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大歷詩僧的詩歌創(chuàng)作及與文人的交往

略論大歷詩僧的詩歌創(chuàng)作及與文人的交往【內(nèi)容提要】大歷高僧多出于江左，其中長于詩文者頗多，與文人交往也極為親密。充分理解大歷詩僧的詩歌創(chuàng)作及與文人的交往，對于研究大歷詩歌具有重要意義。【關(guān)鍵詞】大歷詩歌佛學(xué)造詣文人交往大歷是一個詩僧眾多而且在文學(xué)史上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的時期。大歷時期的詩僧多出于江左，誠如劉禹錫?澈上人文集序?所云：“世之言詩僧，多出江左。靈一導(dǎo)其源，護國襲之；清江揚其波，法振沿之?！殔桥d晝公，能備眾體。晝公后，澈公承之。〞①大歷高僧長于詩文者頗多，堪稱一時之風(fēng)氣，似乎這已成為他們顯名的重要條件。如皎然?唐蘇州開元寺律和尚墳銘并序?云：“(辯秀)門人道亮，道該、清會，亮以毗尼繼其行，會以才學(xué)儔其賢，該以詞華蹤其美。〞(?全唐文?卷九百十八)?法慎傳?載：“以文字度人，故工于翰墨；以法皆佛法，故兼采儒流。〞(?宋高僧傳?卷十四)又如玄晏，因詩詠而得到劉長卿的賞識。?玄晏傳?載：“聞律藏有一時外學(xué)之說，或賦詩一章，運思標拔，孤游境外。彭城劉長卿名重五言，大嗟賞之。由是風(fēng)云草木，每有賦詠，輒為工文者之所吟諷也。〞(?宋高僧傳?卷二十九)道虔也是一位以文義得到當(dāng)時文士贊賞的詩僧。任華?送道虔上人歸會稽覲省便游天臺山序?云：“上人緇侶之澄肇，詞場之沈謝……鏡湖秋水，當(dāng)見色空；稽山片云，能引詩興。〞(?全唐文?卷三七六)李嘉祐和戴叔倫均有與道虔酬答之作。李嘉祐?題道虔上人竹房?云：“詩思禪心共竹閑，任他流水向人間〞(6·1899)②〔即?全唐詩?第6冊，2168頁，后不另注〕。戴叔倫?送道虔上人游方?云：“律儀通外學(xué)，詩思入禪關(guān)〞(9·3082)，顯然他也是一位頗受重視的詩僧。當(dāng)時文士與高僧交往，也每每看重他們的文才。如韋應(yīng)物?夜偶詩客操公作?：“多謝非玄度，聊將詩興同〞(6·1899)，李嘉祐?送弘志上人歸湖州?：“詩從宿世悟，法為本師傳〞(6·2150)，李益?送賈校書東歸寄振上人?：“為向東州故人道，江淹已擬惠休詩〞(9·3219)，韓翃?題龍興寺澹師房?：“雙林彼上人，詩興轉(zhuǎn)相親〞(8·2738)等，都是對這些高僧文才的贊美。道標也是當(dāng)時著名的詩僧。任華?送標和尚歸南樂便赴上都序?云：“南岳有大比丘，其名曰道標。性聰惠穎悟，通于禪門，精于律儀，擅長說法，該于儒術(shù)。是以禪師伯之，律師仰之，儒流服之。〞(?全唐文?卷三七六)?宋高僧傳?卷十五?道標傳?載：“永泰初受具品于靈光寺顗律師。登以護戒嚴謹，為時所重。〞道標是一位律僧，又兼修禪學(xué)。他又是與皎然、靈澈等齊名的著名詩僧。?宋高僧傳?載：“標經(jīng)行之外，尤練詩章，辭體古健，比之潘劉。當(dāng)時吳興有晝，會稽有靈澈，相與酬唱，遞作笙簧。故人諺云：‘霅之晝，等娟秀；越之澈，洞冰雪；杭之標，摩云霄?！曇虼说玫嚼钜妗㈥懹鸬任氖康耐瞥?。當(dāng)時與他交游的公卿文人極多，“故與之深者有相國李公吉甫、大司空嚴公綬、右仆射韓公皋、禮部侍郎呂公渭、滑亳節(jié)度使盧公群、襄陽節(jié)制孟公簡、同州刺史李公敷、鳳翔尹孫公璹、浙東廉訪使賈公全、中書舍人白居易、隨州刺史劉公長卿、戶部侍郎丘公丹、外郎裴公樞、秘閣嚴維、小諫朱放、越廉問薛戎、夕拜盧元輔。〞劉長卿與道標唱和較多，劉長卿作有?送道標上人歸南岳?(5·1506)?重送道標上人?(5·1559)等詩，知道標曾居南岳。少微與當(dāng)時文人交往親密，許多著名詩人都曾與他唱和。獨孤及?送少微上人之天臺國清寺序?云：“歲次乙卯，自京持缽而來，給事中天水趙公涓賦詩抒別，卿大夫以下屬而和者二十七章。既而飛錫濟，休于晉陵，又東至于故蘇將涉震澤，踰會稽，上天臺，至國清寺上方而止。〞又云：“上人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全唐文?卷三八八)少微亦長于詩文，此次由京城南下游方，得許多文人做詩送別，其規(guī)模之大，堪稱一時盛事。今存者有錢起?送少微師西行?(7·2633)、盧綸?送少微上人游蜀?(9·3180)、嚴維?送少微上人東南游?(8·2923)戴叔倫?送少微上人入蜀?(9·3082)、劉長卿?贈微上人?(5·1560)?送少微上人游天臺?(5·1482)、皇甫曾?送少微上人東南游?(6·2183)等。皎然?酬別襄陽詩僧少微?(23·9217)，以詩僧之名稱之，可知當(dāng)時已有詩僧之稱謂。詩云：“文字赍秦本，詩騷學(xué)楚人。〞稱道了少微的文才。劉禹錫文中提及的清江、護國、法振三人均有作品傳世。護國、法振的作品世俗氣較重，而缺少詩僧本色。皇甫冉?寄振上人無礙寺所居?(8·2816)、李益?晚春臥病喜振上人見訪?(9·3215)?送賈校書東歸寄振上人?(3219)均為與法振酬答之作。法振、護國的作品很少有佛教的氣息，幾乎看不出是出于詩僧之手。相比之下，清江的詩那么更符合一位詩僧的本色。清江為律僧，幼入空門，從曇一諷誦經(jīng)法。大歷初，往靈隱山天竺寺求法，為守直門下弟子，與皎然、清源、道進等為同門(?宋高僧傳·守直傳?)。后復(fù)還聽曇一講四分律。大歷六年曇一示寂后，清江再游關(guān)東，大歷八年遇慧忠國師于汝濆，得密傳心要，十一年前歸越中。建中年間，清江復(fù)游京都，至建中末歸。晚年移居襄州辨覺寺，卒于元和初。(?宋高僧傳?卷十五?清江傳?)?因話錄?卷四載：“貞元、元和以來，越州有清江、清晝，婺州有干竣干輔，時謂之會稽二清，東陽二干。〞清江在大歷初即以詩名顯，加之他曾游歷南北各地，他所結(jié)識的文士也較多。清江有?早發(fā)陜州途中贈嚴秘書?(23·9144)、?宿嚴維宅簡章八元?(23·1945)、?喜嚴侍御御蜀還贈嚴秘書?(23·9147)，可知清江與嚴維的交往較深。嚴維于建中年間任秘書，知清江建中年間又曾北游京都。耿湋有?與清江上人及諸公宿李八昆季宅?(8·2984)，當(dāng)作于清江北游時。曇一示寂后，清江再次北游，大歷八年遇南陽慧忠國師，遂成為慧忠國師法嗣。清江為南宗禪師，對南宗禪在文人中的流傳必定有影響。清江的詩如?長安臥卜：“身世足堪悲，空房臥病時。卷簾花雨滴，掃石竹陰移。已覺生如夢，堪嗟壽不知。未能通法性，詎可免支離。〞(23·9146)?月夜有懷黃端公兼簡朱孫二判官?：“月照疏林驚鵲飛，羈人此夜共無依。青門旅寓身空老，白首頭陀力漸微。屢向曲池陪逸少，幾回戎幕接玄暉。四科弟子稱文學(xué)，五馬諸侯是繡衣。江雁往來曾不定，野云搖曳本無機。修行未盡身將盡，欲向東山掩舊扉。〞(23·9147)很符合一位詩僧的身份。靈一是大歷詩僧中比擬著名的一位。靈一生活的時代較早，大約在天寶末至寶應(yīng)初。?宋高僧傳?卷十五?靈一傳?載：“學(xué)習(xí)無倦，律儀是修，示見談笑，欲明解脫，示人文藝，以誘世智。初不計身中有我，我中有身，德全道成，緣斷形謝。以寶應(yīng)元年冬十月十六日，寂滅于杭州龍興寺，春秋三十五，凡滿十五安居，臨終顧謂弟子行茶毘法樹小浮圖焉。時左衛(wèi)兵參軍李紓、嘉興縣令李湯、左金吾衛(wèi)兵曹參軍獨孤及。相與悼梁木之既壞。慮陵谷之當(dāng)遷。〞在當(dāng)時頗有影響。靈一為法慎弟子，據(jù)?宋高僧傳?卷十五?義宣傳?云：“初揚州法慎傳于舊章，淮甸之間推為碩匠。天寶初，宣斂衽摳衣……與會稽曇一、閩州懷一、慶云靈一同門為朋也。晉陵既有三宣(慧宣、德宣、義宣)，慎門復(fù)出三一焉，江表資為美談。〞法慎也兼修禪宗和天臺宗，認為：“天臺止觀，包一切經(jīng)義；東山法門，是一切佛乘。色空兩亡，定慧雙照，不可得而稱也。〞(?宋高僧傳?卷十五?法慎傳?)靈一是法慎高足，也可能受到這一思想的影響。靈一工于詩賦，也與其師類似。據(jù)獨孤及?唐故揚州慶云寺律師一公塔并序銘?云：“每禪誦之隙，輒賦詩歌事，思入無間，興含飛動，潘阮之遺韻，江謝之闕文，公能綴之。〞(?全唐文?卷三九○)高仲武那么認為：“自齊梁以來，道人工文者多矣，罕有入其流者。一公乃能刻意精妙，與士大夫更唱迭和，不其偉歟？〞③與靈一交往的文士極多，?靈一傳?載：“與天臺道士潘志清、襄陽朱放、南陽張繼、安定皇甫曾、范陽張南史、吳郡陸迅、東海徐嶷、景陵陸鴻漸為塵外之友。〞獨孤及?塔銘?還載有李華、曹評、韓極、劉穎、李紓、李湯、皇甫冉、房從心等。轉(zhuǎn)貼于論文聯(lián)盟.ll.靈一有不少與文士唱和的作品，如?酬皇甫冉將赴無錫于云門寺贈別?(23·9124)?酬皇甫冉西陵見寄?(23·9123)?贈別皇甫曾?(23·9128)?酬陳明府舟中見贈?(23·9127)?送陳允初卜居麻園?(?23·9128?)?送朱放?(23·9128)等。當(dāng)時文士與靈一唱和的有李嘉祐?同皇甫冉赴官留別靈一上人?、皇甫冉?小江懷靈一上人?(8·2815)、嚴維?哭靈一上人?(8·2921)、顧況?鄱陽大云寺一公房?(8·2951)、劉長卿?云門寺訪靈一上人?(5·1515)值得一提的是，靈一所居的宜豐寺原無井泉，靈一居止前方有泉涌出，靈一遂作?宜豐新泉?云：“泉源新涌出，洞澈映纖云。稍落芙蓉沼，初淹苔蘚文。素將空意合，凈與眾流分。每到清宵月，泠泠夢里聞。〞(23·9124)當(dāng)時和者甚眾。今僅存劉長卿、嚴維二首。劉長卿?和靈一上人新泉?云：“動靜皆無意，唯應(yīng)達者知〞(5·1495)，嚴維?一公新泉?：“唯當(dāng)清夜月，觀此啟禪門〞(8·2916)，借清泉來體悟禪理。靈一的作品涉及佛教的內(nèi)容并不多，也偶然可以看出他詩僧的身份。如?自大林與韓明府歸郭中精舍?云：“禪門有通隱，喧寂共忘機〞(23·9129)，似乎有南宗禪應(yīng)機接物皆是道的精神。有的作品可以表達出他修禪的獨特體驗，如?棲霞山夜坐?：“山頭戒壇路，幽映雪巖側(cè)。四面青石床，一峰苔蘚色。松風(fēng)靜復(fù)起，月影開還黑。何獨乘夜來，殊非晝所得。〞(23·9123)描繪深寂幽冷的風(fēng)光，“松風(fēng)靜復(fù)起，月影開還黑〞，假設(shè)有假設(shè)無之間，流露出禪意。?宿天柱觀?：“石室初投宿，仙翁喜暫容。花源隔水見，洞府過山逢。泉涌階前地，云生戶外峰。中宵自入定，非是欲降龍。〞(23·9123)?題東蘭假設(shè)?：“上人禪室路裴回，萬木清陰向日開。寒竹影侵行徑石，秋風(fēng)聲入誦經(jīng)臺。閑云不系從舒卷，狎鳥無機任往來。更惜片陽談妙理，歸時莫待暝鐘催。〞(23·9127)都是以禪理融入山水中，與當(dāng)時作家的同類作品并無很大的差異。靈澈在大歷詩僧中年輩較晚，卒于元和十一年，主要活潑于大歷后期至貞元、元和中，其影響之大，還在靈一之上。靈澈生平見劉禹錫?澈上人文集序?，靈澈為神邕弟子，據(jù)?宋高僧傳?卷十七?神邕傳?載：“(神邕)上首弟子智昂、靈澈、進明、慧照等，咸露鋒穎，禪律互傳。〞可知靈澈也曾修天臺止觀之學(xué)。靈澈是一位律僧，曾著?律宗引源?二十一卷。呂溫?張荊州畫贊并序?云：“曹溪沙門靈澈，歲脫離世務(wù)，而猶好正直。〞(?全唐文?卷六二九)靈澈乃神邕弟子，這里卻稱他曹溪沙門，或者他又曾受學(xué)于某位南宗禪師。靈澈曾作?題曹溪能大師獎山居?，今存二句，云：“禪門至六祖，衣缽無人得。〞(23·9134)靈澈也以慧能為禪宗六祖，看來他是傾向于南宗的。不過下一句“衣缽無人得〞卻不好理解，當(dāng)時南宗已極為興盛，弟子眾多，不知他此句是何意。?澈上人文集序?載其“從越客嚴維學(xué)為詩，遂藉藉有聞〞，詩僧向文士學(xué)詩，也算當(dāng)時文壇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靈澈得皎然見重，薦之于包佶，?靈澈傳?載：“澈游吳興與杼山晝師一見為林下之游，互相擊節(jié)。晝與書上包佶中丞，盛標揀其警句最所重者，‘?歸湘南作?那么有“山邊水邊待月明，暫向人間借路行。如今還向山邊去，唯有湖水無行路〞句。此僧諸作皆妙，獨此一篇使老僧見欲棄筆硯。伏冀中丞高鑒深量，其進諸乎？其舍諸乎？方今天下有故，大賢勤王，輒以非急干請視聽，亦昭愚老僧不達時也。然澈公秉心立節(jié)，不可多得。其道行空慧，無慚安遠。復(fù)著?律宗引源?二十一卷，為緇流所歸。至于玄言道理，應(yīng)接靡滯，風(fēng)月之間，亦足以助君子之快樂也?！錇橥芩匾玻绱?。晝又赍詩附澈去見，佶禮遇非輕。又權(quán)德輿聞澈之譽，書問晝公，回簡極筆稱之。建中、貞元已來，江表諺曰：‘越之澈，洞冰雪?！芍^一代勝士。與杭標霅晝分鼎足矣。不測其終。〞皎然又有?答權(quán)從事德輿書?云：“靈澈上人，足下素識。其文章挺拔瑰奇，自齊梁以來，詩僧未見其偶。〞(?全唐文?卷九一七)權(quán)德輿也有?送靈澈上人回歸沃洲序?云“吳興長老晝公，掇六義之清英，首冠方外。入其室者，有沃州靈澈上人。上人心冥空無，而跡寄文字，故語甚夷易，如不出常境，而諸生思慮，終不可至。其變也，如風(fēng)松相韻，冰玉相扣，層峰千仞，下有金碧，聳鄙夫之目，初不敢視。三伏那么淡然天和，晦于其中，故睹其容、覽其詞者，知其心不待境靜而靜。〞(?全唐文?卷四九三)知靈澈也受到權(quán)德輿的賞識。皎然集中與靈澈酬答之作極多，如?妙喜寺高房期靈澈上人不至重招之一首?云：“晨起峰頂心，懷人望空碧。掃雪開寺門，灑水凈僧席。言笑形外阻，風(fēng)儀想中覿。馳心驚葉動，傾耳聞泉滴。豈慮咆虎逢，乍疑崩湍隔。前期或不顧，知爾隳常格。如今誰山下，秋霖步淅瀝。吾亦聊自得，行禪荷輕策。松聲暢幽情，山意導(dǎo)遐跡。舉目無世人，題詩足奇石。貧山何所有，特此邀來客。〞(23·9171)?山居示靈澈上人?：“晴明路出山初暖，行踏春蕪看茗歸。乍削柳枝聊代札，時窺云影學(xué)裁衣。身閑始覺隳名是，心了方知苦行非。外物寂中誰似我，松聲草色共無機。〞(23·9183)詩僧之間的酬答，宗教氣息較為明顯，根本上都是談禪論道。?靈澈傳?又載：“故秘書郎嚴維、劉隋州長卿、前殿中侍御史皇甫曾，睹面論心，皆如膠固。分聲唱和，名散四陬。〞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