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爾和孔子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綜述

黑格爾和孔子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綜述

2010年6月21日至22日，“孔子與上?！钡膰H學術(shù)研討會在上海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舉行。30多名國內(nèi)外科學家聚會一堂，開始了對話。會議伊始,哲學所副所長何錫蓉研究員和華東師范大學哲學系主任潘德榮教授分別致開幕辭。何錫蓉研究員回顧了哲學所和耶拿大學哲學系的友好交往與合作,并期待本次會議能夠加深中德文化間的相互認識。潘德榮教授強調(diào)了黑格爾和孔子對于中德文化的重要性,并提倡在思維方式層面將二者進行溝通。為期兩天的會議中,中德雙方共有12位學者宣講了論文。哲學所王才勇研究員主持本次會議,并擔任翻譯工作。在“自由和倫理”主題中比較黑格爾和孔子,成為本次會議的重心。施密特(SteffenSchmidt)指出,黑格爾和孔子具有相同的自由旨趣和相似的倫理訴求。黑格爾和孔子都把人理解為“能夠通向自由并被規(guī)定為通向自由”,由此出發(fā),他們追問自由所不可或缺的前提條件,如正當?shù)闹刃?、必要的制度?gòu)建,等等。而且,兩者都具有強烈的實踐品格。一方面,他們都困擾于當時的社會歷史處境,注意到其中的巨大變革并致力于實現(xiàn)自由。另一方面,他們認為自由不是通過烏托邦式的設(shè)計,而是通過切實可行的東西得到實現(xiàn)。于是,相同的自由旨趣及其實踐品格,將兩者的思想引向了倫理。對此,施密特進一步聯(lián)系黑格爾耶拿時期的《倫理體系》來揭示兩者的相似之處。黑格爾在其中指出,個體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并不是作為自由意志的自我限制來理解,而是作為人類實存的必要條件來理解。與此相類似,個體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在孔子思想中作為具有普遍意義的“名位”被理解,名位是個體意義的促創(chuàng)者,個體借此在一個理性統(tǒng)一體中結(jié)合起來。在這一關(guān)鍵點上,施密特認為黑格爾的倫理思想不僅越出了批判哲學的視野,而且暗合于孔子的“名位倫理”。與施密特相似,包月堂(RalfBeuthan)也從自由出發(fā)引出黑格爾和孔子的比較。在他看來,黑格爾和孔子所認同的自由都是“整全自由”。在黑格爾哲學中,整體是個體的中介和目的,它是一個動態(tài)系統(tǒng)。而且,它不是一個自然世界,而是一個倫理世界,個體在其中得以實現(xiàn)其自由。同樣,在孔子思想中,個體將自己作為一個有機整體的部分來經(jīng)歷,它對于社會秩序的“歸屬”不是第二性的,而是核心;這種歸屬使得個體既是自為的又是為他的。不過,包月堂隨即指出這兩種“整全自由”內(nèi)部的差別。在孔子式的整全自由中,和諧理念是中心理念。而黑格爾通過對古希臘世界的考察,揭示出“整全自由”中的悲劇性因素,即個別和普遍這兩個環(huán)節(jié)之間恒存的戲劇性張力,和諧理念因而是不牢固的。于是,黑格爾進一步在倫理世界中引出“教化”概念。在教化的意義上,普遍與個別的對立被超出,普遍寓于個別之中被實現(xiàn)出來;為實現(xiàn)普遍性之故,個別性則提升自身。教化既是個體的自我實現(xiàn),也是整體的實現(xiàn),它是精神的一個過程。教化由此成為黑格爾哲學的中心概念和必要進展。對儒家而言,教化是一個更廣為人知的主題,是對和諧理念的進一步延伸。雙方雖同講教化,但進路有所不同,而當黑格爾進一步將教化理解為異化了的現(xiàn)實和自身立法的東西時,它偏離了孔子的道路。包月堂還指出,黑格爾哲學中社會現(xiàn)實和自然現(xiàn)實被同一個理性所貫穿,共同構(gòu)成理性的現(xiàn)實,這與儒家所講的社會秩序和宇宙秩序的合一有異曲同工之妙。費未克(KlausVieweg)則主要借助對《法哲學原理》的解讀,強調(diào)黑格爾倫理思想的普遍性和現(xiàn)代意義。其中,道德和倫理的區(qū)分揭示了倫理的重要性,倫理是作為目的、自由的理念和活生生的善,作為朝向自然和現(xiàn)存世界的概念被理解的;自由概念從抽象法到道德再到倫理的進展則表明,主體性唯有在倫理中才能獲得其真正的實存。在他看來,黑格爾的倫理學說包含了社會政治自由中最持久有效的內(nèi)容,指出了現(xiàn)代社會中自由行動的哲學基礎(chǔ)。與上述學者偏重于黑格爾和孔子的共通之處不同,也有許多學者注重兩者的差異和互補之處。余治平圍繞自由意志和倫理的關(guān)系,試圖汲取黑格爾的“他者”思想以平衡“恕道”。恕道從己立、己達出發(fā),通過感應、絜矩之道,而使別人立、別人達,其使用方法是把別人與自己作同樣的理解?？鬃又?后世儒家一直試圖將恕道提升為一種具有絕對普適性的價值,但是,個體的自由意志能否以及如何提升為普遍意志,仍是一個復雜的哲學問題。盲目擴大“恕道”的普遍意義恰恰會極大損害其影響力。因此,在恕道的推行中,如何及時清除自我對他人的暴力與強權(quán),成為一個非常重要的倫理問題。對此,余治平認為可以通過引入“他者”來平衡儒家的恕道。在他看來,西方現(xiàn)代哲學家中,黑格爾留給他者的空間最多,最具辯證的氣息,值得挖掘。在黑格爾哲學中,自我意識離不開他者,自我意識需要對象烘托其存在。如果沒有他者,自我意識無法是其所是、在其所在。他者是自我意識獲得自身確信的一個不可或缺的條件。反之,離開自我意識,他者什么都不是,他者來源于自我意識對它的確信。因此,對于現(xiàn)代社會的倫理構(gòu)建而言,“恕道”和“他者”是互補的,既不能放棄恕道和自我意識的普遍訴求,也要關(guān)注他者,與他者維持一種良性的互動關(guān)系。也有學者或從更大的背景,或圍繞具體文本揭示黑格爾和孔子思想的差異。俞宣孟將黑格爾哲學追溯到希臘哲學,認為它是關(guān)于本質(zhì)的哲學,在變中求不變,是一套原理體系。孔子的思想則可以追溯到易經(jīng),其主旨是在變化中保持和諧,其方法是適時、中節(jié),其重點不是建立原理及其體系,而是在具體情況下的作為。孔子的思想不是從現(xiàn)象中找本質(zhì),而是見微知著,以虛靜、生存的敏感來應對變化。對此也有學者提出質(zhì)疑,如費未克認為,脫離本質(zhì)或普遍,如何在變化中產(chǎn)生秩序是個問題。陳祥勤圍繞《精神現(xiàn)象學》,指出其“學”與中國古經(jīng)典之“學”的差異?！毒瘳F(xiàn)象學》之“學”是知識的真理性演繹,本質(zhì)上是本體論的或形而上學的;中國古經(jīng)典所描述的“大學之道”本質(zhì)上則是實踐性的,“為學”的同時也是“為人”和“為政”。在前者的語境中,自然作為知識和科學的對象,有待真理性知識的辯護,因而理智德性是倫理德性的基礎(chǔ),智慧(sophia)是明智(phronesis)的基礎(chǔ);在后者的語境中,自然之道是自明的,已經(jīng)蘊含在“先王之政典”中,無需理論性辯護。在前者的語境中,理論理性與實踐理性之間,倫理德性與理智德性之間始終存在著斷裂的可能性,始終有遭受懷疑主義和相對主義侵襲和破壞的可能性;在后者的語境中,理論理性或理智德性所探討的問題化約為自明性或直觀性的自然概念,知識或?qū)W問直接表現(xiàn)為倫理性或?qū)嵺`性的德性及其踐履。對于這些較為注重差異面的比較,也有學者提出了補充意見。如包月堂認為,在原則方面,跨文化的差異要小于文化內(nèi)部的差異,黑格爾和儒家的比較證實了這一點;跨文化的哲學思考更多地揭示出家族相似特征。他承認黑格爾對孔子的誤解,但強調(diào)黑格爾和孔子之間存在交匯點,這種交匯不是從具體的文本中去尋找,而是從思想的深處去尋找。在他看來,黑格爾雖然走了一條不同于孔子的道路,但同樣達到了孔子的主旨。此外,還有學者從其他角度出發(fā),著重闡發(fā)和評價黑格爾哲學的當代價值。王鳳才指出,在當代政治哲學中,黑格爾哲學出現(xiàn)了“復興”,甚至似乎為彌合分析哲學與大陸哲學之間的裂痕鋪平了道路,但是迄今為止黑格爾法哲學還沒有產(chǎn)生應有的影響。在此背景下,霍耐特(A.Honneth)的工作值得重視。他不僅批判繼承了青年黑格爾“承認”學說的思維框架,而且接受了一些具體思想。他強調(diào)黑格爾政治哲學的當代價值,致力于黑格爾法哲學的再現(xiàn)實化,將黑格爾法哲學詮釋和重構(gòu)為規(guī)范的正義理論,并試圖構(gòu)建以一元道德為基礎(chǔ)的多元正義構(gòu)想。黑格爾哲學是霍耐特政治哲學、道德哲學的重要思想源泉之一。無論霍耐特的“承認”理論,還是其多元正義構(gòu)想,都打上了黑格爾的深刻烙印?？梢哉f,如果沒有青年黑格爾的“承認”學說,就不會有霍耐特的“承認”理論。對此,也有學者質(zhì)疑了霍耐特的黑格爾解讀。如費未克教授指出,把黑格爾豐富的倫理學思想縮減為政治倫理學是不太恰當?shù)摹ｑR迅圍繞《精神現(xiàn)象學》中的“人性”問題,評價了黑格爾哲學的現(xiàn)代意義。《精神現(xiàn)象學》是個體理解自身及與他人關(guān)系的意識發(fā)展史,它廣泛觸及了人性的歷史性、社會性內(nèi)容。它不僅是黑格爾突破康德哲學的一個重要契機,在某種程度上也對理解西方的“現(xiàn)象學”理論和考察人性問題提供了重要啟示。不過,其中仍存有待深究的問題,如黑格爾在論述客觀精神諸內(nèi)容