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越語釋俗看漢文化對越南的影響

從越語釋俗看漢文化對越南的影響

一人類文化主要載體——語言的象征越南人的“tocngu”在現(xiàn)代漢語中可以翻譯成兩種翻譯：一種是“俗語”，另一種是“諺語”?！八渍Z”,通常歸屬民間文學(xué)之研究范疇,但與此同時,作為一種語言現(xiàn)象,它也常被視為語言學(xué)的研究對象。而語言從來都是人類文化諸多載體中的主要載體。文化符號學(xué)的著名命題之一便是:“語言象征文化”。文化語言學(xué)亦明確宣稱:“語言是表現(xiàn)民族文化的一種工具”。毫無疑義,任一民族的語言都總是與該民族的文化呈同步契合之關(guān)系。由此,從文化角度對各種語言現(xiàn)象(當(dāng)然也包括俗語)加以探討,不僅完全可行,而且極富意義。在人類文化發(fā)展史上,不同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現(xiàn)象是極為常見的。這種交流,常常需要借助語言媒介得以實現(xiàn),甚至還經(jīng)常直接反映于語言結(jié)構(gòu)自身之中。中國文化與越南文化之間的密切交流、漢語及漢文化對越南的滲透和影響,就不難從越語俗語中覽得部分印證。二漢文化中的情境下越南文化在漢漢文化輸入越南的歷史,可以上推至公元前一、兩百年。在此之前,駱越民族(即今越族或京族)尚處在比較原始、落后的狀態(tài)。據(jù)古史記載:“駱越之民元嫁娶禮法,各因淫好,無適對匹,不識父子之性,夫婦之道”陶維英不僅闡述了漢文化輸入越南所產(chǎn)生的深刻影響,而且肯定了在此之前交趾地區(qū)尚屬母權(quán)“氏族社會”。越語中的某些俗語可為后一問題提供些許佐證。如較古老的俗語“condaicaimang”(兒不肖,母之過),將兒女不肖的過失歸咎于母親,形象地反映了當(dāng)時社會“但知有母,不知其父”的狀況,與“養(yǎng)不教、父之過”的中國古訓(xùn)大相徑庭。另外兩條俗語則曰:““danbamuonlatroimuon”(婦女欲望與天同)、“l(fā)enhongkhongbangcongba”(老爺下令不如夫人發(fā)號)也部分說明了婦女在社會生活中還占有相當(dāng)高的地位。漢文化輸入后,情況將發(fā)生明顯變化,從越語俗語中同樣可以發(fā)現(xiàn)這一點。如“danamdaphuquy”(多男多富貴)、“muoiduacongaikhongbanghondaiduacantrai”(十女不如一男)、“nhatnamviethuu,thapnuvietvo”(一男曰有,十女曰無)等俗語說明“男尊女卑”觀念已為越南社會所接受;在婚姻嫁娶方面,已流行“chamedatdauconngoiday”(父母之命,兒女唯從)及“l(fā)amtraitailaynamlaybay,gaichinhchuyenchicomotchong”(好男兒三妻四妾,是貞女從一而終)等現(xiàn)象,婦女也從原來的至高地位下降至“benhocha,lonnhochong,gianhocon”(少依父,長依夫,老依子)之“三從”地步。以上俗語中反映出來的種種現(xiàn)象,顯然是儒家思想文化長期浸潤的結(jié)果。漢、唐之際,中央政府在安南地區(qū)興辦學(xué)校,發(fā)展文化教育,推行科舉制度,選拔賢才在當(dāng)?shù)鼗虻街性龉?。李琴、張重、姜公輔等安南名士先后由科舉晉身仕途,出任要職。越南獨立建國后,從1075年開始實行中國式的科舉取士制,社會上漸漸形成一個“士大夫”階層,他們逐漸在國家政治、文化生活中發(fā)揮舉足輕重的作用。越語“nhatsinhinong”(一士二農(nóng))、“sinongcongthuong”(士農(nóng)工商)等俗語當(dāng)是這一情景的形象寫照。歷代越南封建王朝皆尊崇儒教(即使是以佛教為信仰基礎(chǔ)的李朝,走的實際上也是一條“以佛治心、以儒治世”的道路),典章制度一一仿效中國,并以儒家思想為其立國之本。直至近代,越南名儒仍持“建國之本唯在倫常、君臣、父子而已”封建越南是一個落后的農(nóng)業(yè)國,濃厚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jì)觀念、根深蒂固的村社意識、交通設(shè)施和大眾傳播媒介的欠發(fā)達(dá),綜合構(gòu)成了層層阻力,誠如越語俗語所云“pheuvuathualelang”(鄉(xiāng)規(guī)勝于王法),致使?jié)h文化向社會底層的傳播遠(yuǎn)不如在上層社會那樣來得徹底、全面。但小農(nóng)經(jīng)濟(jì)、宗法制度與中央集權(quán)等社會土壤畢竟是儒家思想傳播的溫床,因而中國文化向底層滲透又是難以避免、而且相當(dāng)深刻的。日本學(xué)者深澤助雄說過:“整個文化是由很厚而復(fù)合的階層所構(gòu)成的重層體。一切社會關(guān)系有上層建筑和下層建筑,正如這個事實,一般民族文化也有自己的階層,而最下面的階層稱國民性。外來思想影響到這個重層體最下面的基礎(chǔ)很不容易”三越語“仿造”的表現(xiàn)形式以上我們從民族心理、思想信仰等角度初略分析了中國文化在越南的傳播與滲透,接下來我們將立足于語言角度,簡要探討漢語對越語俗語本身的影響情況。大體而言,漢語對越語俗語的影響主主要體現(xiàn)如下:一、直接借用。漢語中的某些成語、俗語或現(xiàn)成語句,被直接借用到越語中,構(gòu)成越語俗語之一部分。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muusutainhan,thanhsutaithien),“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hainhanchitambatkhahuu,phongnhanchitambatkhavo),“英雄多難,紅顏多屯”(anhhungdanan,hongnhandatruan),“家和萬事興”(giahoavansuhung),“有錢難買少年時”(huutiennanmaithieunienthoi)等等。在這一類中,有一值得注意的現(xiàn)象是,漢語中的某些成語、俗語或現(xiàn)代成語句被越語借用進(jìn)去后,其個別文字經(jīng)過了一定的“加工”、改動,如漢語中的“民以食為天”改成越語“民以食為先”(dandithucvitien),“多言多敗”(語出《孔子家語·觀周》)或“多言必過”變?yōu)椤岸嘌远噙^(dangondaqua),“情投意合”經(jīng)顛倒詞序后改為“意合心投”(yhoptamdau),“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也被倒置語序并變成“禍無單至,福不重來”(hoavodonchi,phucbattrunglai)等等。二、意譯仿造。所謂“意譯”,即將漢語中的成語、俗語等譯成越語俗語,原意不變。如漢語“一日三秋”意譯成越語的“motngaydangdang,coibangbanam”(字面含義為:“漫漫一日,視如三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意譯為“motloitrotdanoira,durangbonnguakhomaduoitheo”(字面含義為:“既然一言已道出,縱使駟馬亦難追”),“疾風(fēng)知勁草”和“路遙知馬力”被合二為一,意譯成了“cogiocamoihaycaydung,khongduongdaiaibietnguahay”(字面含義為:“有疾風(fēng)方知勁草,無路遙焉知馬力”)。類似現(xiàn)象在越語中為數(shù)不少,如“有志竟成”一“cochithinen”,“走馬觀花”一“cuoinguaxemhoa”,“勝者王候敗者賊”一“duoclavua,thualagiac”,“英雄無用武之地”—“anhhungkhongnoidungvo”,“三年打柴一日燒”一“kiemcuibanamthieumotgio”,“三十六計走為上計”—“bamuoisauchuoc,chuocdaolahon”,“虎死留皮,人死留名”—“hochetdeda,nguoitachetdetieng”及“只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一“cocongmaisat,congaynenkim”等等?！胺略臁闭?乃是根據(jù)漢語成語,俗語或現(xiàn)成語句的含意,或改詞、或添意,以造出相仿的越語俗語來。諸如“caochetbanamconquaydauvenui”(狐死三年仍首丘)是根據(jù)屈原《九章·哀郢》中的典故“狐死必有首丘”仿造出來的;“aubathoc,laohavi”(幼不學(xué),老何為)仿造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ganmucthiden,gandenthisang”(近墨則黑,近燈則明)仿造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ganbunmachanghoitanhmuibun”(近于泥而無泥腥味)則是根據(jù)周敦頤《愛蓮說》中的名句“出淤泥而不染”仿造而成的,凡此種種,不一而足。“意譯仿造”類除了語義上與漢語原意稍有差異外,其與“直接借用”類的根本區(qū)別在于,前者的主要表示形式為地道的越語詞,而后者在語越中則完全用漢越詞來寫或讀。越語中還有一些俗語是用漢越詞來表達(dá)的,如“kinhlaodactho”(敬老得壽),“duetrongquythankinh”(德重鬼神驚),“bachnhankhathanhkim”(百忍可成金)“camtatthong,cautatung”(感必通,求必應(yīng).一意似:心誠則靈,有求必應(yīng)),“trieudinhthuongtuoc,huongdangthuongxi”(朝廷尚爵,鄉(xiāng)黨尚齒一“尚齒”意指敬老)等,這些俗語究竟歸屬“直接借用”類還是“仿造”類,抑或是越南人以漢越詞為建構(gòu)材料“新造”出來的,一時似乎難以確定。但不論如何,它們與漢語之間的聯(lián)系同樣是顯而易見的。在討論越語俗語時,我們很自然地聯(lián)想到越語成語。在越語中,直接借用的漢語成語比比皆是,如“按兵不動”,“百戰(zhàn)百勝”,“改邪歸正”,“馬到成功”?！巴伯悏簟?“調(diào)虎離山”,“鞠躬盡瘁”,“山窮水盡”,“國色天香”之類,數(shù)不勝數(shù)。相比之下,直接借用的俗語要少得多,而且在俗語中,意譯仿造類也遠(yuǎn)比直接借用類多,對這一現(xiàn)象只能解釋為:不同類別的漢語詞語的借用,受越南民族文化不同層面的需求所支配。成語一除了口頭上常用的、可歸入俗語的一部分之外,一般帶有語義精煉、含蓄,色彩莊重、典雅等特征,因而更具書面語言之風(fēng)格;俗語一般具有語義通俗、明了,色彩平易、樸素等特征,因而口語風(fēng)格顯著。在越語書面語和口頭語涇謂分明的時代,成語較多地使用于文人士大夫階層或文章著述中;俗語則經(jīng)常運用在社會底層的普通百姓間。為了便于接受和流行,越語直接借用的俗語比成語少些,在不得不借用時又以意譯仿造者居多,也就不難理解了。總的來說,是詞語層面的不同特征及文化層面的不同需求決定了上述情況的差異。這種差異從不同的側(cè)面說明了漢語在越語中深刻而全面的影響。***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