸》所引孔子之言是可靠的話,那么,我們就得承認,子思對“中”、“誠”等的闡揚,并非其發(fā)明,而是承自乃祖,只不過他論述更為系統(tǒng)罷了。在《中庸》中,子思拈出一“誠”字,作為重要的范疇予以闡說。而從子思所引孔子之語:“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圣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zhí)之者也”來看,孔子已將“誠”上升到“天之道”的高度。子思關于“誠”的論述很可能即受孔子啟發(fā)而進一步發(fā)揮。孔子關于“誠”的論述,亦見于《乾文言》,劉大鈞指出:“因為《文言》釋‘誠’的這些話,旨在解釋取象于天的《乾》卦,顯然已將‘誠’與天道聯(lián)系在一起了?!?35)對比《文言》和《中庸》,可以發(fā)現(xiàn)孔子對“誠”的論述是一致的。“誠”為“天之道”,而如何實現(xiàn)“誠”屬于“人之道”,“自明誠,謂之教”,意思是說實現(xiàn)“誠”的過程即教化的過程。此種“教化”又與“宗教性”發(fā)生了關聯(lián)。英國宗教學家麥克斯·繆勒在《宗教的起源與發(fā)展》中說:“宗教是一種知識。它給人以對自我的清澈洞察,解答了最高深的問題,因而向我們轉達了一種完美的自我和諧,并給我們的思想灌輸了一種絕對的圣潔?!?36)聯(lián)系《中庸》子思所謂“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與“致廣大而盡精微”等語,我們可以比較清晰地明曉孔子所謂“(其為人也)絜靜精微,《易》教也”的真正內(nèi)涵。所謂“絜靜精微”與子思所謂“自明誠”是密切相關的,精微者,即從天道上說,即對“誠”的探求和實現(xiàn)。(37)孔子之易教,正是使人不斷“純潔”,不斷“凈化”,走向“圣潔”的過程。(38)“絜靜精微”在此不僅有修身的意味,而且是本心的直接呈現(xiàn),是一種澄明無礙、中和圓融的精神狀態(tài)。正如牟宗三先生評價孔子時所說:“仁且智,即是說生命既能表現(xiàn)仁,又能里外明澈,毫無幽暗?!?39)所說的就是“絜靜精微”的境界。當然,這種境界非普通人所能達到,只能將之看作易教的理想狀態(tài)或目的所在,這是我們所需注意的。四、“易之失賊”析義孔子所謂“易之失,賊”的含義,也是理解孔子易教不可或缺的部分。那么這句話到底是何意呢?此中關鍵在于對“賊”的理解?!墩f文》云:“賊,敗也?!逼渌浼嘤杏柦狻!蹲髠鳌肺墓四辏骸皻t為賊?!薄秶Z·魯語上》:“毀則者為賊?!薄盾髯印そ獗巍罚骸坝杏路且猿质莿t謂之賊?!薄盾髯印ば奚怼罚骸昂α紴橘\?!薄肚f子·漁父》:“析交離親謂之賊?!薄洞呵锓甭丁と柿x法》:“稱人之惡謂之賊?!奔毨[其義,周秦漢初古籍所載“賊”義基本同于《說文》訓解。同樣記載孔子言行的《論語》共有五處提到“賊”,基本意思都是“害”、“敗壞”、“殘害”。據(jù)此,則此處所謂“賊”亦當訓為“害”、“敗壞”等義。但是,具體所指則尚不明確,需繼續(xù)探求。對此古人有不少精妙解說。鄭注云:“《易》精微,愛惡相攻,遠近相取,則不能容人,近于傷害?!睂Υ?,孔疏曰:“《易》精微”者,《易》理微密,相責偏切,不能含容。云“愛惡相攻”者,謂《易卦六爻,或陰爻乘陽,或陽爻據(jù)陰,近而不得,是愛惡相攻也。云“遠近相取”者,謂彼此有應,是遠近相取也?;蜻h而無應,近而不相得,是遠近不相取也。云“則不能容人,近于傷害”者,若意合則雖遠必相愛,若意離雖近必相惡,是不能容人不與己同,浪被傷害,是失于賊害也。孔氏自《易》卦爻之例來解釋,有本有據(jù)。人習《易》,必觀卦爻之象,自象以得意,從象中悟出天道與人道。而爻位本身所呈現(xiàn)之象則有“愛惡相攻,遠近相取”之意,那么,人得自《易》理者,就可能有“不能容人,近于傷害”之失。這里所謂“賊”,主要指為人苛刻,不近人情,是有害于人道?!稓J定禮記義疏》卷六十三引金華應鏞曰:“沈潛思索,多自耗蠹,且或害道。”這是說,學《易》者有沉潛思索之習,但同時也易于沉湎其中,不知自拔,是害道也。《禮記集說》卷八引方氏曰:“蔽于道則失于毀則矣,故《易》之失賊?!边@是說,習《易》能窺天道,但如蔽于道而毀害人道法則,是失也?!稓J定禮記義疏》卷六十三引方慤曰:“蔽于潔靜精微而不知有以顯之,則失之賊?!币庵^為人過于精微,而不能將所得之道呈現(xiàn)于行。《日講禮記解義》曰:“沈深者,或探冥茫,則《易》之失賊。”是說,《易》極深研幾,人能沉深,但《易》本為卜筮之書,預言吉兇悔吝,因之容易陷于探求幽隱怪誕之事。正與《中庸》所記孔子對“素隱行怪”之反感相符合。孫希旦所說:“蔽于絜靜、精微而入于隱怪,故失之賊。賊,害也,謂害于正理也?!币嗍谴艘?。(40)因為易本為卜筮之書,在孔子生活的時代,這種“神秘”認識普遍存在,即使孔子晚年好易之前亦是持此種觀念。但到孔子晚年,他對此有了反思,提出“觀其德義”、“幽贊而達乎數(shù),明數(shù)而達乎德,有仁守而義行之耳”的易學易教觀,對“史巫之筮”提出批評并與之分道揚鑣。這種“觀其德義”的不占之教,主要是針對“君子”階層的。與之相應,孔子并未完全否定和排斥卜筮,而是以之“神道設教”,對庶民百姓予以教化。這與《荀子·天論》所謂“卜筮然后決大事,非以為得求也,以文之也。故君子以為文,而百姓以為神”意思是一致的。李景林指出:“因任而切合民眾生活之信仰,這是教化的前提。但因任不能是放任,沒有文化之超越層面或‘君子之文’的點化、提升、澄汰和凝練作用,百姓之‘神’或卜筮就會因之而流為巫蠱邪道,墮入一片黑暗,而不能有‘文’化意義的自覺和超越?!?41)這正道破了孔子警示“易之失”的深意所在。(42)綜合觀之,孔子所謂“潔靜精微而不賊”,意思是指:通過《易》的教化,人的修為教養(yǎng)可以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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