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能字的程度副詞嗎

也談能字的程度副詞嗎

在公共語言中，“你不必說我說的那樣”，即使表中是滿足和充分的（“足夠的時間”、“足夠的錢”、“足夠的長度”），也可以說是比較（“我不知道你是否足夠）。”)。除此以外,“夠”還有副詞的用法,比如:“我夠識英文啦!我也會英語呀!”,“我夠去過美國咯!我也去過美國呀!”?！皦颉钡倪@種用法比較特別,《廣州話方言研究》(李新魁等,1995)說它是語氣副詞,表示強調(diào)語氣,主要強調(diào)與別人相比有著相同的性質(zhì)、狀態(tài),并且程度更高?！秾嵱脧V州話分類詞典》(麥耘等,1997)釋“夠”表示與別的相同,未列出詞性?！稄V州話方言詞典》(饒秉才等,1981)注“夠”是副詞,表示申辯、反詰,有“還不是(也)”、“不也”的意思。我們認(rèn)同“夠”是個語氣副詞,但其余注釋值得商榷或需要補充。我們把“夠”和典型的程度副詞“仲”(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更”或“還”)相比較:(1)佢靚,我夠靚啦!她漂亮,我也漂亮呀!(1’)佢靚,我仲靚啦!她漂亮,我更漂亮呢!(2)?琴日熱,今日夠熱!(2’)琴日熱,今日仲熱!昨天熱,今天更熱!(3)?呢間屋夠大過我哋嗰間!(3’)呢間屋仲大過我哋嗰間!這房子比我們那個還大!用“仲”的句子全都有這樣的含義:一方(“我”、“今日”、“呢間屋”)跟另一方(“佢”、“琴日”、“我哋嗰間”)有著相同的性質(zhì)或狀態(tài)(“靚”、“熱”、“大”),而且程度比另一方更高。同樣的句子用“夠”,則有一些問題。(1)可以說,但和(1’)意思不同,沒有“我漂亮的程度更高”的意思,只表示“我”和“她”同樣有“漂亮”的特征。(2)、(3)感覺還沒完句,句末需要加上語氣助詞“咯”或“啦”。加上語氣助詞以后,(2)和(3)變成:(2”)琴日熱,今日夠熱咯!昨天熱,今天也熱呀!(3”)呢間屋夠大過我哋嗰間啦!這房子也比我們那個大呀!(2”)說明兩天都有“熱”的特征,并沒有比較今天和昨天熱的程度;(3”)蘊含的意思是有另一間房子比我們那間大,“呢間屋”和另一間一樣,也比我們那間大。顯然,“夠”沒有程度更高的意思?！皦颉庇质遣皇莾H僅表示相同呢?(4)佢怨我?我夠怨佢咯!他怨我?我也怨他呀!(李新魁等,1995:499)(5)你得我夠得咯。你行我也行呀。(麥耘等,1997:415)兩例子都分別包含兩句話,“夠”出現(xiàn)在后一句,在謂語前做狀語。兩句謂語部分信息相同,同是“怨”、“得”,字面上“夠”確有表示相同的意思。廣州話里的“都”也能表示相同(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也”),我們把“夠”和“都”比較一下:(4’)佢怨我,我都怨佢。他怨我,我也怨他。(5’)你得我都得。你行我也行。用“夠”和用“都”有差別。從句法形式上看,用“夠”句末一定要有語氣助詞“咯”或“啦”,形成“夠……咯/啦”的句式,否則句子不完整。用“都”,如(4’)、(5’)所示,句末不用語氣助詞即可完句。如有語氣助詞,“都”也不能和“咯”共現(xiàn),像(4’)、(5’),不能說成“佢怨我,我都怨佢咯”、“你得我都得咯?！薄皦颉辈荒苡糜谝蓡柧?包括反問句,“都”則可:(6)*佢怨你,你夠怨佢?佢怨你,你都怨佢?他怨你,你也怨他?佢得,唔通你都得?他行,難道你也行?“夠”只用于句子的主句,不能用于包孕句(片岡新(2006)認(rèn)為主句動詞表肯定意義時“夠”能用于包孕句,筆者憑廣州地區(qū)粵語的語感認(rèn)為不行)、關(guān)系句和復(fù)句中的分句?！岸肌睕]有這些限制:(8)*佢希望/估/肯定/知道/相信你夠去咯(啦)。佢希望/估/肯定/知道/相信你都去。他希望/估計/肯定/知道/相信你也去。我見過佢都見過嘅大風(fēng)大浪。我見過他也見過的風(fēng)浪。(10)*因為佢夠嚟,所以大家好開心。因為佢都嚟,所以大家好開心。因為他也來,所以大家很開心。(11)*如果佢夠嚟,大家就開心喇。如果佢都嚟,大家就開心喇。如果他也來,大家就開心了。(12)*雖然落大雨,不過佢夠嚟咗。雖然落大雨,不過佢都嚟咗。雖然下大雨,不過他也來了。(13)*我會成日掛住你,你夠掛住我嗰陣,就打電話畀我啦。我會成日掛住你,你都掛住我嗰陣,就打電話畀我啦。我會整天想你,你也想我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吧。從語言的“主觀性”來看,用“夠”的句子比用“都”的句子主觀性強?！爸饔^性”是指語言的這樣一種特性,說話人在說出一段話的同時表明自己對這段話的立場、態(tài)度和感情(沈家煊,2001)。由語感得知,“夠……咯/啦”顯現(xiàn)說話人輕蔑、不屑等輕說的情態(tài)。這種情態(tài)針對上句傳遞的信息,如(4)針對的信息是“佢怨我”,(5)針對“你得”。我們認(rèn)為輕說的情態(tài)主要由“夠”體現(xiàn),因為“夠”是語氣副詞,凸顯話語的主觀性,表達(dá)說話人的情感、態(tài)度,而且即使把“夠……咯/啦”句式中的語氣助詞去掉,句子不完整,可接受度低,主觀性仍然存在:(4”)佢怨我?我夠怨佢!(5”)你得,我夠得?？梢哉f,“夠”是一個主觀化的語言表現(xiàn)形式。而“都”是范圍副詞,主觀性程度低,用“都”說話人語氣平實,客觀地描述相同的事實?！皦颉焙汀岸肌敝饔^化的差異可以解釋它們?yōu)槭裁闯霈F(xiàn)在不同的句法環(huán)境。句末語氣助詞在句中有配合語調(diào)表達(dá)主觀情態(tài)和語氣的作用,“咯”有確認(rèn)、重申態(tài)度不變的意義(方小燕,2003),和主觀性很強的“夠”相匹配。“都”主觀性弱,和“咯”不匹配?！皦颉北旧硪寻f話人的情態(tài),觀點明了,自然不能用于疑問句?！岸肌笨陀^描述性強,可用于疑問句,對客觀情況進(jìn)行發(fā)問。又因為“夠”在這里主要表現(xiàn)主觀性,因此只能出現(xiàn)在主句中,在句子層面上實現(xiàn)其表述性功能;“都”沒有這個限制。從語義上看,“夠”通過表現(xiàn)說話人輕說的情態(tài),還蘊含著貶抑上句信息的語義,用“都”就沒有這樣的意味。這可以通過比較“夠”和“都”所在的話語,明顯地感受出來:(14)我使驚佢?佢怨我?我夠怨咯!我要怕他?他怨我?我也怨他呀!(14’)佢怨我,我都怨佢,大家打平喇。他怨我,我也怨他,大家打平了。(15)你得,我夠得咯,好嚦咩?你行我也行呀,很厲害嗎?(15’)你得,我都得,我哋拍檔就最啱嘎喇!你行我也行,我們合作就最合適了!例(14)、(15)用“夠”蘊含的貶抑之義是:他怨我,我也同樣怨他,因此“他怨我”沒什么大不了;你行,我也同樣行,所以“你行”沒什么了不起。這與前后話語“我使驚佢”(即我不怕他)及“好嚦咩?”(即(你行)并不厲害)的態(tài)度相一致。(14’)和(15’)用“都”不表貶抑。如果把“夠”出現(xiàn)的語境變成(14’)和(15’)的那樣,整個話語前后態(tài)度顯得不協(xié)調(diào),可接受度大大降低(如14”),甚至不能說(如15”):(14”)?佢怨我?我夠怨佢咯!大家打平喇。(15”)*你得,我夠得咯,我哋拍檔就最啱嘎喇!可見,“夠”承載說話人輕說的情態(tài),實際是要表達(dá)貶抑的語義,字面上表示相同只是說話人用作貶抑的理據(jù)。由于“夠”蘊含這樣的語義特征,它常用于申辯、反駁或勸慰等交際情境:(16)我錯,人哋夠有錯咯。我錯,別人也有錯呀。(17)a.佢咁靚,梗系好多男仔追啦。她那么漂亮,肯定有很多男孩兒追求。b.你夠靚咯!又唔見好多人追你?你也漂亮呀!又不見很多人追求你?b.老師夠鬧咗我啦,唔使咁灰喎。老師也罵了我呀,不用那么灰心。綜上,“夠”是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