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語與漢語的相互影響

苗語與漢語的相互影響

各民族之間的貿(mào)易往來、文化交流、移民居住區(qū)、戰(zhàn)爭征服和其他形式的接觸必然導(dǎo)致語言接觸。由于苗族與漢族長期接觸和交往,苗語和漢語之間的相互影響十分明顯。探討苗語和漢語之間的相互影響,我們可以從中窺見苗族與漢族、苗語與漢語的歷史淵源關(guān)系,同時有助于苗族人民與漢族人民之間的交際,有助于開展苗漢雙語文教學(xué)。一、言相互影響的結(jié)果我在《論苗語和漢語的密切關(guān)系》一文中已經(jīng)指出,苗語和漢語在語音、詞匯、語法上有許多相同點或相似點,這是由于苗、漢民族長期接觸和交往導(dǎo)致語言相互影響的結(jié)果。隨著苗、漢民族接觸和交往的日趨密切,苗、漢語之間的相互影響也越來越大。當(dāng)然,苗、漢語之間的相互影響雖然是雙向的,但并不是均等的。由于漢民族是我國的主體民族,漢語是我國各民族共同的交際用語,因而漢語對苗語的影響比苗語對漢語的影響要大得多。尤其在現(xiàn)當(dāng)代,出于與漢族及其他兄弟民族交際和引進(jìn)漢民族先進(jìn)文化的需要,苗語吸收的漢語借詞越來越多。大量漢語借詞的引進(jìn),對苗語語音、詞匯、語法都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一)其他漢語借詞的引入首先,漢語借詞的引進(jìn),給苗語增加了個別聲母和一些韻母。在苗語中部方言地區(qū),雖然一些村寨的苗語固有詞中有聲母r,但經(jīng)過規(guī)范的中部方言苗文并沒有這個聲母(規(guī)范為n)。為了拼寫漢語借詞,例如“日本”的“日”,“人民”的“人”,便增加了r這個專拼漢語借詞的聲母。中部方言苗語固有詞的韻母只有17個,遠(yuǎn)遠(yuǎn)少于漢語的韻母。為了較為準(zhǔn)確地拼寫漢語借詞,便增加了ee、ao、iee、iao、ui、ua、uai、un、uang9個韻母。西部方言苗語固有詞的韻母只有13個,出于拼寫漢語借詞的需要,也增加了ie、io、iu、iao、an、ian、in、iang、ui、ue、uai、un、uan、uang、er15個韻母。其次,漢語借詞的引進(jìn),使中部苗語聲母與聲調(diào)的制約關(guān)系發(fā)生了變化。中部苗語聲母與聲調(diào)的配合要受到一定的制約,送氣聲母只能出現(xiàn)在單數(shù)調(diào)的音節(jié)中,而不能出現(xiàn)在雙數(shù)調(diào)的音節(jié)中。但是,由于吸收了陽平調(diào)(相當(dāng)于苗語第八調(diào))和上聲調(diào)(相當(dāng)于苗語第二調(diào))的當(dāng)?shù)貪h語借詞,這兩個調(diào)的音節(jié)也就出現(xiàn)了送氣的清塞音聲母p、t、k和清塞擦音聲母c、q.例如:paif排(長)、penf(姓)彭、puf菩(薩)、pux普(通);taif臺(灣)、tangf(姓)唐、taof(姓)陶、tieef(姓)田、tuf(地)圖、taox討(論)、tongx(總)統(tǒng)、tux土(族);keef(坦)克、kax卡(車)、kaox考(試)、kongx(姓)孔。caof朝(鮮)、ceef(政)策、caf(檢)察(院)、cangf長(沙)、cenf(姓)陳、cangx(工)廠;qeef黔、qaof僑、qenf(姓)秦、qenx(申)請。第三,漢語借詞的引進(jìn),還改變了中部苗語某些聲、韻母的配合規(guī)律。中部苗語的雙唇音聲母與齊齒呼復(fù)韻母原本不能相拼,但由于吸收漢語借詞,雙唇音聲母與部分齊齒呼復(fù)韻母也能相拼。例如:bin兵、pinf平、minf民。中部苗語的舌尖音聲母、舌根音聲母和喉擦音聲母都不與合口呼復(fù)韻母相拼(原來也沒有合口呼復(fù)韻母),但由于吸收漢語借詞,這幾類聲母也能與合口呼復(fù)韻母相拼了。例如:zuid(犯)罪、zunb遵(義)、zuangd壯(族)、cunb村(長)、suid(上)稅、suaf(印)刷、suaid(元)帥、duid隊(長);guid貴(州)、guangx廣(東)、kunb昆(明)、kuangd礦(長);huif回(族)、huaf(中)華、hunb婚(姻)、huangf(姓)黃。(二)漢語借詞的應(yīng)用首先,漢語借詞的大量引進(jìn),大大增加了苗語的詞匯量。據(jù)有人統(tǒng)計,20世紀(jì)50年代出版的中部方言《苗漢簡明詞典》共收詞語8195條,其中漢語借詞就有3626條,比例高達(dá)44%。90年代出版的中部方言《苗漢詞典》,所收漢語借詞估計也占三分之一以上。凡是苗語固有詞中沒有的詞語,特別是涉及政治、經(jīng)濟(jì)、科技、教育、體育、衛(wèi)生等方面的詞語,幾乎都吸收進(jìn)來了。例如gofjab國家、xeedzangx縣長、subjid書記、fafweed法院、gongbcangx工廠、gongbnieef工業(yè)、dieeddenb電燈、dieedhuad電話、dieedsid電視、qidceeb汽車、hoxceeb火車、huadfeif化肥、kobxof科學(xué)、jidsuf技術(shù)、wenfhuad文化、xofxaod學(xué)校、kaoxsid考試、laifquf籃球、tixcaob體操、yibweed醫(yī)院、gaixmaod感冒。其次,漢語借詞的引進(jìn),豐富了苗語的表達(dá)方式,增強(qiáng)了苗語的表達(dá)能力。中部苗語原來只能用hxangt(超過)來表示比較,帶hxangt的介詞結(jié)構(gòu)在句子中作補語。例如:Nenxhvibhxangtwil.他高過我(他比我高)。Wilhliebhxangtnenx.我大過他(我比他大)。漢語的介詞bix(比)借入苗語后,以上兩個例句的表達(dá)也隨之改變?yōu)?Nenxbixwilhvib.他比我高。Wilbixnenxhlieb.我比他大。很明顯,帶bix的介詞結(jié)構(gòu)在句子中作狀語。正在進(jìn)行的動作行為,中部苗語無法表達(dá)。例如對Nenxaitaxbil?(他做沒有?)的提問,如回答說“他還沒有做”,就說Nenxdailaxbilait;如回答說“他已經(jīng)做了”,就說Nenxaityangx;如回答說“他要做了”,就說Nenxnongtaitdail.可見,“尚未做”、“已經(jīng)做”、“快要做”,中部苗語是可以表達(dá)的。但是,“正在做”則無法表達(dá)。引進(jìn)漢語的副詞“正在”之后,“他正在做”就可以說Nenxzendzaidait。表示程度相當(dāng)高,西部苗語原本沒有這樣的程度副詞。引進(jìn)漢語的程度副詞“很”之后,就能表達(dá)這樣的意思了。例如“很多”就說ndouthend;“很冷”就說naothend;“你這個人笨得很”就說Gaoddolnenbnadnbuathend。第三,漢語借詞的引進(jìn),豐富了苗語的構(gòu)詞方式。直接音譯漢語借詞,是苗語引進(jìn)漢語借詞最主要、最簡便的方法,此外還可以采用音譯加意譯的方法。在音譯加意譯的漢語借詞中,有一類是在音譯漢語借詞的基礎(chǔ)上,再加一個注明類別的苗語詞素。例如中部方言:vobbobcaid(菠菜)、diangxbaixyuf(板油)、wilsabgob(砂鍋)等。這些詞的構(gòu)成特點是:有兩個注明類別的名詞素,注明苗語類別的名詞素在整個漢語音譯詞之前,注明漢語類別的名詞素在后。(三)苗語正常使用時,正符合以下程序在語法上,漢語對苗語的影響也十分明顯。名詞或形容詞修飾名詞時,苗、漢語的詞序恰好相反:苗語被修飾的名詞在前,而作修飾成分的名詞或形容詞在后;漢語作修飾成分的名詞或形容詞在前,而被修飾的名詞在后。例如:由于受到漢語語法的影響,苗語這一語法特點已經(jīng)有所改變,而以西部方言受到的影響最為明顯。苗語和漢語一樣,也用地支生肖紀(jì)年、紀(jì)日、紀(jì)時。漢語“虎年”、“豬年”,西部方言說zhodxongt、nbuatxongt,詞的順序已與漢語相同。漢語“寅年”、“亥年”,中部方言說hniutyenx、hniuthat,仍保持苗語的語法特點,但是“寅時”、“亥時”說yenxhxib、hathxib,詞序也與漢語一致了。形容詞修飾名詞,除中部苗語仍按“名詞+形容詞”構(gòu)成外,東部苗語和西部苗語已有一些形容詞,例如“好”、“壞”,位于名詞之前,即“形容詞+名詞”,結(jié)構(gòu)與漢語完全相同?，F(xiàn)以“好人”、“壞人”為例,列表比較于下:西部苗語除rongt(好)、zhid(壞)外,ghob(舊,陳舊;剩余)、koub(破,破舊)等形容詞修飾名詞時,也和漢語一樣,位于名詞之前。例如:ghobkout(舊鞋)、ghobnzhab(舊鋤頭);ghobjuas(剩飯)、ghobroub(剩菜)。koubchaot(破舊衣服)、koubkout(破鞋)、koubndif(破碗)、koubzhed(破舊房屋)、koubyalkoubkhuk(破鍋爛罐)。從疑問代詞“什么”修飾名詞也可看出漢語對苗語的影響?！笆裁础?苗語東部方言、中部方言、西部方言分別說:ghaobnhangb、gheixxid、labzhid.東部方言ghaobnhangb修飾名詞時位于名詞之前,詞序已與漢語完全一樣,例如(～代替ghaobnhangb):～nex(什么人)、～dut(什么話)、～benx(什么花)、～qand(什么事);中部方言gheixxid修飾名詞時都位于名詞之后,例如(～代替gheixxid):naix～(什么人)、hseid～(什么話)、bangx～(什么花)、hfudgid～(什么事);西部方言labzhid修飾名詞時基本位于名詞之后,有時位于名詞之前,例如(～代替labzhid):nenb～(什么人)、lol～(什么話)、bangx～(什么花),～xongt(哪一年)、～nof(什么事)?？梢?東部苗語完全受到了漢語的影響,西部苗語已開始受到漢語的影響,只有中部苗語仍保持苗語的語法特點。二、苗語對當(dāng)?shù)氐挠绊憹h民族及其語言在我國的主導(dǎo)地位,決定了漢語對少數(shù)民族語言必然會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但是,這并不等于說,漢語根本不會受到少數(shù)民族語言的影響。在苗族聚居地區(qū),當(dāng)?shù)貪h族的語言受當(dāng)?shù)孛缯Z的影響十分明顯。下面以苗族聚居的貴州省雷山縣為例,簡要論述苗語對漢語的影響。雷山苗族人口占全縣總?cè)丝诘?3.5%,漢族人口僅占全縣人口的10%左右。雷山漢族幾乎天天都在和苗族打交道,趕場天更不用說。出于與苗族交往的需要,雷山漢族不能不學(xué)習(xí)苗語。因此,雷山漢族無論男女老少,大多數(shù)都會講苗語。由于天天聽苗語、講苗語,久而久之,自然多少會受到苗語的影響。雷山苗語對漢語的影響同樣表現(xiàn)在語音、詞匯、語法上。(一)苗語聲韻配合規(guī)律雷山苗語語音對漢語的影響雖然不大,但也能舉出幾個例子。例如“提東西”的“提”,雷山漢語說diang(陰平),“我?guī)湍闾帷?說“我?guī)湍鉪iang”。我們知道,漢語普通話的聲母d不與韻母iang相拼,diang這個音節(jié)在漢語四個聲調(diào)中都沒有意義。中部苗語的聲母d卻能與韻母iang相拼,diangb這個音節(jié)在苗語八個聲調(diào)中差不多都有意義,例如diangb(走訪;祭)、diangx(油)、diangd(轉(zhuǎn))、diangl(誕生,生育)、diangs(肥、胖)、diangk(麝,通稱香獐子)。顯然,雷山漢語的diang(1)是受到了苗語聲韻配合規(guī)律的影響。再例如,漢語普通話形容說笑的象聲詞“嘰嘰嘎嘎”(也作“唧唧嘎嘎”或“唧唧喳喳”),雷山漢語說“gi(1)gi(1)嘎嘎”;漢語普通話連詞“和”、“跟”,雷山漢語常說nia(1),把“你跟他去”說成了“你nia(1)他去”。這也是雷山漢語受苗語聲韻配合規(guī)律影響的例子。因為漢語普通話的聲母g不與韻母i相拼,n不與韻母ia相拼;而苗語g與i能拼,且各調(diào)都有意義(gib角,角落,螺螄;gix蘆笙,橋孔,涵洞;gid路,扛;gil旱;git蛋,柜子;gis顯露;gik咬;gif水溝),n與ia能拼,第三、四、六、七調(diào)有意義(niad啞,愚蠢;nial稀疏;nias扶;niak嬰兒,牛)。(二)苗語“形+名”結(jié)構(gòu)雷山苗語對漢語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詞匯和語義上。雷山漢語有些詞的結(jié)構(gòu)與漢語普通話不同,但卻與苗語酷似。例如稱甘蔗為“糖桿”,稱出嫁為“出客”。苗語稱甘蔗為ghabdetdangf,其結(jié)構(gòu)為“桿+糖”。雷山漢語的“糖桿”,顯然套用了苗語的構(gòu)詞方式。出嫁,苗語說monglkhat,結(jié)構(gòu)為“去+客”。雷山苗語的“出客”,或按苗語構(gòu)詞,或據(jù)苗語音譯。雷山漢語的“形+名”結(jié)構(gòu),也是受苗語的影響而產(chǎn)生的。為了說明這一點,先看下表:從上表可見,雖然漢語普通話也有諸如“小心”、“多嘴”等“形+名”結(jié)構(gòu),但畢竟太少了,并沒有按照這種結(jié)構(gòu)產(chǎn)生出諸如“長心”、“深水”、“香鹽巴”、“臭屁”、“冷腳”、“臟手”、“餓飯”“紅臉”之類的形式來,而“形+名”結(jié)構(gòu)在苗語中卻常見。雷山漢語之所以出現(xiàn)大量的“形+名”結(jié)構(gòu),漢語普通話也有這種結(jié)構(gòu)看來是原因之一,但主要原因應(yīng)該是受到苗語“形+名”結(jié)構(gòu)的影響。雷山漢語中的某些詞語源自苗語。例如gai(2)、dong(2)、“顆”分別來自苗語的情狀量詞gheis、dongf/tongf、ghox.中部苗語有能表示感情或狀態(tài)的個體物量詞,稱為情狀量詞。表碩大狀用gheis、mif、nal、dongf/tongf;表細(xì)小狀用ghox.為了象苗語一樣能表達(dá)情狀,雷山漢語從苗語這些情狀量詞中吸收了gheis、dongf、ghox三個,分別讀作gai(2)、dong(2)、顆。例如:那gai(2)人太懶了。(表示對懶漢的鄙夷)這里有dong(2)癩蛤蟆。(表示對大癩蛤蟆的厭惡)那顆崽崽真好玩。(表示對幼兒的喜愛)雷山漢語常將“啞”放在形容詞之后,表示程度相當(dāng)高。例如“好啞去”(好極了);“香啞去”(好吃極了)。“啞”顯然譯自苗語。因為“好極了”、“好吃極了”,苗語除了說Vutbongtwat/Vutlinsniox、Ghangbbongtwat/Ghangblinsniox外,還可以說Vutgidniad(好得啞)、Ghangbgidniad(好吃得啞)。雷山漢語某些詞語的用法,對漢語普通話而言,屬用詞不當(dāng),甚至可以說完全用錯。究其原因,是受到苗語語義的影響。僅以“肥”和“聽”為例。表示“含脂肪多”,漢語普通話有“肥”和“胖”兩種說法?！胺省背恕胺逝帧?、“減肥”外,一般不用于人;“胖”限指人體。但是,無論是“肥”還是“胖”,苗語都只用一個詞來表達(dá)。東部苗語用zhangs;中部苗語用diangs;西部苗語用draos.由于受到苗語“肥”、“胖”同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