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體無意識文學倫理學的核心問題

集體無意識文學倫理學的核心問題

一、集體意識:對文學人物命運的控制瑞士著名哲學家和心理學分析家榮格在基于濃縮混合論的基礎上提出了“集體無意識”理論。榮格把含有個人特性的無意識稱為“個人無意識”,把深層的、先天存在的無意識稱為“集體無意識”。“集體無意識”是指“有史以來沉淀于人類心靈底層的、普遍共同的人類本能和經驗遺存。這種遺存既包括了生物學意義上的遺傳,也包括了文化歷史上的文明的沉淀。”(16)榮格認為無意識是一種先于意識和獨立于意識而存在的,是一個“控制機構”,它有“鎮(zhèn)壓之權,可以將它不喜歡的事情或對它不利的思想壓抑下去,排除到意識之外。““集體無意識”是心靈的一部分,它有別于個人無意識,它的存在不像后者那樣來自個人的經驗,因此不是個人習得的東西。”個人作為社會中的一員,他的行為往往受到“集體無意識”的控制。文學作品中的人物的命運也就往往為“集體無意識”所左右,所以研究文學人物的命運,先研究文學人物所遺存的“集體無意識”是很有指導意義的?！靶≌f的生命來自于地域?！?96)“藝術之花只綻開在深厚的土壤之上,只有大量深重的歷史才會產生出一點點文學,而一個作家的創(chuàng)作則要以復雜的社會機器作為其動力?！?96)這也正說明了“集體無意識”對作家創(chuàng)作的影響。美國著名諾貝爾文學獎獲獎作家威廉·?？思{(WilliamFaukner)創(chuàng)作的約克納帕塔法(YoknapatawphaCounty)系列小說中的大多數主要人物都生活在美國舊南方種植園的土地上。他的短篇小說《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花》(《ARosefoEmily》)中的主人公艾米麗就是這片土地上倔強地生長,又在這片土地上凄美地凋謝的一朵帶刺的“玫瑰”。福克納用藝術的手法向我們展示了一朵美麗的玫瑰是怎樣在“父權主義”、“個人主義”和“浪漫主義”盛行的舊南方種植園里倔強地生長、開放,最終枯萎、凋謝的悲劇。在品味這朵玫瑰的悲情命運前,讓我們再次先把目光投向那片舊南方種植園,先分析分析該文中時代、社會和人物所遺存的“集體無意識”。二、美國南方的葡萄園1.環(huán)境與思想的變化20世紀上半葉,美國南方大部分地區(qū)都是一家一戶為核心的農業(yè)經濟或莊園主種植園經濟。在種植園經濟中,家庭這個小單位發(fā)揮了特別重要的作用。南方形成了以家庭為中心的社會,家庭的價值在南方比在美國任何其它地方都更得到珍惜。同時,早期移民的拓荒開發(fā)和后來他們在自己的土地上開墾勞作使南方人一開始就有很強的獨立性和自主性。各個家庭凝聚全家力量,獨立開墾著自己的莊園,為各自獨立的小王國努力奮斗。另外,南方初期的自然環(huán)境荒蕪、險惡,人口稀薄,這些都更加促進了南方人“思想中起決定作用的是強烈的個人主義”和對任何超越“最基本”的“社會組織”的東西的“不信任”。(104)從早期的拓荒者開始,南方人的生活就比北方人更接近大自然,南方從一開始就崇尚征服、勇武、光榮、有魅力、有雄心、意志堅強和騎士精神的浪漫主義。南北方的長期沖突,尤其是南方在南北戰(zhàn)爭中的失敗和隨之帶來的南方種植園業(yè)對北方工商業(yè)的失敗,對以驕傲和自信著稱的南方人的思想意識是一個致命打擊。但是“個人主義”和“浪漫主義”并沒有讓南方人檢討南方失敗的真正原因,也沒有讓他們認真分析南方社會的弊端,更不是積極行動起來奮起變革,努力建設一個新南方。他們把一切責任推給北方,逃避現(xiàn)實,陶醉在對過去的輝煌的記憶和追思中。所以舊南方的“個人主義”和“浪漫主義”在內戰(zhàn)后發(fā)展成以盲目地驕傲、固執(zhí)地守舊、自欺欺人地吹噓和緬懷過去為特征的情感特質。2.南方的婦女—舊南方清教思想下的的“父權主義”和“婦道觀”家庭在舊南方莊園經濟基礎上的農業(yè)社會和經濟結構中處于重要地位,是社會的中心。因此作為莊園之主和一家之主的父親對莊園和家庭有絕對的統(tǒng)治權。加爾文主義的清教社會更是認可、支持父親的位置和權利?！斑@就意味著家庭的首腦是一個下命令和進行懲罰的嚴厲的父親。”(219)和封建中國社會里的父親們一樣,美國舊南方的父親不僅支配著莊園里的一草一木,還對莊園家庭里的每個成員有生殺予奪的權利。馬克思曾指出:“社會進步可以用女性的社會地位來精確地衡量?！?571)美國舊南方的沒落和南方在與北方對立中的失敗都說明了南方社會的落后和不適應生產力的發(fā)展。而與所有落后的男權社會一樣,婦女在社會中的地位越低,她們的貞節(jié)就變得越珍貴。這是因為在男權社會里,婦女是男人的附屬物。婦女沒有自己的權利,不能按照自己的要求生活,而是在男性的要求和標準下生活。曾任過南卡州州長的科爾.布利斯宣稱:“無論何時,只要(美國)憲法擋在我和南方白人婦女的貞操之間,我將說:憲法見鬼去吧?！?193)在這種婦道觀下南方白人婦女被說成“玉潔冰清”的圣女,是“云天上閃耀著炫目光輝的雅典娜”。(107)南方的婦女應該是純潔清白的,沒有激情沒有性欲的,像冰塊一樣冷峻。三、對艾米麗的救贖讀《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花》一文,我們用榮格的“集體無意識”理論分析便可清晰地看出艾米麗這朵生長在南方種植園里美麗的玫瑰是如何被南方的“父權主義”、“個人主義”和“浪漫主義”這些美國舊南方沉淀下來的“集體無意識”一步步地摧殘而凋落的。艾米麗的父親在文中雖沒有直接出現(xiàn),我們只通過文中“我們”(約克納帕塔法鎮(zhèn)人)的講述了解到他的形象:“叉開雙腳的側影在前面,背對艾米麗,手執(zhí)一根馬鞭。”(45)這是一個典型的舊南方獨裁暴君的形象。從艾米麗父親留給她的房子,一所“漆成白色的四方形大木屋,坐落在當年一條最考究的街道上,還裝點著有十九世紀七十年代風格的圓形屋頂、尖塔和渦形花紋的陽臺”(41)我們可以看出他是舊南方沒落的一個“貴族”。如其他舊南方沒落莊園主一樣,舊南方的“個人主義”、“浪漫主義”和“父權思想”深深遺存在他靈魂中,控制、支配著他?！凹w無意識”讓他以南方特有的方式來“愛”他唯一的女兒。他的目標是要把艾米麗培養(yǎng)成一個南方“淑女”,所以他希望艾米麗純潔清白,沒有激情也沒有性欲,像冰塊一樣冷峻。“個人主義”和“浪漫主義”又讓他覺得沒有一個男子配得上他的女兒,所以他“趕走了所有的青年男子”。父親就像遺傳基因一樣把南方種植園的“集體無意識”遺傳給了艾米麗。結果是他的教育“成功”了,艾米麗一生冷峻高傲,總是把頭“抬得高高的”,像神龕里的雕像一樣活著,深守閨中幾乎不跟外界來往。鎮(zhèn)子里的人,尤其是以鎮(zhèn)長沙多里斯上校(ColoneSartoris)為代表的男子們也都遺存著和艾米麗父親一樣的“集體無意識”。在他們眼里艾米麗是“傳統(tǒng)的化身,是義務的象征,也是人們關注的對象?！彼麄冊诎惛赣H死后,艾米麗陷入經濟困境時,用給她永久免稅和安排孩子到艾米麗那學畫的方式繼續(xù)支持艾米麗父親對她的“培養(yǎng)”。當看到艾米麗好像要出軌,居然和一個北方佬、一個拿日工資的建筑工頭荷默.伯隆(HomerBarron)交往時,全鎮(zhèn)人的南方情感都受到了刺激。男人們不齒于開口,女人們就行動起來。她們先迫使牧師去說服艾米麗,失敗后又叫來艾米麗的兩個堂姐妹去勸說她。最后當艾米麗去買砒霜時,藥劑師雖然知道法律規(guī)定若顧客沒有說明用途就不能把砒霜賣給顧客,但還是很默契地配合,把砒霜賣給了她。一方面,藥劑師是出于對艾米麗的敬畏,但更重要的是他血液中的“集體無意識”告訴他:艾米麗和北方工頭交往,這樣“大逆不道”的錯誤只有用死(不管誰死)才能交代。不管怎樣,最后荷默消失了,小鎮(zhèn)又把艾米麗當做“偶像”供養(yǎng)起來。年輕一代曾試圖向她收稅,最終也作罷。當有鄰居抱怨艾米麗家有異味時,法官斯蒂芬斯(JudgeStevens)維護說“你能當著一位貴婦人的面說她那有難聞的氣味嗎?”(44艾米麗死的時候全鎮(zhèn)的人都去送葬,感傷一座紀念碑倒下了。全鎮(zhèn)的人從政府官員到社會名流,到退伍軍人,到家庭主婦都發(fā)揮著他們各自不同的大小力量在監(jiān)督著艾米麗要做一個南方標準的淑女。所以艾米麗在她父親在世時,受父親的管教和監(jiān)督,被剝奪了愛別人和被人愛的權利;父親去世后,她又在全鎮(zhèn)人的監(jiān)督下以毒死愛人的方式很快結束了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愛情。在那之后她就一直關閉著前門,她幾乎就再也沒有踏出過父親給她留下的那座牢籠———那座墳墓般的舊房子。第二代鎮(zhèn)長和參議員因納稅最后一次拜訪她時,“她看上去像長久泡在死水中的一具死尸,腫脹發(fā)白。”?？思{自己后來在談到艾米麗時也說她的悲劇是“一個無法避免的悲劇,沒有什么能阻止它?！?147)艾米麗從小受父親的管束,也遺存了舊南方“集體無意識”,自恃清高,冷若冰霜,后來都失去了與人交往的能力了。艾米麗年輕時雖然由于父親阻擾失去了愛別人和被愛的權利,她骨子里也遺存了“個人主義”和“浪漫主義”的“集體無意識”基因。在父親死后,她“衣著和平日一樣,臉上沒有一絲哀愁”(45),死死抱住父親的尸體不讓下葬。這正是她對沒落的南方和她家族往日的輝煌深深眷念的內心表現(xiàn)。艾米麗也許內心憎恨父親對她不近人情,但她父親對她的影響已經深入她的骨髓,讓她無法放下對過去執(zhí)拗的堅持。父親死后,艾米麗遇上了北方來的荷默。荷默“個子高大,皮膚黝黑,精明強干,聲音洪亮。隨便什么時候人們要是在廣場上的什么地方聽見呵呵大笑的聲音,荷默肯定是在人群的中心。”(46)艾米麗愛上這樣一個和別的南方人不一樣,且精明能干、英俊而富有幽默感的荷默是很自然的事。然而她很清楚全鎮(zhèn)人都會反對他們相愛,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內心南方人的“個人主義”和“浪漫主義”的“集體無意識”基因控制著她、鎮(zhèn)壓著她、讓她不能愛荷默。她就只好親手將愛人毒死后放在自己精心布置的新房里,夜夜擁之入眠,直到她死。就這樣,?？思{向我們展示了“集體無意識”下的南方“父權主義”、“個人主義”和“浪漫主義”是如何摧殘艾米麗這朵美麗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